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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十章 跳舞的大礼堂(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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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大大礼堂在建筑方面最优秀的意义实际上是它的结构:主体结构的弧形拱和埋在地底的暗梁与其形态非常完美地组合起来,就像是一排拉紧的弓层层叠叠地排开撑起这个建筑的内部空间(暗梁在下,弓在上)。要说为什么其他建筑不采用这么一种被人频频称赞的结构形式呢?那是因为暗梁型建筑其本身经济和结构的特性不能建造成为特大型公建,同时对于建筑类型的限制也较大,故实际上真正的暗梁建筑很少。
也正因为暗梁型的建筑体量不大,观众席又占了很大的面积,造成大礼堂真正的后台空间并不宽敞,其实就是一条走廊:一侧是房间,一侧是舞台。而且因为年代久远,到处显示着当年的艰苦朴素精神:样样都是最实际应用的功能。诸如化妆室,会议厅,排练间都被一摞地排开,绝没有半点浪费,也不讲究什么空间形态,但正是这样的建筑前两年由学校出面申请了保护类建筑。
因为是偷偷溜进来的,杜雨洁也没打算开灯,和路家云一前一后往那条通向仓库的走道前进。大约是前些日子和他所说的那些话的原因,路家云现在显得有些沉默,不过还算坦然,口袋里插着双手跟在杜雨洁后面晃来晃去。礼堂里面闷潮的空气,两人都觉得有些不舒服,又因为都不说话,显得静悄悄得难受。建筑设计里面最忌讳的是“黑房间”,也就是那种四周都被房间围死没有开窗的房间。风水里怎么说的,杜雨洁不懂,但是实际应用上来讲就是黑房间缺少光照和通风,对于里面的人影响比较大。现在看来“黑通道”也是同样道理,都折磨着人的神经,——尤其在这种状态下。
黑漆漆的走道里没有一个窗口,被闭塞在整个空间内,幽暗阴森。杜雨洁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他们好像是在一根肠子里面走动一样。整条走廊的亮光都是倚赖那身后入口反射进来的,除此之外都安静如死寂,让人心生几分不安和恐惧。厚厚的幕布把阳光和温度隔绝在外,只留下几条朦胧的影子在黑暗中忽隐忽现。杜雨洁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总觉得一边有人在缘着幕布跟在他们身后:“是谁?”身后那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你干嘛!”路家云被杜雨洁吓了一跳,很是不爽。黑暗中暧昧不已的光线洒下来却分明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这个时候作为男生实在不该表露出害怕的样子,不过他是路家云,从来都不会遮遮掩掩的路家云:“人吓人吓死人啊!你河东狮吼也要找场合的!”
“去死吧。”杜雨洁没好气地答道,气呼呼地往前走。路家云被冲了一鼻子灰,只得跟了上去。只是他们没有发现那个黝黑的栖息在幕布中的东西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突然间迅速地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五分钟后,走在前面的杜雨洁察觉有些不对头,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的出口问:“这是怎么回事?”还没有意识到杜雨洁的意思,路家云急躁地在后面催促:“怎么不走了?我是来陪你探险的,不是陪你郊游的。要走快走啊!”“你没觉得有点不对劲吗?”“没有啊。”“为什么这条走廊我们到现在还没有走出去?”黑暗中杜雨洁没有听到路家云的回答,只是清晰地听到他因为紧张咽口水的声音,然后是那种低缓的喘气声,好像是抿起嘴来打呼……轻一阵,重一阵,折磨着人的精神,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间,杜雨洁听到后面一声踉跄,似乎路家云差点要跌到,正要转身责备他的不小心,路家云突然高喊了一句:“别回头。”说完便拉起杜雨洁拼命地奔跑。
“怎么了?”是路家云看到了什么吗?可是他不回答,只是死命地跑,好像一停下来就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他们不停地跑着,跑着。噼里啪啦的奔跑声在原本并不长的走廊里晕开了一层层回音,先是轻轻的,逐渐变得越来越响。那声音如同是有了生命一样,慢慢从本来的沉闷悠长变得清脆短促,最后终于变得急促尖锐起来,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层层叠叠得仿佛是实体撞击着人的心肺。
“呼呼……”喘不过气来了,好像就要窒息了。怎么还没有跑完?杜雨洁的头开始犯晕,涨得厉害,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愈演愈烈,腾腾地往全身发展,最后终于软软得跑不动了,总觉得面前有一层又一层似乎是纱一样的东西隔着,他们一边跑便一边撞破那层物体,结果搞得满头都是蒙尘一样的感觉,闷闷的。
终于,黑暗中稀疏光明逐渐变成一道道浅色的粉带拉长在走廊中,显得孤寂而缭乱,最后化作尘埃。杜雨洁勉强睁开眼,跑了那么长时间,那尽头的那扇门却似乎越离越远,变成了一颗星星,缓缓地消失在那道灰蒙之间。
究竟是怎么回事?路家云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也不放开手,这让杜雨洁也不得不气喘吁吁地跟着一起跑,——不知所措地跟着……被路家云带动起来的那种害怕让她变得有点怔怔,好像被人蒙住头脑一样脑袋里面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良久她这才注意到,挂在身上铃铛在响,它发疯似地响,好像是要震裂他们的耳膜:叮铃铃,叮铃铃……是那个鬼魂来了吗?是她终于来取我们的命了吗?
猛烈的刺鼻味灌入鼻子,那是血的气息,浓烈得如同被带入刑场一样那样真实。“啊!”奔跑着的杜雨洁有种被抽离躯体的飘忽,身体轻飘飘的,然后又立即被塞进一个驱壳的感觉,因为害怕她努力张大眼睛:先只是一片漆黑,然后又立即变成灰蓝的场面。这是个村庄,对的,正是那个她在梦中看到全是死人的村庄。
怎么会到这里的?路家云呢?杜雨洁浑身发抖,却丝毫动弹不得。这次她看到的不是死人,却依然让人害怕不已。这是一个奇异恐怖的画面。许许多多人围观着,他们穿着样式陈旧而且略显破损的衣服,怒气十足地叫骂着:“去死吧!你这个妖孽!”“一定要死!杀掉,杀掉!杀掉!”“妖怪!我们村怎么会有妖怪的!冤孽啊!冤孽!”还有不少人往她身上吐着唾沫。
村民们强烈的愤怒和极度的恐惧深刻地传递到自己的眼里,他们就好像一群想要捕猎野兽,又害怕被对方残杀的猎人。杜雨洁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强烈的血腥味让她一团混乱:我究竟在哪里?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人是想要杀了自己吗?
挣扎着,杜雨洁才发现身上被牢牢捆绑住,甚至连头都是身后的人死死地抓住头发,根本无法转动。那视角非常的奇怪,极低,好像是从孩子的高度来看的,——应该说是被人强行按住趴在地上,宛若待宰的羔羊。从身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可以猜测杜雨洁所附身的这个人已经受过极大的折磨。村民们的眼神妖异而危险,仿佛是被蛊惑了一样,透露着凶残的意念:杀!杀,杀!
他们是真的要杀掉我?杜雨洁浑身冷汗一片,拼命想要向后退,却根本身不由己。恐惧之后是绝望,她用力地叫:“别过来!别杀我!”奇怪的是,从嘴里发出的声音嘶嘶的,和自己平时说话完全不同,——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和以往那样的虚幻境界一样呢?
宛若被鬼迷了心窍一样的村民们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器械慢慢地逼近。杜雨洁看到那些锄头镰刀之上滴落的红色液体,突然意识到从开始闻到的血腥其实是“自己”身上流下来的。村民们低声咆哮着:“死!一定要死!”整齐如一的声调如入魔一般空洞虚幻,带着死气沉沉的诱惑之力。
猛烈的撞击声随着人影的靠近而响起来:“啪,啪!”撕裂般的疼痛从后脑勺直刺心田,整个头颅宛如一个被撞击的球体,内部充盈着血腥,真实到可以闻到死亡的气味。血从额头上流下来,把视野里看见的东西都染成了红色。“路家云!”杜雨洁喊叫着闭上眼睛,简直就要放弃了的绝望。她可以感觉到那些器械重重地砸到脑袋上的痛楚。那痛几乎是满爬上身躯的,驱走了方才沉浑,她竟然觉得非常清醒,仿佛是被千刀万剐一样,简直想这一刻就死去了才好。
不敢睁开眼睛,都说最恐怖的其实就是人,杜雨洁就怕睁眼看到的是那些已经失去人性的脸庞。被眼皮遮住的天地世界是深深的黑色,茫茫然如同自己现在的心情。这一切莫非就是大礼堂这个女鬼死时所经受的一切吗?只是她为什么选择自己来看到这一切?她究竟要做什么?她想说些什么?附身所在的身躯传递来的伤悲竟然可以到达自己的心里,那种怨恨,那种憎恶,还有无边无际的茫然,杜雨洁全部都可以感觉得到,只是不知所措。
不知是眼泪还是血液流到嘴里,咸咸的,一直通到心底。杜雨洁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还没有和笛子和梅若云说过再见呢?还有威廉……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傻?会如此鲁莽地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还害了路家云……正当她自艾自怨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低哑地声调,——是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了吗?她有些头皮发麻,究竟是谁?再仔细辨认,竟然就是刚才从嘴里发出来陌生的嘶嘶声。杜雨洁可以感到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把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那声音听不出年纪,仿佛是早已喊哑喉咙似的
“你是谁?你是双面吗?”杜雨洁想起了封铃那晚所说的话,可是那个嘶哑的声音没有回答,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良久都没有动静……
伴随着冷彻心肺的一丝寒意杜雨洁睁开眼睛,从幻觉中醒来:没什么村庄,没什么村民,她更没有被人强行制住。她和路家云还在跑,而且似乎跑了不过一会儿。“我,我怎么了!”杜雨洁问完发现自己有些傻,因为路家云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异动,——黄粱一梦吗?
“别回头!虽然夏天里看了有降温解暑的功效。”路家云也有些气喘,这个时候竟然找回了些开玩笑的兴致。他似乎意犹未尽地说着,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不知道是因为恐怖至极让人有些喜怒上的无所就地,还是到了绝境路家云那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脾气又发了?“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路家云的手轻轻地捏了捏紧,杜雨洁点了点头:能让一向无所谓天地冷暖的路家云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个鬼怪究竟是怎样的?想到这里,杜雨洁浑身又是一凛,想告诉路家云刚才她见到的东西,可是现在这种状况根本不是说话的时候。
两人继续沉默地奔跑,也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什么。忽然间有什么东西搭上了杜雨洁的脚,就这样悠悠然地一晃而过。力道使过的时候仿佛是拂去了什么,转瞬即逝……如果不是杜雨洁紧张地感觉着身后的变化,可能完全无法发现。那感觉就好像你一个人在黑洞洞的房间里接电话,然后电话那头的人告诉你:“你背后有个人。”冷森森得让人不可思议,却又忍不住心跳加速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