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凤圣经》山水一家

1、第 1 章

　　深夜里，有人的哭声打碎了寂静。我由紧闭双眼的黑暗中醒来，借着月光，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这里，本不该有人的。我是除外。
　　模糊地瞧见，山头的杂草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并随着哭声而微微颤动。我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向他，也没有刻意放轻自己的步伐。双脚在土石与杂草里走动出稀碎的声音，可能是他沉溺在了自己的哀痛中，竟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接近。
　　当我来到他的身边半米远，我才真正看清了，这个孩子。
　　月光照射出他带泪的小脸，粉雕玉琢，明媚动人，瞬间，我竟以为他是个女孩。但是，我还是发觉到了，他不是女孩，他身上没有属于女孩的娇美，他的美丽，仅来自于五官，而他眼中闪烁的脆弱，却又带着一丝早熟的倔强。其实，最最主要的是，他的身上，穿的是富贵人家的童男装。
　　“小弟弟，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小男孩因我突来的询问而吓了一跳，他错愕的抬起朦胧的泪眼，结结巴巴地脱口：“你……你……”显然，他绝对没有料到，这个他认为没人的环境里，会突然不声不响的冒出我来。
　　我和蔼地笑了，“不要怕。姐姐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
　　小男孩的惊骇在我的笑容下稍稍平缓，只有眼中的戒备依旧堆积如山。他不太礼貌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在这的？”口气里满是习惯已久的盛气凌人，显然他是个一直高高在上的孩子。我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当即决定不再与他逗留。这孩子相貌美丽，又满身傲气，身份必然尊贵无比，我可不想牵扯上这些豪门大家。
　　于是，我没再回答，转身就走。豪门公子丢了，必然会有人来找，再不走的话，就要与那些人碰面了。
　　“喂！你回答我啊！”我只做没有听到，脚步越发加快。身后传来了笨拙的奔跑声，“怪女人！你停下来！我命令你停下来！”声音逐渐近了，我转过身，驻足看他。他跑到我跟前，喘息着瞪我，“我要你停下来，你没听到么？”
　　我不想废话，直接问道：“小弟弟，还有什么事？”
　　小男孩不由一愣，呆呆地重复：“什么……事？”随即反应过来，对我恶狠狠的说道，“你说什么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什么时候在这的？”奶声奶气的质问，叫我一阵好笑。我嘴角微微弯起，心中少了几分沉重，“不久前。”
　　百米外出现七八个时停时动的脚步声，我没等小男孩开口，便蹲下身子，将双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接你回家的人已经来了。小弟弟，咱们有缘再见吧。”只见他呆呆的没有反应，可爱的样子叫我心中生出一股爱怜。我也没多做犹豫，便从锦囊中拿出了那人送我的翡翠明珠，塞到他的手里，“这个，就当是姐姐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以后，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不要如此这般躲到荒山野岭中哭泣。”
　　“这……”他下意识的攥紧了珠子。我微微一笑，不等他说话，只快速地使出轻功，踏风离去。
　　依稀听见已在远方的只言片语，“小少爷！……”
　　但愿，这个孩子，不会成长为那豪门大家里，再普遍不过的行尸走肉。
　　想到这里，我不由一笑，自言道：“我呀，太偏激了些。”话刚说完，脚尖已缓缓落于地面。
　　这里是离刚才无名山相距二里的黑松林，我打算今夜就在这里过了。

　　一觉好眠，我精神饱满的醒来，已将昨夜的事情抛诸脑后。
　　此时正是清晨，阳光普照，却冷意不减，周围缭绕着松木的香气。
　　我当即盘腿，静心，沉入了一片黑暗。
　　师傅曾说，一日之际在于晨，晨时冷而非夜，有阳有阴，又是万物疏醒的契机，最适合修炼心法。而且，松木的香气可以安神静心，正好能够辅我练功。
　　体内的丹田渐渐发热，凭空凝聚出一股稳健的气团。我耐心的将它一点点扩大，蔓延至四肢百骸，等行过了整整一个周天，它又在丹田处聚集起来，并且，更为厚实可感。我用心诀将它一分为三，留下一个在丹田不动，使其中一个全面扩散入体内，被每一个经络、穴道吸收，而另一个，则让我用心诀使其隐藏起来。除了我自己外，谁也没法感应这团内力的存在。如此一翻折腾，再睁开眼，已是日头当午，过去半天了。我神清气爽，没有一丝疲劳，只是肚内空空如野，看来得去找点吃的了。
　　噗，噗。天际飞来一只小巧的金鹰，我抬眼望去，只见它正在空中盘旋，迟迟不落。
　　“是我！”随着我一声喝令，它迅速地俯冲而下，落在我的肩头上。
　　我拿下它嘴中叼着的纸棉——
　　“三姐，大事不妙，速回。”
　　潦草的字迹显现了主人的慌乱，我心里隐约浮出了答案。
　　这天，怕是要变了……
　　挥起胳膊将金鹰放回空中，我立时抬脚赶路，朝着南方行进。

　　一连越过几个村镇，我马不停蹄地不曾停留，却在傍晚十分，终究抵不过肚内的抗议，停到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小镇子里。这里有一家同福客栈非常有名，它的老板是十年前江湖上名动一时的南面拳霸燕子江。关于这个燕子江，我倒真不怎么了解，这些江湖上的杂文我知道的一向不多，不过，对于他，我也是有些记忆。听说，他当年的退隐让所有人都为他惋惜，因为那时，正好是他刚刚闯出名气，本该激流勇进的时候。可是，不知怎么，他竟突然淡出江湖，不理俗事了。就如那还未出世的宝剑沉于海底，岂是一句可惜能够诠释的？
　　“客官，您是要住店，还是……”见我已在饭堂落了座，他便不再多言，我自顾点菜道：“馒头，牛肉，清水。”扔给他一锭银子，又交代了句，“先分别来一盘，若我吃完了不够，再来。至于最后结算时，这银子多出的，就当做给你的赏钱。”
　　小二利落的拿了银子走人，并未流露出丝毫的贪喜之色。可见这家客栈，确实与众不同。
　　此时饭堂之内，只有三桌坐人。一桌是我，另一桌是一位老人与一个女孩，估计是爷孙俩人，而那最后一桌，则是一对气质出众的夫妇，我见他们吃的专心，便移开了视线。
　　“小二！接客！”三五个男子风尘仆仆的踏入饭堂，我扫了一眼，这些人的穿着都是一样，绿色长衫，红木发簪，一人一手还拿着一把长剑。很明显，是江湖中人。不过，我并未看出是哪个门派，八成是某个地方的无名小门。
　　“来了来了！几位爷稍等。”小二端着托盘，招呼他们落座，又赶到我这儿，将托盘中的馒头，开水，牛肉一一放下。
　　我轻道了声：“劳驾。”
　　“不敢。”小二已经转身，为那几个食客点菜去了。
　　我先抓了个馒头往嘴里塞了几口，又拿起两片牛肉混着吃进，正吃得不亦乐乎，却听那后来的一干男子中，有人说道：“你们说，这上头搞的，究竟是什么鬼？”
　　“唉，谁知道呢！管他什么鬼。咱们吃咱们的。安心混日子呗！”
　　“混日子？我呸！亏你说得出口！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我怎么就没脸了？上头的事，是上头的事，他们怎么指派我们，我们就怎么照办。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再说了，就算我们想管，也管不了哇！又何必操那个闲心去研究上头的命令呢？不如安心的吃吃喝喝，混过这几年，等老了，再购置一处房产，开个小店，安享天伦之乐。”
　　噗嗤——其他几人同时笑了出来。
　　第一个说话的那人哭笑不得的骂道：“齐世通哇，齐世通哇，真不知道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你现在才多大？”齐世通刚想说话，那人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十八岁都还差两个月呢！现在就想着天伦之乐了？有意思，你倒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