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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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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糖本意是想用自己威风凛凛的气势震慑住大狗子,让它知道她不好惹。
显然,大狗子并没有被震慑到,果然就扑过来了!
她心跳险些停止,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听身后“吱呀”一声——
门开了!
她扭头就跑,没两步,就扎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是一个年过六旬、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气质有几分书卷气,神情微微有些严肃,身上有着干净的皂香,混着一点轻微的、属于老年人的腐朽的体味。
有一点传统。
有一点老派。
衣着一丝不苟,头发纹丝不乱,显现出她做人做事的高标准、高要求。
大狗子立在原地,“汪汪汪——”
“哎哟——”
老太太被撞得后退两步,一手扶腰一手扶着门框,先呵斥了大狗子一声,“大黄,走开!别咬人。”
随后,她看向稳住身形后退几步的阮糖,皱了眉,疑惑地自言自语,“这是什么东西?”
系统很智能。
拥有新的躯体、成为两脚直立型草泥马卡通玩偶外形的它完全没有排斥感,连适应期都省了。她仿佛和系统融为了一体,像是人类会思考一样,她可以随意调动权限内的任意数据。
譬如此时,当老太太出现时,阮糖的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她的资料。
【张慧芳,谢如琢的奶奶。女性,汉族,33岁离异,今年63岁,中土国(简称中国)人,清雨市青梅县青梅镇青梅小学语文退休教师。
性格标签:急性子、保守、爱面子……
爱好:打麻将,斗地主,跳广场舞,看泰戈尔和普希金。】
同时,她还迅速地对系统自带的初始技能进行了心领神会。
【☆魅惑☆:为方便子系统草泥马完成任务,由研发人员赋予的锁定技。
全世界都将深信草泥马是一个人工智能玩偶,并不会深究其是否真的超越当前科技水平,并认为其存在惺忪平常,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新闻。
设定:草泥马是谢如琢的父亲谢腾飞为其购买的限量版人工智能玩偶,自动送货上门,谢奶奶昨天已接到谢腾飞的电话通知。连谢腾飞自己都深信不疑。只有谢如琢知道,一切都是鬼扯,鬼扯,鬼扯……
系统草泥马必须告知宿主谢如琢自己的存在、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否则,任务就自动失败啦!】
Tips:除锁定技以外,其他技能均为隐藏技,请系统草泥马自行探索。
乍一看挺周到,仔细一想……就有点坑。
阮糖见大狗子不再往她身上扑,而是夹着尾巴、低眉顺眼地走进院子,消失在一丛花架中,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脯。
她迅速整合语言,张口就是萌萌的儿童音:“谢奶奶,我是谢爸爸斥巨资给谢如琢买的智能玩偶,未来将形影不离地陪伴他,帮助他的生活和学习。”
周围没一个家长有财力和渠道给小孩儿买这东西。
谢奶奶顿感体面和容光,嘴角严肃的皱纹都有了几分满意的笑模样,“就是你啊。多少钱买的?”
“我不知道。”假如谢奶奶问谢腾飞,对方会给她一个数字。
谢奶奶又问:“你有名字吗?”
阮糖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
真名是人名,肯定是不符合设定的。
系统的名字叫草泥马。
她现在就是系统,也应该叫草泥马。
小草?小泥?小马?
她低了头,悄悄对手指,萌萌道:“我叫草泥马。”
那害羞的小模样,看得饶是谢奶奶心头也松软了几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只是,这名字……
听起来儿童不宜,就很像骂人。
她皱眉,“怎么叫这名字?”
“因为我的长相原型是草泥马,Grass Mud Horse。”
“你还会英文呢?”
阮糖仍旧低着头,“一点点。”
“什么问题你都能答?”
“一点点。”
“背诗会吗?”
“一点点。”
“只会一点点,那你怎么帮助小琢学习?”
阮糖皱眉,“我谦虚。”
“那你背首诗来听听。”
阮糖当即便将左前蹄往前一挥,声情并茂,柔脆稚嫩的声音散入晨喧之中——
“去吧,从我的眼前滚开,
柔弱的西色拉岛的皇后!
你在哪里?对帝王的惊雷,
啊,你骄傲的自由底歌手?来吧,把我的桂冠扯去,
把娇弱无力的竖琴打破......
我要给世人歌唱自由,
我要打击皇位上的罪恶。”
这是普希金的《自由颂》,谢奶奶最喜欢的诗歌之一。
她一边闭眼享受一边满意地点点头,觉得眼前这小东西模样是有点怪,但还真有两把刷子。
阮糖才朗诵了一小节,就有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驱赶着一个瘦小的四眼儿过来。小孩儿皮肤很黑,跟刷了漆一样,两只绿豆眼,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张小圆脸仿佛打翻了调料瓶——不知被谁揍得鼻青脸肿。
中年女人脸刷得跟墙似的,像是发胀的白面馒头夹着两片猩红的香肠嘴,横眉怒目,气势汹汹,还没到跟前儿,大嗓门儿先到了。
“嗬,谢如琢的爸爸又给他买玩具了?”
来着不善。
阮糖的朗诵声停了下来,脆生生地立在一旁,见谢奶奶脸上浮现出礼貌的微笑,把人工智能的说辞讲了一遍。
那女人到了近前,搡得小孩儿一个趔趄,缩着脑袋在谢奶奶面前站定了,低垂着头。
她冷笑一声,“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哪像我们这个,跟个□□一样,戳一下动一下,被打了回来也不知道吱声儿。”
谢奶奶把小孩儿仔细打量了一番,“哎哟,这是被谁打的?怎么打成这个样儿?”
中年女人冷笑,“回来我们问了半天,一个字不坑,跟他爸一样,都是锯嘴葫芦。今儿才听黄老二的媳妇说,昨天有人看见他和谢如琢在黄花巷打架……你们家谢如琢成绩再好,也不能随便打人啊!看把我家晓军打成什么样儿了?”
谢奶奶皱眉,“这不能吧?我们家阿琢……”
话未说完,就被女人打断,“平时就阴沉着一张脸,见了人也不打招呼,谁也不放在眼里,不是他还是谁?这可是有人看见的,还能冤枉了他?”
这时,那小孩儿缩头缩脑地嗫嚅道:“真不是谢如琢,有人在黄花巷堵我,他是帮我的。”
“不是他,那是谁?”
小孩儿怕挨打,抿了抿唇,“都不认识。”
女人冷哼一声,“你就是读书读傻了,连个谎都不会撒!有我在,你还怕他报复你?”
“真不是……”
阮糖顺着小孩儿偶然一瞥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几个流里流气的小男生勾肩搭背地站在麻将馆门口,一边抽烟一边往这边瞧。
他们穿得倒是干净。有的脸上长了青春痘,有的没有。长相各有各的不一样,但都是一样的崎岖坎坷。
他们一边抽烟一边往这边吹几声口哨。
小孩儿一接触他们的眼神,头垂得更低了。
这边谢奶奶镇定而理智地微笑道:“晓军都说不是阿琢……”
“他就是个怂蛋子,挨了打也不知道说。黄老二的媳妇还能骗我?”
“是不是看错了……”
“大家都这么说,难道大家都看错了?”
……
阮糖一目了然,早已洞悉了真相。她在小四眼耳边悄声问:“是他们打你?”
小四眼下意识点了点头,脸都恨不得能埋地上,肩膀微微颤抖,抬手抹了把眼泪,只是不说话。
得了准话,阮糖看了看自己的小蹄子,勉为其难地拉了拉喋喋不休的中年女人,“阿姨,真不是谢如琢打他的。”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懂什么?”
“我什么也不懂,但我很智能。”她的蹄子往不良少年那边指了指,说:“打人的是他们。小哥哥不说,就是怕被报复啦。阿姨只当不知道,每天接送小哥哥放学就行了。”
此时,中年女人想起谢如琢的模样,又瞅向那几个少年,当即认出——他们都是跟着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生活的留守儿童,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家里老人管不了他们。
对方见她看过去,立马回以挤眉弄眼的挑衅,她一时怒上心头,眼神四顾,抄起谢奶奶院门内的一把大笤帚,就冲了过去。
“就是你们打我家晓军?”
“草,明明是谢如琢打的,阿姨你可不乱讲!”
“草了,你居然敢打老子!”
“你儿子就是欠打!他长那么个样儿,还爱打小报告,打的就是他!老子下次还打!”
“上!”
“死肥婆……”
“老虎不发威,当老子是哈喽开题啊!”
……
他们脸上或轻或重挂过彩,此时面对中年女人舞得虎虎生风的笤帚,愣是没讨着好处。
没多久,中年女人的丈夫也来了,他身形魁梧,一年凶相,侧脸有疤。
“就是你们欺负我儿子?”
……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别揪,喘不过气了要,叔!”
“是谢如琢打的,我们和你儿子无冤无仇,打他干嘛!”
……
“你们再敢欺负李晓军,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一阵兵荒马乱。
周围人。
“算了算了……”
“都是孩子,别打出什么好歹。”
“别出什么事儿……”
“你们几个,赶紧道个歉吧……”
“你们两个大人,欺负几个毛孩子算怎么回事儿?算了吧。”
……
一通撕罗,男人骑着他的摩托车走了。
中年女人理了理微乱的打过摩丝的头发,走了过来。
李晓军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低声同阮糖说:“谢谢你。”
又同谢奶奶道歉。
随后,中年女人又问李晓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晓军闻言,脸色霎时苍白,又一声不吭了。
中年女人像是拥有变脸绝技似的,陪着笑同谢奶奶道歉,又说:“你让我见他一面,问问他,我们晓军到底怎么回事,那几个狗崽子为什么打他?”
李晓军嗫嚅,“不了吧?”
“你个怂包,我不问清楚,你让人白打?”
李晓军又不敢说话了。
谢奶奶对外人一向慈和,“也行。这孩子也怪可怜,我今天一大早才蒸了包谷粑,该好了,给晓军拿两个回去吃。”
“那怎么好意思……”
“都是街坊邻居,别客气。”
于是,三个人和一只草泥马走进了院子。
雪梅街是一条居民街,都是古建,由官方补助资金修缮过,密密挤挤地挨在一起,像是十几年后人来人往人山人海的旅游景点——古街。有的人比较有商业头脑,就支开门面,开了茶馆、食肆、花店、瓷器店、小书店、小卖部。
唯有谢家的房子在青梅街街尾,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四合院,拥有独立的院落。
他们一进门,就是一条青石板路,中年女人跟着谢奶奶一边往里走一边寒暄,恭维她院子侍弄得好,花儿都开得漂亮。
阮糖走在李晓军旁边,体内数据流紊乱,心跳狂乱。
在此时,她想起她还活着的时候,看过的一个作家写在书里的话——爱想象中的人容易,可当他们来到你的面前,爱他们就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她和谢如琢哪怕曾经同窗三年,却几乎没有交集。
此时,初中时代的谢如琢该是什么样子?
假如是此前一直暗恋他、自带滤镜的她,一定说,哪怕男神小时候也都是体面的、帅气的、仿佛善财童子下凡一样粉妆玉琢的小正太。
现实一点。
他可能是个小胖墩儿,可能是个小黑蛋,可能脸上长满青春痘,可能是个中二沙雕少年……
她有点彷徨,也有点慌。
同时告诫自己——
不要那么肤浅,不管长成啥样,他都是你心目中的那个白月光少年啊!再过几年,等他上高中就帅倒一片了!
你就又可以了。
各种思绪间,转过一个花架,便见几竿青翠欲滴的翠竹下,一个少年身姿笔挺地坐在窗前,安静地看书。
他肌肤白皙,俊秀的侧脸有几分稚气,在透窗而过的曦光下,比荧幕上的童星还要精致漂亮几分。
只眉眼间并没有高中时代的温暖,也没有成年后的优雅成熟。
他只是,干净,冷漠,漂亮。
自成一道风景。
“阿琢——”谢奶奶扬声喊。
少年仿若未闻。
“李三娘带晓军来问你个事儿。”
他这才抬眼看过来。
阮糖顿时酥倒在原地,恨不能在地上打滚儿。
哪怕和想象中的阳光可爱小正太不一样。
她腿软了,内心的声音鸡冻得语无伦次——
我我我我太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