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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暗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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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什么事。”云修靠在椅子上,没好气道,“你想见我直接点我的名不就好了。怎么,司命了不起?”
“司命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能点司命出手的人可是凤毛麟角啊!”殷舒怿玩笑着说了一句,却忽然神色一怔。
“怎么了?”云修疑惑抬眼。
“能点司命出手的人凤毛麟角,那么能点司命出手还直接交付全款的人呢?”殷舒怿神情一肃,“我最后接的那个单子,那个遮遮掩掩不肯交代身份的雇主……我是早就被人盯上了。”
云修顿时也正了神色:“你是说,那个冒充你的人和你接的最后一单的雇主,他们之间有关联?”
殷舒怿抿紧了唇,眼眸中掠过一线寒意:“或许是同一人也未可知。”
他敲了敲桌案,凝神问道:“先说说你这边的情况罢。”
紫虚阁惨案固然是震惊了武林正道,而对于暗街而言却也是无妄之灾。在殷舒怿竭力压制正道各门派的时候,暗街这边云修也早已暗中探查起事情的真相。
“那一日上了紫虚阁的杀手,确实有许多都是暗街杀手。”云修沉声道,“有人单独点名了几个中低级杀手,又由那几个杀手找了同伴一同上紫虚阁。你也知道,点名单不归属暗街负责,我们查不到太多详细消息,只知道那个人不肯透露身份,所有命单都是提前付清全款。”
“果然……即便不是同一个人,至少也是同一个组织。”殷舒怿抿了抿唇,语调中隐隐透着几分杀意,“那么下毒和那个音杀……”
“不是我们的人。”云修道,“我查过了,接单的那些杀手中虽然也有会毒的,但这些人里还没有能渗透进紫虚阁的能力。至于音杀这种几乎绝迹的暗杀手段……暗街有没有人会使,你还不清楚么。”
“我想也是。”殷舒怿叹息一声,“在暗街下单只是为了构陷暗街把事情做得更真实,实际上最要紧的三道手段都是对方的人在负责。这个组织……深不可测。”
云修抬眼看他:“怎么说?”
“第一道是下毒,毒本身平平无奇,但是能把人手渗透进紫虚阁最后还能全身而退不被发觉,其势力之大便不容小觑;第二道是音杀,用这功夫的人内力不算强劲,但只凭此人会这门绝迹江湖的功夫,便足以见得这个组织底蕴之深;而最后……假冒我身份的那个人,其武功之高不止胜我一筹。”殷舒怿抬起眼,“在外人看来,最有可能做到这些的,会是哪一方势力?”
“……暗街。”云修哑然,“轻功绝顶的武林高手、江湖绝迹的暗杀手段、不着痕迹的潜入方式,这一条条都在指向暗街。可是你我都知道……暗街,做不到这些。”
下毒倒还容易,但是余下两条……暗街没有会音杀的杀手,暗街也没有功夫比司命更好的杀手。
“那么,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云修问道,“借武林正道之手除掉暗街,还是借暗街之手除掉武林正道?”
“或许,是想看我们两败俱伤。”殷舒怿垂下眼,“挑拨离间,栽赃嫁祸,借刀杀人,隔岸观火。这一手玩的可真是熟练又精彩。”
“只有不曾在江湖上扬名的组织才能玩这些鬼魅伎俩。”云修慢慢说道,“对方也确实隐藏的很深,我委实想不到哪个组织能做到这一切。可是……这么庞大的势力,对方又是如何隐匿于人前的呢?”
“……灯下黑。”殷舒怿轻声说,“这应当是一方人尽皆知的势力,但是我们出于某种原因忽略了他……我总归会把他抓出来的。”
“那下一步,你有何计划?”云修问道。
殷舒怿抬了抬眼。
“首先,让暗街做好封街的准备,我们宁可避让也不能和正道起冲突。既然眼下不知道对方这样做的原因,那至少不能让他们如愿。”
“然后呢?”
“其次,安排人去查紫虚阁惨案,从下毒查起。正道虽然查不出什么,但是暗街或许可以。即使找不出幕后黑手,至少也要先抓出伥鬼。”
“还有么?”
“再有,就是等。”殷舒怿语调平平,“对方一计不成,定会再有行动。不是来寻我便是去寻你。我们守株待兔,等对方自投罗网。”
“明白了。”云修点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等一下。”殷舒怿忽而道,“再安排人去查修罗阁和千青门,另外……我不方便出面,你帮我调一下二十年前的资料。”
“这又是为什么?”云修疑惑问道。
“我怀疑,这次事情的幕后黑手,同二十年前落辰灭门和殷家内乱有关。”殷舒怿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杀意,“那个人不仅仅是做司命打扮,还易容出和我父母相似的模样,意图栽赃嫁祸给落辰和殷家以搅乱正道。这个组织……他们极有可能在二十年前做过同样的事。”
暗街首席屈指轻叩桌案,一字一句中带着森森寒意:“落辰和殷家没落之后,修罗阁和千青门先后崛起。倘若真的有关系……这两个门派,说不得哪一家就是幕后黑手的伥鬼。”
*
腊月二十九的清晨,殷舒怿叩响了殷家的大门。
“见过舅舅。”白衣少年振袖抬手,规规矩矩俯身行礼,一举一动都是名门风范。
然而殷泽安看着这个外甥,眼底却是压不住的复杂情绪。
紫虚阁上,他这个外甥的能言善辩委实教他记忆犹新。当时口口声声拒绝他的少年郎这会儿却主动来了殷家,这实在不容得他不多想。
“舒怿来了,坐罢。”殷泽安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道,“你师父师娘怎么肯这会儿放你来舅舅家里?”
“舅舅容禀。”殷舒怿从容不迫地回话,“舒怿刚好在附近办事,眼看年关将近,便想着来给母亲和舅舅拜年。”
实际上,他自然不是来附近办事的。他此行的目的,正是特意前来拜访殷家。
廿年前,殷家先攻打落辰致使落辰灭门,随后兄弟自相残杀导致殷家败落。倘若如他所料,廿年前也有一个幕后黑手从中作梗推涛作浪,那么此人无疑是隐藏在殷家。
只要曾经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那么势必会留下些许痕迹。他在暗街的资料中并未看出端倪,唯有亲自到殷家来查访——毕竟,要在殷家查探廿年前的旧事,还有谁会比他更合适呢?只要对方留下了些许蛛丝马迹,他便能顺藤摸瓜找到对方的踪影。
因此,他顾不得师父师娘的期盼,哪怕正值年节也快马加鞭赶来了殷家。
“你有心了。”殷泽安微微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你能有这番心意,想必你母亲也是高兴的。”
舅甥两个客客气气地说着闲话,不多时,披着一袭青莲鹤氅的殷雨琴出现在厅堂门口。
她甫一出现,殷舒怿便连忙起身,待她入座后更是上前两步,撩开衣摆俯首长拜:“儿子请母亲安。”
“不必多礼。”殷雨琴开口,语气依然清冷淡漠,“你且起来罢。”
“是。”殷舒怿依言起身,却并未重新归座。白衣少年低眉敛目,安静地垂手侍立一旁。
殷泽安在一旁看着这对母子相见,眼中顿时划过一丝异色。他见过昔年落落大方的落辰首徒,也见识到了紫虚阁上锋芒毕露的武林副盟主,而他却从未看到过殷舒怿在他妹妹面前的这般姿态:乖巧,温驯,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难怪那日他一提到妹妹,他这外甥就毫不掩饰地咄咄逼人。这对多年不见的母子,居然会是彼此的弱点。
殷泽安心中盘算着,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殷雨琴抢先一步开口:“哥哥,既然你已经见过舒怿,我便带他回去了。”
殷泽安微微笑了起来:“你们母子两个自然有话要说,我这个做舅舅的就不打扰了。”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看着殷舒怿意味深长道,“来日方长。”
殷舒怿不由得无声一叹。
……他这个舅舅,竟然还没有放弃拉拢他啊!
白衣少年垂下眼,抬手行礼告退,随着殷雨琴出了正堂。
*
殷雨琴把殷舒怿带到自己的院子里,方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母亲。”白衣少年垂下眼,轻声道,“我想同母亲一道过年。”
来探查旧案是真,想与母亲一同过年也是真。
纵使紫虚阁上同处数日,母亲几次三番维护于他,但是他与母亲却是从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一别十数年,直到今日才是他和母亲重逢之后的第一次谈话。
没能听到母亲的回答,殷舒怿不由得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殷雨琴的神色。即便他早已知晓母亲当年将他送去落辰是为了他做打算,可是昔年被抛弃的恐惧仍旧浮上心头,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开口道:“求您……别赶我走。”
殷雨琴微微一怔,待意识到儿子出言的缘由,不觉一阵心酸。
昔年把儿子送去落辰,实在是她权衡利弊之后的不得已而为之。她想过儿子或许会怨她恨她,也做好了儿子不会原谅她的准备,只是她委实没有想到——重逢之后,她的孩子会求她,求她不要再一次抛弃他。
她……她从来没有想抛弃她的孩子。
“舒怿……”
殷雨琴正想说什么,却听身后有人唤她:“雨琴,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