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唱离人归》枫页林

6、归来知路难

　　庭院管弦丝竹声渐歇，送走那些宾客的重暖阳看着庭院的撒下的色彩缤纷的花瓣，目光有些空。半晌回神，拿起手边冷透的醒酒茶，耳边还是回响着那几个八重天的小神的话。

　　九重天常年冬雪覆盖，盖因神尊当年渡劫神体陨于一场大雪。神尊回到神界之际神界险些被仙界毁于一旦。神尊数万年不曾离开九重天居所半步。

　　现如今的重暖阳，已经不再被六界追杀。承神尊的情，重暖阳已经是魔界四大法王的梦魇王了。梦魇王，这个名字如此巧合，如此讽刺。

　　一神一魔，上次一别再想相见竟然如此困难。闭上眼回想已经久远的那一面，岩浆照映下她瘦削的脸泛起的苍白，她神色间的冷漠和解脱每次回想都令他心惊肉跳。

　　不，不要放弃我。醒酒茶的苦涩入喉，重暖阳瞬时也就清醒了。他想尽办法的向神界的神打探神尊的消息，想找出能见她一面的方法。终于这次的宴饮和苦心经营得到了回报。九重天，古藤阁宴饮。她的女儿神尊举办的一次宴会，只要魔尊肯赴宴，身为四大法王之一的他自然也就能名正言顺的去见她了。

　　汲汲营营魔界百年而过，神界宴饮在即，重暖阳从魔主沧漠的试炼中回来，成功拿到玄元九砗。沧漠说如果重暖阳能带回玄元九砗，他就把玄元九砗作为贺礼带去神界，如果他带不回玄元九砗，那么没有贺礼的魔主，当然不会去参加宴饮了。重暖阳看得出沧漠是在试探他，偌大个魔界难道连个像样的贺礼都没有吗？有，但是意义不一样。沧漠想来是猜到了他和风荷之间的种种因果。如果这件贺礼足够好，想来应该是可以陪伴在神尊身边了吧？重暖阳思及此用力勾起嘴角，却仍旧难以扯出一个笑容。他太累了，人间万年入魔道，魔界万年才等到一个见她的机会，百年寻来一个赴宴的名额。重新走回她身边的这条路太长太久，纵是执念如重阳暖，都几乎要放弃了。好在，终究，还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风荷，你说，我们之间还来得及吗？重暖阳急于弄明白这个答案。

　　可是远在九重天之上的神界，风荷已经不想再把心思分出一丝一毫给这个曾经让她伤透心的人了。在同一个人身上绊了两次的人，不傻也不笨，怎么样的执念才会继续坚持下去？况且神啊，本就是要独自经历漫漫岁月的人，天生就是要孤独，所谓赤子一般。而且，她也不是当初那个整个世界只有一个重暖阳的凡人女子了。她的世界已经太大，她的过往已经太沉重。父神，母神，绿神，众天神的死，神界的兴旺，全都背在她的背上。

　　九重天，神弃之地的桃林木屋外，神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辉拉着三个妹妹和夫君东方跪在满是积雪的篱笆小院。星苒仍是常年的一身蓝色衣裙，此时侧着身子为难的看着五位神界大人物。而当年一同来九重天的辰渊，则在室内安静的陪在风荷身边。

　　书房里，上好的盏香天宣平整的铺在书桌上，两条墨色纸镇雕着瑞兽麒麟，文房四宝无一不是天品，莫不精致。风荷披着厚厚的大氅，冰冷的指尖执着一支紫玉软羊毫，笔尖停在“执”字的最后一笔，那个点上。

　　“我乏了。”风荷把笔搁置笔架上，轻轻吩咐一声。辰渊闻声而动，出门准备去打温水来伺候风荷梳洗，净手。然而人走到门外，就被星苒拉住。

　　“主子她？”星苒小声问辰渊。

　　“主子乏了。”辰渊说着向跪在不远处的五位大人行了一礼：“诸位大人，主子虽然没说，但是也还请诸位大人择日再来，眼下主子要休息了。主子平日浅眠，居所亦最是不喜人多，请诸位大人体谅主子身体。”

　　没有见到母亲的神辉和三个妹妹一脸灰白的回到神殿，神辉神色有些恍惚，最小的妹妹绿神缕尘拉着大姐的手，眼睛圆圆的，却是一脸疑问。

　　“阿姐，母亲到底怎么了，你又为什么拉着我们去母亲住处啊？母亲也好奇怪，今日为什么不见我们？”可怜小缕尘，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神辉从神府拖出来了，一连跪了一个早上都不见母亲。

　　神辉的夫君东方天君看着妻子眉宇间的疲惫，和缕尘的懵懂，不由的心疼起自家妻子。神尊陨落在即，而神尊的四个女儿却只有神辉勉强独当一面，倘若接下来仙界在搅局，神界恐怕又是一场磨难吧。

　　心灵相通的双生子光神浅月和暗神芷音相互看了一眼，隐隐感觉到大姐要说的事情可能对于她们来说会难以承受，两人脸色很沉重。

　　果不其然的，神辉沉吟了片刻，拂袖在四周下了一个繁琐的禁制。然后看着三个年幼的妹妹。

　　“母亲的神体在渡劫时受过损伤，而因为那个损伤，母亲是没有丹田的。纵然凭借神识和一些特殊的阵法可以暂替代丹田，但是目前，母亲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神辉难受的闭闭眼睛，那酸涩的感觉怎么也回不去。思及那一夜和母亲的促膝长谈，思及母亲给她和三个妹妹留下的许多玉简，可见母亲有多么不舍。然而，天命如此，神也是会陨落的，世间，哪里来的永恒呢？

　　“万年未办的古藤宴饮这次匆匆召开也是母亲的意思。母亲的原意是，趁着她还在，在震慑一下其他五界，接下来的，事关神界兴亡，也就只能咱们四个。。。扶持着走了。”神辉控制者声线不让它发出弱者那种无助的颤抖，她还有三个妹妹要支撑，她不能软弱啊。

　　“神辉！”小缕尘细嫩的声音大叫一声，然后抖着唇瓣：“你这个大骗子！”踏着神器朝着桃林的方向泪奔而走。神辉看着缕尘逃也似的背影，和眼前傻在原地的浅月和芷音，一模一样的两个娃娃，却见双生子此时像个无助的孤儿一样，目光有些无助，有些乞求，更有着强忍的难过哀戚。

　　牙牙学语时就是母亲那双有些冰凉的手护在身边，母亲的目光总像是透过她们，看起来很空洞却很沉重。长大之后，神辉终于知道母亲背负了多少责任，母亲有多累。而现在，兴许还不是最佳时机，但是母亲的身体每况愈差，她也必须从母亲手里真正扛起这一切了。

　　入夜，桃林竹屋外挂起一盏不算明亮的黄纸灯笼，缕尘揉着眼睛站在楼梯上，木门还是关着，母亲还是不见她。

　　“主子，绿神大人已经在外面站了一天了。”辰渊看着倚在长榻上看书的风荷，小心的提了一句。

　　“炼气的凡人站上十年八载尚且不碍事，她一个天神，站上一天便不行了吗？”风荷皱眉声音虽轻却一贯凌厉，四个孩子毕竟是亲手带大，虽然心有不忍，但终究还是狠狠心，此时一见，日后离去恐怕更加心生不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