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八月凉风

2、贰昼

　　晨曦覆上少年的眼帘，半温半凉，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早。”男人手上扎着窗帘，对他笑笑。
　　少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情不愿的从被窝中爬了出来。被角无意掀起的衣衫下，大片触目的淤青明晃晃的闯进男人的眼睛。
　　“早。”少年脑袋发昏，回了句，声音沉而沙哑。
　　原来不是个哑巴。男人莫名安了心，却又因衣下的情景蹙起眉头。少年没再看他，自顾自地洗漱去了。
　　衣服顺着少年的动作垂下来，遮盖了一切，看不出一丝端倪。
　　男人急忙返回房间，翻出闲置多时的药酒，出来的时候少年已经不客气的坐在桌边，吃他热好的牛奶和面包。
　　“给，自己能搽吧。”男人把药酒放在桌上。
　　“嗯。”少年低声说。拿起药酒进了浴室。
　　一句感激都没有。男人不知该不该责备少年的不知好歹，可瞧见他那来历不明的伤和面上的沉郁，男人还是息了这样的念头。他在少年身上嗅到了他年轻时候的气息。行吧，也比一声不吭强。
　　男人三下两下的吃完了面包，来到浴室门前敲了敲，想知会少年一声他该上班了。浴室门半掩着，被他这么一碰吱吱呀呀地开了。
　　少年正躬着身子，手费力地够着背后的淤伤。
　　男人微微呼了口气，喵了眼表便放下公文包，把洗手池边的药酒倒进手心，揉上少年的背。
　　少年背僵了僵，随即放松下来。
　　“疼么？”男人问他。
　　少年没说话，男人抬起头，少年的痛苦能从镜中他隐忍的神情里窥出一二。他的额角有一块小小的疤，乍看上去，脸像套上了一副缺了口的精致枷锁。顺眼却格外冷漠。
　　男人突然觉得这场面怪异的不像话，赶紧帮少年抹完药油，带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电视。”“电脑。书。”男人指了指客厅，又推开书房的门。
　　“有什么事等我中午回来再说，我去上班了。”说完他看向少年，少年冲他点点头，男人得到回应，套上鞋急急忙忙的走了。八点四十五，步子大些，还不至于迟到。
　　少年转头倒在沙发上，阖上了眼。空气中药酒味浓的呛人，少年身上被药酒触过的地方正微微地发着热。把一个陌生人留在家里，男人也真是心大。他躺了会儿，起身去到书房。

　　男人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空无一人，他有些心慌，推开书房门看到了安坐在电脑桌前的少年。电脑界面看着有些熟悉，是男人平时也在玩的那款游戏。
　　少年带着耳机，专注在那块不大的屏幕上，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跳动，丝毫没察觉男人的动静。男人站在他身后，观了好一会儿。双开。少年不时切换的界面让男人不难意识到这一点。
　　男人起了兴趣，定神细看，发现少年开的是自己和一个叫淼的号。淼。游戏不允许重名，能叫这个名字的，全服便只一人，那个榜上常年占据首位的唯一非RMB玩家。
　　男人点根烟，坐在少年旁侧，静静等他刷完副本。
　　少年摘下耳机，深吸了口气，弥漫在空气中的烟味让他有些心痒。
　　“烟。”少年开口。
　　男人递给少年一根，看着他一副瘦弱模样，顺口问:“成年了么？”
　　“二十。”少年熟练的给自己点上。
　　“不小了啊。”男人感叹，明明怎么看也才十六七的样子。“专职代练？”
　　“嗯。”少年承认道。
　　服里人人都知道，淼常年接单，费用不贵，被他代练的号还能轮流到榜上溜一圈儿，可以称得上业界良心。“三水简直是屠榜神器啊。”他们总这么说。却不料靠代练收入维持生计的少年，有一天会险些冻死街头。
　　男人的情绪复杂，像同情，像悲戚，又充满疑惑。他赶忙起身，生怕这情绪被少年看了去。毕竟以前的自己，最讨厌同情，直觉告诉男人少年和他一样。
　　“出来吃饭吧。”男人说。
　　男人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放着午间新闻，吃饭的时候偏头就能看见。
　　男人的目光不觉被下面滚动的小字吸引了去：昨日夜间x市遇百年难见雨雪，数百名流浪者冻死街头。
　　男人有些心悸，朝少年望去，少年裹着他的黑色棉衣，面上的灰败褪去，肤色正常不少。
　　“武器很顺手。”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地冒出一句。
　　“嗯？”男人回过神，惊异于少年的主动搭话，“那可不，上次重金拍来的。”
　　“嗯。”少年说。
　　男人发现少年似乎只有谈及游戏的时候话才能多两句。这样的性子会被人误认为网瘾少年的吧，他不禁失笑。
　　“我叫叶木林，叶缀木成林。”这名多美，一看就是生在郁郁葱葱的盛夏。
　　“江冬淼。”男人听到少年的名字，不知怎么联想到昨夜的雨，暗暗打了个寒颤。人如其名。
　　男人想了想，没提关于少年的事，将话题继续下去，“今天算你帮我代练了吧，报酬怎么算？”
　　少年摇摇头，埋头温吞地吃着饭。
　　男人也不强求，扒拉完午餐回公司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