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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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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的秋风夹杂着淅淅沥沥的秋雨,为素有五岳之首之称的泰山披上一层凄迷的色彩。山麓一隅的七彩琉璃灵骨塔在雨雾中若隐若现,颇有几分道中人家的气势。
在灵骨塔外的接待室内,一群人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着。这时,大门打开,从外面走进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女孩儿,一身的黑衣黑裤已经被雨水打得半湿,紧紧地贴在身上。一个大约五十岁的男子急忙迎上来。
“语荷,怎么在外面呆那么久?天气冷,你的身体又不好,当心感冒;你奶奶刚过世,你可千万要小心自己身体呀!”
“爸,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女子淡淡的道,并把男子递过来的毛巾随手放到一旁的茶几上。清秀的脸蛋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的关系,显得格外的苍白。
“你这孩子......唉!”冷语荷的父亲--冷家茂,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过自己的风衣披在女儿的肩上,没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语荷从小他就没尽过父亲的责任,这孩子是由她爷爷奶奶一手养大的,所以骨子里也承袭了自己母亲刚强的个性。
语荷的爷爷已经在八年前去世,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冷家茂依然心有余悸。
当时十四岁的语荷在灵堂哭得声嘶力竭,抱住爷爷的身体不放,本来就不好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折腾,造成鼻腔不明原因出血,止不住的血就像水一样不停地流下来,最后没有办法,只好请来医生为她输了400CC血,那血边输边流,偌大一个灵堂血迹斑斑,那情景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为之鼻酸。不吃不喝的在灵堂守了七天,火化、洒骨灰,别人都以为她会撑不住,可她硬是咬着牙撑了下来。
这孩子从小就是这么倔。这次母亲去世,冷家茂一直在担心她,毕竟骨肉情深,这孩子也是他心头的一块肉啊!可是语荷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从头到尾,这孩子没流过一滴眼泪,神情更是让人猜不透。但愿没事才好啊。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冷家的大孝女呀!”躺到沙发上刚闭上眼,一句尖酸刻薄的话就传了过来。睁眼一看,原来是大伯的妻子--江梅。
“大娘。”并没起身,语荷只是淡淡地打了声招呼。气喘吁吁地走到语荷面前,江梅不无怨恨地盯着眼前的语荷:“都是这个死丫头!要不是她,随便找个地方把老太婆埋了不就结了,还用得着跑到泰山来砸下大把的银子,虽说这钱大部分都是这个死丫头和他爸爸出的,可她就是气不顺,那是钱哪!够她在牌桌上逍遥快活一年半载的了。\"只要一想到那十五万就这样被老太太给“埋”了,江梅那身臃肿的肥肉就恨不得抖起来。
“你奶奶真是有福气呢,可多亏了有你这么个孙女,不然的话呀,这身后事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细小的三角眼睁得老大,江梅又酸酸地冒出一句。听到这话,语荷终于坐了起来。以前诸多忍让,是因为奶奶在大伯家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奶奶已经去世,她再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奶奶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她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大娘说这话是一点都没错,我承认我是奶奶最孝顺的孙女了,这不用您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从小到大我吃的用的都是爷爷奶奶的钱,不孝顺他们难道要去孝敬那些不相干的人?大娘,您放心,语荷年纪虽小,但心还是红的,不会走错路,更不会让人在背后戳着语荷的脊梁骨骂语荷是个忘了本的白眼狼!”
一番话看似恭顺,但实则含沙射影,顿时让江梅哑口无言。“真该死!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利齿的,还敢当众给她难堪!”江梅在心中暗暗骂到。以前无论她怎么挑衅谩骂,这丫头都只会低着头不说话,怎么今儿个突然转了性了?
看着江梅胀成猪肝色的面孔,语荷心中感到无比的快意,这么多年了,终于不必再委屈求全了,这种感觉真好!
“如果大娘没有别的要训示的话,语荷要去写经了,失陪!”说完起身越过她朝另一侧的休息室走去。
正想静一静,却听见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了,抬起头,语荷看见自己的大伯--冷家盛,站在门边,欲言又止的一脸为难。
“大伯有什么事吗?”
“语荷呀,唉,大伯知道这些年你大娘对你奶奶并不好,你也受了好些委屈,但她毕竟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长辈,你说话给她留点面子吧,大庭广众的,多让她下不来台呀!”
听到这儿,语荷明白了,准是那个女人又在大伯面前闹了。看着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男人,语荷不禁感到一阵悲哀,为奶奶也为冷家。
“大伯,您放心,不管别人怎么样,我还不是个六亲不认的人。我既没讲你们把奶奶变卖房产的钱挥霍一空的事,也没说奶奶这么多年受了她多少气,‘家丑不可外扬’我还是知道的,我出去还要脸呢!一会儿就要奉骨入塔了,外面一定有很多事找您商量吧?”一番话说得冷家盛羞愧难当,又默默地看了语荷一眼,走了。
放下手中的笔,望着窗外的雨滴,她出神了。
冷语荷,二十二岁,出生在东北一个不算偏僻的小镇。虽然刚出生就失去了母亲,但对童年的小语荷来讲,她和其他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她有一对疼她爱她的爷爷奶奶!虽然过的生活很清贫,但就像别人所说的一样,她是一个‘蜜罐里长大的孩子’。
可是在她十岁时,发生了一件改变了一家人命运的事:由于城市规划,爷爷奶奶的房屋被拆了,作为补偿的,是一笔老人家一生也没有见过的天文数字。考虑到自己的年纪一天天大了,在大娘舌灿莲花的劝说下,爷爷奶奶带着她住进了大伯家,而那笔钱,则原封不到地交到了语荷的大娘手上。钱到了手,日子一长,大娘杜梅的脸色开始一天天的难看起来。两位老人感到事态不对时,为时已晚。钱已经被杜梅挥霍一空,没了老来的保障,再看看眼前懦弱的儿子,两位善良的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忍了!这一忍,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语荷从一个不知忧愁是何物的快乐女孩儿,变成了一个感情贫乏淡漠的人。
这些年来,大娘那尖刻的嘴脸,大伯畏缩的样子,亲戚们虚伪的行径,让冷语荷彻底的冷了心。“人性,这就是人性!我已经看透了人性!”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年纪小小的语荷开始懂得思考;她开始懂得看人脸色,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无论做什么事,她都会为自己预先留下一条退路。惟一不变的,是她对爷爷奶奶的感情。而现在,她这世上惟一的牵绊也已经彻底的断了。
一阵嘈杂打断了语荷的回忆,听到外面有人叫她,连忙收起经文走了出去。
整个奉骨入塔的过程十分繁琐,大娘却在这时哭得一塌糊涂,要死要活。
混乱的场面让人群中发出小小的议论。
“大儿媳真是贤慧呀!”
“就是呀,真是难得呀!”
“那个就是表姨妈养大的孩子吧?这个时候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看来传言是真的,这个孩子一点儿都不孝顺!”
“老太太真是白养了她了!”
“嘘!别让她听到,听说这孩子有点邪门儿!能知道一些事儿,当心她一不高兴,会让你很难过的!”
“什么事儿呀?”“就是,就是‘那些东西’,听她大娘说,她是鬼月出生的,阴气可重了,当心她给你招来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背后的那些窃窃私语,让语荷好笑地挑了挑眉。这就是人性啊!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她早就知道,她已被大娘抹黑成什么样子,可是她一点儿都不在乎。“为什么不反驳?”记得奶奶曾问过,“我何必在乎一群猪的想法!”一句话,让奶奶笑了,笑得很心酸,也很欣慰。所以,现在让他们去说吧!她何必在乎一群猪的想法!!!
奉上那部亲手抄写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轻抚着奶奶含笑的照片,语荷崩溃了。“奶奶,人间的真情到底是什么?亲情太虚伪,爱情太脆弱,友情太短暂!情--有情太痛苦!爷爷走了,你也走了,我爱你们哪!你们叫我怎么办?有情只会让我活得更痛苦!我不要有情了,不要了,再也不要了......”摧肝断肠的哭声回荡在寂静的灵骨塔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