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阁》翟女

21、第二十一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1

　　晌午过后，琅玥留下盛凌，依旧跟着小鱼去了水房烧水。她与翠玉仍旧只是在灶台后面加柴火，灶台前的小鱼道是跟莲心聊的很起劲。
　　那个新来的幽兰姑娘已经挂上了天字号房的芙蓉牌了，她身边带来的丫头叫丝丝，新制的木桶也已标上了幽兰姑娘的名字了。小鱼回忆起她的舞姿时，脸上满是羡慕的神情，还不时的跟莲心比划起那舞步，莲心笑话她是东施效颦，越学越难看。小鱼还不高兴的推搡了她一把。
　　虽然水房里的气氛轻松有趣，但琅玥却注意到翠玉情绪低沉，想必也是因为有人挂了牌可以挣到钱的缘故。
　　待到水房的的热水被提走的差不多时，琅玥将灶火交付给了空闲下来的阿英，然后拉着翠玉离开了。
　　翠玉被琅玥拉着沿着庭院里的回廊朝易红鸾的小楼跑去，翠玉一见是去那儿，便止下脚步问：“琅玥！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琅玥回过头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小楼道：“带你去见易行首！”
　　翠玉一听后背立即弯了下去，“我……我为什么要见她？”
　　琅玥朝她走进，柔声道：“我说要帮你想个挣钱的办法，不能食言！而这个方法没有易行首的帮忙是行不通的！”
　　翠玉双手捏紧衣角为难道：“我……我还没想好！”
　　琅玥明媚一笑，“我知道你心里担心的是什么，你放心绝对不是要去那楼里挂牌的！”
　　翠玉一听不太相信，“你真的不是要我去跟易行首商量那件事？你有其他办法了？”
　　“当然了！”琅玥重新抓起翠玉的手，望着她的还不太信任自己的眼神道，“我知道你不想进那四方楼！我想的另一个不要进楼里的办法！跟我一起去你就知道了！”
　　翠玉听了，脸上转而为喜，而后高兴跟着琅玥去了易红鸾的小楼。
　　今年刚入秋的时候，萧将军府曾办过秋日宴，琅玥的嫡母带着她去赴宴。宴会上一应精致可口的佳肴让众人陈赞不已。当时，琅玥也曾细细品过哪些食物，的确不仅是外观赏心悦目，口感更是令人回味，那萧小姐更是对做这些美食佳肴的那个丫头推崇备至。所以，琅玥至今仍记得。
　　既然当日负责宴会上食物就是翠玉的话，那她的厨艺定然不会差，厨艺虽然与琴曲舞乐不同，但至少是门谋生的出路。只要有了手艺，挣些银子谋生便不难。

　　小楼里，易红鸾正与秀琴正在炭炉上煮着茶。
　　“你可注意到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小丫头了？”易红鸾从炭炉上拿着刚滚开的茶水放到案几上开口问蹲在一旁用火钳轻挑着炭火的秀琴。
　　“小姐你也看出来了？”秀琴抬眼看了她家小姐一眼。
　　呼啦啦的热茶注入杯子里，腾起一股热气，易红鸾望着那热气微笑道：“我进天香阁这么多年了，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随后放下了茶壶继续说道：“若不是有这个孩子在，琅玥这孩子恐怕也活不下来！那都尉府的三位夫人是何等的贞烈，若不是想留下这点血脉，又怎会让她们的女儿来这种地方！”
　　秀琴放下火钳道，眼目沉远，“也算是命中注定要孩子活下去，若就这么没了，那就真是痛惜啊！”
　　易红鸾轻轻捧起茶杯，侧过脸看着窗口外摇曳的风铃道：“人生苦短，都说命中早已注定，可既然活下来了那就要好好的活下去！也就不枉费死者的一片苦心了！”说完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秀琴看着易红鸾的脸问：“小姐，你这是想要帮她？”
　　易红鸾发下茶杯，“那孩子总不能做个小丫头过一生吧！纸也是保不住火的！找个机会就帮他一把吧！”
　　秀琴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转而继续挑着火红的炭火。
　　易红鸾转而望着秀琴，面色温柔，“我们在一起相处这么多年，你猜到我的心思也很正常！”
　　这时挑廊上想起了脚步声，秀琴立即站起走出了屋子。当见到琅玥拉着翠玉来了之后，心下想的却是：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琅玥拉着翠玉对易红鸾行了礼，秀琴为她们拿来席子，曲腿坐下后，琅玥低目开口道：“行首大人！”忽的觉得有些不妥便又改口道：“……鸾姨！”
　　易红鸾朝她微微笑了。
　　琅玥抬眼用她那双漆黑明亮，隐隐泛着幽蓝光辉的双眸毫无畏意的望着易红鸾朗声道：“翠玉她有一门手艺，想问鸾姨可否在楼里谋个差事？”
　　易红鸾细细看着琅玥，这个孩子穿着丫头的青色素布衣裳，长发刚刚及腰，发髻上没有任何坠饰，仅有几根发带简易绑起。肤色雪白，眉目清灵。她不似楼里大部分的女子，妩媚动人，也不似白薇那类的女孩素淡如菊。她的本色便是动人心魄的，不需粉黛修饰，也无需眼波增彩，本就是那清灵空绝的美，多一分则妖，少一分便素。如此姿容，世间少有！但此刻看着她心中却觉得的不公，她不该，不该存在，更不敢出现在这里。她应该存在在那遥远的凡俗不可接近的境地，究竟上天为何要将她遗落在此？
　　好一会了，易红鸾只是静静望着琅玥的脸。没有等到她的答复，琅玥有些疑惑朝在一旁的秀琴投去了目光。
　　秀琴会意轻轻换了易红鸾：“行首大人！”
　　易红鸾回过神来，“哦！是吗！”转而望着一直低着头的翠玉问，“你有何手艺，说来听听！”翠玉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怯生生的低下头去。
　　琅玥见状便替她说道：“翠玉她懂厨艺！”
　　“是吗？”秀琴过来为她们倒上了茶水。
　　琅玥接着说道：“她在萧将军府的时候曾为她家小姐办过多次家宴，她的厨艺是众人点头称赞的！既然她需要挣钱贴补家用，那可否请鸾姨在前面的大厨房里为她谋个差事呢？”
　　易红鸾听了琅玥的话想了想看着翠玉问：“你真想谋个差事，贴补家用？”
　　翠玉点点头小声道：“我家里有两个弟弟，爹爹又生病了，我真的很需要银子。”
　　琅玥这时便又朝易红鸾开口道：“你可以让她先去做点她拿手的菜，品尝过之后你再做决定！”
　　易红鸾看着琅玥微笑道：“听你这么说你倒是对她的厨艺很有把握！”
　　琅玥点头道：“我尝过几次，虽人的口味多有不同，但若是美食喜欢的人也定不止一位！”
　　“那我倒真要尝一尝了！”随即便问翠玉，“那你现在就跟秀琴妈妈去下小厨房，捡着你拿手的菜式做几样端来尝一尝吧！”
　　翠玉哎的一声高兴的连忙行礼，随后站起来跟着秀琴要离开，琅玥起身也要跟着一起去，却被易红鸾叫住，“你就等在这儿吧！刚好陪我喝杯茶！”
　　琅玥重新坐下来，这屋里只剩下她们后她倒是有点不适应了。易红鸾递给她一杯茶，见她犹豫了下才接下，便也明了她到底还是小女孩的性子。
　　茶水继续放在炭火上烧着，屋里立即热气袅袅。琅玥刚才的气定神闲似乎慢慢就消失了，独自对着易行首的琅玥开始有了一些紧张，她只好捧起茶杯喝一口茶水。
　　易红鸾依旧微微笑着，“这些日子过得还习惯吗？”
　　“嗯！”琅玥点头，旋即想到了母亲头七那日便开口道，“那天，谢谢你！”
　　易红鸾笑道：“这点小事就不用谢了！这些天干了些活觉得累吗？”
　　“刚开始不太容易，现在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琅玥，不仅洗衣服的时间逐渐缩短，连力气也见长了不少，那满满的一桶水也可以勉强从井里打上来了。
　　“那就好！不管做什么，只要学都是可以学会的！”她拿起茶壶为自己又添了一杯茶，继续说，“你若有了闲下来的功夫，你想不想学点什么？”
　　琅玥一听很自然的便想到了在四方楼里的舞台上跳舞的女子了，她难道是想问自己愿不愿意挂牌吗？
　　琅玥的想法易红鸾自然是明白的，她笑了笑解释道：“我是想问你想不想学些功夫？”
　　琅玥一愣，“功夫？“
　　“对！你若想学，我可以让你吴大叔来教你！他的功夫可是很不错的！”
　　琅玥望着易红鸾，对她的提议有些不解，她自己倒是还没有考虑到这些。虽然学点功夫防身是好的，母亲让自己勤练那内功心法想必也是想要自己可以保护自己，可易行首为何有此提议？
　　琅玥小心翼翼的问：“我若想学真的可以吗？”
　　“当然！”易红鸾点头，“你吴大叔自从知道你筋骨异常，便不只一次跟我提过想要收你为徒呢！”
　　收我为徒？
　　琅玥一惊，她真的是不曾这样奢望过。
　　“你恐怕并不知道你吴大叔在江湖上也是有点名气的！他曾是赤霞山庄里的大弟子！老庄主是他的恩师。他师傅很是器重他，原本是想让他继承赤霞山庄的基业，但老庄主的儿子不同意，于是在老庄主死后，你吴大叔就离开了赤霞山庄！”易红鸾记起了往事，脸上露出深远优思神色。
　　“那他怎么来到这里？”琅玥不经意的就问出了这句。
　　易红鸾微笑道：“我与你吴大叔是旧识，他即不知该去何处，我也正好缺个护院管事，他便来帮我了！只是，待在这个地方着实委屈他了！”她说的此处神色有些黯然，随即便又微笑着继续说，“你跟他相遇也是缘分，你若想学就拜他为师吧！他肯定万分高兴！”话到这里，她也为琅玥的茶杯里续上茶。
　　不知为何，琅玥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易行首，与她喝着茶说着话的情景却让她想起了母亲。昔日里母亲就是这样与自己喝茶聊天的，现在再望着手里的茶杯，琅玥不禁眼角湿润。
　　“怎么了？”易红鸾注意到了琅玥表情的变化，立即放下手里的茶壶关切的问，“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是怎么了？那里不舒服吗？”
　　琅玥抬起头，咽下眼中的泪珠，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易红鸾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想必是思念亲人了吧！你年纪还小，离开了父母思念他们也是自然！想哭就不要忍着，在这里可也没人会看见！”
　　琅玥看了她一眼，泪水猛然便滑落了下来，她抬手拭去，可泪水却又再次的滑落，这时一块洁白轻柔的丝绢贴到了她的脸颊为她轻轻拭去了再次落下的泪水。琅玥赶紧接过丝绢自己擦拭着泪水。
　　易红鸾看着琅玥怜惜道：“你小心年纪担着如此沉重的负担，真是难为你了！我像你这么大时还在家里跟着母亲学刺绣！”
　　琅玥这时的泪珠也止住了，她望着易红鸾说道：“我母亲不太会刺绣，所以没有怎么教过我，倒是经常泡茶给我喝！”
　　“是吗？你母亲也爱喝茶啊？”
　　“对！她喝大红袍，但却给我泡她家乡的一种幽兰草茶！”
　　听到幽兰这个名字，易行首有些诧异，“幽兰？怎么跟楼里新来的那个姑娘的名字一样啊！”随即她便想到了，那个姑娘与琅玥母亲可都是来自西域的。“哦！幽兰原是一种茶的名字！”
　　琅玥也想到了那个幽兰姑娘，她道：“我母亲说幽兰是一种长在沙漠里的草，泡成茶喝有着清甜的味道！我从小到大每天都要喝这茶！”
　　易红鸾微微笑着，“你现在已经喝不到这茶了，怕是心里念着吧！我有空帮你去问问那个幽兰姑娘，看看她有没有着幽兰茶！”
　　琅玥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太麻烦您了！我已经不喝那茶了！”
　　易红鸾温柔笑着道：“没事！就是问一问，她若没有也就罢了！要是有就借点尝尝，也没什么！”
　　琅玥有点不好意思，这样的事情怎么好去麻烦别人呢，可易红鸾却一直说，没关系，只是小事，她也不好再去推脱了。
　　过了一会，易红鸾又加了点茶水问道：“你今天去看那位幽兰姑娘的舞了吗？”
　　琅玥点头，“我看了，她跳的很好！我母亲若还在也不一定跳的有她好！”
　　“你母亲也会跳那浮云舞！”
　　琅玥点头，神色有些忧伤，“母亲会跳很多舞，浮云舞是她最常跳的一支！”
　　知道她睹物思人，易红鸾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转而说道：“以后，你若是有了空闲便过来陪我喝杯茶吧！你若是愿意习武，我让你吴大叔带你出去找个清静的地方来教你！”
　　出去？还可以出去吗？
　　琅玥愕然的望着她，易红鸾却笑了，“这里也不是牢笼，想出去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只要记得在日落之前回来，也是可以的！”
　　琅玥不可思议的望着易红鸾，她真的从未想过还可以走出这天香阁。
　　“这里有很多姑娘白天都会外出，像那紫苑，每日天未亮便会去西郊的竹林练剑，她的剑法和轻功可是相当了得的！她人也不错，你若跟她熟识了，去学学她贺家的剑法和轻功也是相当好的！”易红鸾一边说一边注意着琅玥的表情，“还有那白薇，她的医术也是家传的，平日里也会带着丫头去上山采药，这楼里的姑娘们平日里有个伤寒咳嗽的也都会找她！”
　　琅玥静静的认真听着，这些跟她原先的想法有很大出入，她从未想过自己是可以随便出入这里的。她一直以为进来了就再也别想出去了。现在听了易行首的话，她心中顿时欣喜异常，这喜悦之感是从进来这里后就从没有过的。她简直可以想象那白薇和紫苑她们每次出门之后会是何等的欢愉，何等的畅快！
　　琅玥脸上那溢于言表的喜悦，易红鸾只是温柔的看着她，然后再为她续上茶，“你想学什么，想做什么也不是不可以。这里虽然有规矩，但不是苛刻的不能容忍的！这里每一个女子的命运都是相似的，可命运即使不公，也不能阻止一些东西！人不能被命运打倒，也决不能屈服于命运，如果你付出了足够的的努力，命运有时也是可以改变的！”
　　琅玥定定的看着易红鸾的脸，心里默念着她的话：命运有时是可以改变的！
　　此时易红鸾将那再次滚开的茶水端上了茶几，继续说道：“人生无常，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人唯一能做的便是与之抗衡，努力争取自己真正想要的！”
　　琅玥一直回味着易红鸾的话，手中的茶也早已凉透。忽然，她放下茶杯从席上站了起来，对着易红鸾躬首道：“今日听了行首大人的一番话，琅玥感触良多！琅玥谢过大人的赐教！”继而又深深鞠礼。
　　易红鸾站了起来，微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行如此大礼！”随后走到她身旁牵着她的手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第一次见你，便很喜欢你！着实不希望你在此荒度了一生，我今日提点你就是希望你能明白，你虽如今没有了往日的身份和尊贵，可绝对不要失去了曾经的鸿愿！你母亲终究不是希望你庸碌无为的度此一生！更何况你还不是一个人！”
　　琅玥听到此处，心中一惊，虽然易行首最后一句的话音压低了不少，可也足以让她听清楚。

作者有话说

　　大家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