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未明》苍纱渺渺

2、雪遇（上）

　　距离那个噩梦般的屠杀已有了些年头，曾经经历过的人们正逐渐老去死亡。然而，更多的人却还生活在水深火热的煎熬中，生活在流国残暴的铁蹄下。

　　流国经历了几次君王更替，又陆续灭了周边几个小国，扩大了疆域。谁也不曾想到，曾经的一个极北之地的小国会有今日辉煌的变化，就连当初那个割据南方的大颜帝国，也不曾预测到今时的衰败。

　　浓重的硝烟在岁月的河流中渐渐消散，然而越来越深刻的，却是颜国人对于自由的向往和对故土的思念。

　　颜尘出生在一个阴冷湿暗的地牢中，那种腐烂般的霉臭气息，他至今仍然记忆犹新。颜尘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而死，他是通过同族人在母亲死后划开她的肚子取出来的。短暂的却氧让他从小便体弱多病，阴暗的地牢长年射不进一丝光明，只有几把寂寞燃烧的火把静静照亮昏暗的地牢。因此，里面的人们皮肤都是苍白如鬼，深陷的眼窝中没有一丝神采，长年累月的劳役让他们仿佛行尸走肉般活着。

　　颜尘不知道父亲是谁，只是从别人的谈话中大致明白他也是众多奴隶中的一员，后来被折磨而死，其他的一无所知。将颜尘抚养长大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的生命仿佛就如他的身躯般枯瘦不堪。每当颜尘向他问起自己的父母时，他浑浊的眼睛里总会涌起一阵痛心的悲哀。

　　“流国不把我们当人看。”他摇着头，用一种痛恨的口吻道。“他们通常无聊了的时候，居然会逼迫奴隶们在他们面前互相……做那种龌龊的事！他们简直……咳、简直连禽兽也不如……咳咳……”说到激动处，他便猛烈的咳嗽起来，似乎要把受尽屈辱的心也一起咳出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颜尘的容貌竟也越发的美丽，一眼望去仿佛一个肤如白雪的美貌女子。然而对于一个奴隶而言，美貌只会让他尝受更多的鞭打；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无疑也是一种无言的侮辱。从小到大，他便必须忍受那些来自流国士兵和同族人们的嘲笑与讥讽。

　　然而，命运却会在冥冥中出现转移。连颜尘本人也未曾料到，他的人生会在十七岁那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的雪是十七年来最为大的一场。

　　鹅毛般的白雪层层压在裸露的土地上，压在那些终日苦役的奴隶们的背上，一直压得他们弯下腰去，抬不起头来。寒风肆意地乱舞着半空中飘飘洒洒的雪花，将它们高高卷起，忽而扫过头顶，扬长而去。天地间一片冰封的景象，犹如人们脸上死气沉沉的表情。

　　单调沉闷的敲击声回荡在这个寒冷的山谷中，巨大的乱石间穿梭着瘦弱的身影。身披裘袍的监兵站在背风处手拿皮鞭四处观望，不时用脚揣倒经过眼前的奴隶。

　　“那些狗娘养的畜生！”颜度将一块碎石狠狠的砸在堆瞒雪的板车上，忍不住咒骂了一句。刚才他又无缘无故的挨了一顿鞭子，此时手腕上的鞭痕已经肿了起来，一碰便钻心的疼。

　　“嘘，别说了。”颜尘向他的身后使了个眼色，低声道。

　　俩人连忙弯下腰埋头捡着落到地上的碎石，一个监兵手持鞭子趾高气扬的从他俩的身边缓缓经过。

　　监兵走后，他俩才敢抬起头来，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要是刚才那话让他们听见，非抽死你！”颜尘戏谑的笑道，俯身将埋入雪中的一截绳子抽出，搭在瘦弱的肩头。

　　“唉，让我来！”颜度上前一步扳住颜尘的肩，不由分说便将他搭在肩上的麻绳夺下扛在自己肩头。

　　“你干什么？！”颜尘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双手停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那群混蛋故意整你，居然让你扛这么重的石头。”颜度双手抓紧绳索，对着颜尘露出一个豪爽的笑容。“我身体比你壮，我来帮你扛！”

　　“你疯了！”颜尘急忙上前将绳索抢过来，低声道：“你既然知道他们是故意的，就别帮我，让我自己来……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柔弱。”见颜度张口欲言，颜尘冻得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将绳索搭上肩，鼓足力气拉着装满大石的板车缓缓向前方走去。

　　看着他单薄的身子一步步消失在风雪中，颜度终于还是忍不住发作了：“不知好歹的臭小子，挨了鞭子别回来找老子哭诉！”话是这么说，他的脸上却是一副担忧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