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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雷古勒斯番外 ...

  •   Heroes番外

      他被几双冰凉湿滑的手抓住脚踝,身体一歪,掉进湖中。他没有有意控制自己的呼吸,因此呛了几口水,意识顿时变得模糊。
      他暂时还能听见克利切凄厉的哭喊,不过他知道这不会持续太久。很快他就会变得和现在抓住他的东西一样——冰冷,潮湿,眼神空洞。
      彻骨的寒意刺入皮肤,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影。

      传说人死之前,眼前会闪现一生中最重要的回忆。
      他想自己这一生过得不怎么样,好在临死前做了件好事,算是没有违背自己的本心。如果有回忆,差不多也该是他出生的那个春日,一睁眼看到的格里莫广场12号银绿色的墙壁。他也不希望是别的,如果出现的是他跪在伏地魔脚下接受烙印的回忆,他的愤怒说不定能促使他直接甩开紧紧箍住他的阴尸。
      所以当他喉间的手越收越紧,眼前出现的竟是一片灿烂阳光,他感到十分诧异。
      照理说,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在湖底,格里莫广场也是终年不拉开窗帘,他唯一见阳光的机会就是在球场上。但他想不起哪次比赛如此重要,能让他临死前还在回忆。
      然后他想起来了。那不是什么比赛。是1979年4月8日,他的18岁生日。

      1979年4月8日。
      这个生日正巧碰到复活节假期,他本来应该好好庆祝一下。然而那时候他正为了NEWTs焦头烂额,差点就忘了这档事,直到一大清早被莱奥布特的礼物砸醒。
      “你干嘛——”他揉着被砸痛的额头抱怨道。
      他最好的朋友笑得很开心:“生日快乐,雷尔。”
      哦,是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伸手捡起扔在枕头边上的礼物,嘟哝了一句谢谢。
      莱奥送了他一套典藏版羽毛笔。送礼物的那位漫不经心地靠在窗台边上:“安说她想不好应不应该送你礼物,最后借学校厨房做了点吃的给你。”
      他抬眼望他:“东西呢?”
      “替你吃了。”
      他随手抄起枕头砸过去。
      “我靠!好吧,其实我没吃完,但我很想私吞——给你。”
      他满意地打开莱奥递过来的纸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朵半透明绿色花朵一样的点心。他拎起一个尝了尝,不得不承认这几年这姑娘手艺有所长进。
      朝四周看了看,父母的礼物不出意外堆在墙角,旁边还零星散落着几个别的包裹。自从小天狼星出走后,父母给他的礼物又增加了一倍。他想母亲大概是想让小天狼星后悔或者嫉妒,但是——他讽刺地想着,就好像他哥哥真的会在乎一样。
      打了个呵欠,他跳进那堆礼物中。他得到了三件新长袍,两块新手表,一大盒蜂蜜公爵的各种糖果以及一封赞扬他的信。信里的话无非就是赞扬他为黑魔王做出的贡献,为家族争了光,布莱克家族永远纯粹,如此这般。
      “有钱人。”莱奥感慨道,他顺手把信扔到他头上。
      继续拆礼物。克利切送了他一堆自制的牛排腰子馅饼,这是小精灵最拿手的菜,他把馅饼和点心放到一起,打算留着慢慢吃。然后他打开旁边的一个小包裹。礼品盒中装着一个漂亮的手环,附近有不可信任的人时就会震动。还有一个信封。他认出了信封上的笔迹,拆开来倒了倒,里面掉出一张照片和一张信纸。他先翻开照片看了看,照片上一个英俊的男人抱着一个漂亮的粉红色头发的小姑娘,小姑娘正试图去揪男人的鼻子,男人皱着眉努力摆脱她的纠缠。旁边的躺椅上是个明显有发福迹象的男子,正看着两人呵呵地笑。背景是精心打理过的草地,能看到天上飘过几朵云,似乎还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哦。他翻了翻眼睛,顺手把照片放到床头柜上。想了想,又拿起水杯压住小天狼星的脸,这才展开信纸读信。

      亲爱的雷古勒斯:
      复活节快乐,以及生日快乐。
      不过我想你大概正忙于你的NEWTs,无暇顾及生日。当然啦,认真复习是好事,这场考试对于你的将来十分重要。你想从事什么职业呢?我知道你是个有雄心的男孩,那么进魔法部怎么样,说不定布莱克家能第一次出一个魔法部长。或者当治疗师,你各门功课都很优秀,这份职业还可以从事各种研究,富有挑战性。或者安心研究咒语?那也不错,总之,发挥你的特长,选择想要的道路。奥赖恩伯父和沃尔布加伯母或许已经给了你一些建议,我不应该多说什么的,但是,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力。
      朵拉上个月过了自己的六岁生日,我们邀请了小天狼星参加生日茶会。他送了朵拉一套魔法城堡模型,每个月圆之夜都会变得和真正的房子一样大,朵拉非常开心。泰德说小天狼星快把外甥女惯坏了,我得说,你别指望这种人对于送小女孩礼物有什么好的想法。我拍了张照片给你看看,朵拉现在越来越漂亮了,最喜欢把头发变成粉红色。我对她唯一的担心是,前几天她看了麻瓜的一个什么童话故事,然后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她长大要嫁给一条狼!梅林啊,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永远都不会。她只是个小女孩罢了。
      再次祝你生日快乐,考出理想的成绩。
      你的表姐安多米达

      安多米达被家族除名时他还没上学,那年圣诞节表姐依旧给他寄了一件新毛衣做圣诞礼物。他知道父母把表姐给他们的礼物退了回去 ,还回了她一封吼叫信。但他悄悄留下了自己的那份信和礼物,倒不是贪便宜,只是怕堂姐伤心。
      后来他才知道,那年安多米达送出的礼物只有两份没被退回。他的和小天狼星的。
      小天狼星从来都是这样,依旧和安多米达保持着联系,即使被母亲发现后打骂也我行我素。他却不敢。而且他想不通,泰德·唐克斯究竟哪里出色,能够吸引自己聪明漂亮、血统纯正的堂姐下嫁给她——一个不折不扣的麻瓜出身。
      安多米达依旧给他写信,他照单全收,却一封回信都没写过。偶尔安多米达信里会附上一张羊皮纸,写着雷吉要是收到信就在上面画个五角星再让猫头鹰带回来,他就画个星星。小天狼星知道这件事之后笑他软弱,他懒得理他。他想他这么做只因为她是他的堂姐,如果是普通人谁会理她。小时候他调皮,打碎了堂姐最喜欢的水晶小熊,堂姐不但没怪他,还坐在地上听他讲了半天自己编的“女巫和会转圈的小人的故事”。
      有些东西,即使是下嫁给麻瓜出身也无法改变的。

      他盯着信纸出神,右手下意识抓住了左手前臂。
      看来安多米达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加入了食死徒。如果她知道,还会给自己写信吗?她会觉得试图杀害自己丈夫的人的同伴值得关心吗?其实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一天他在任务中面对泰德唐克斯,虽然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瓜出身,但他真的能狠下心让自己的堂外甥女失去爸爸吗?
      他觉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倒回床上。

      他在前年圣诞节假期加入了食死徒。
      接受烙印时他跪在黑魔王脚下,几乎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想要统治麻瓜,让他们规规矩矩,巫师们不用东躲西藏,纯血统获得应有的荣耀。他那么激动,以至于险些忽视了左臂烙上黑魔标记时从标记处窜遍全身的寒意。现在想起来,那大概是来自灵魂的寒意,只是他没有意识到。
      脑海里转着这个念头,他莫名其妙地想起四年级的暑假,他和小天狼星之间最后的对话。
      小天狼星离家出走时他正在布特家玩。一大清早自家猫头鹰尖叫着把他吵醒,带来母亲草草写成的一封信,信中说小天狼星离家出走,已经被从家谱中除名,让他赶紧回家一趟,在各种确立继承人的魔法契约上签字。他匆匆回家,签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羊皮纸,发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誓,才得空问母亲一句,小天狼星怎么了。
      “你关心那个孽子干什么?他现在不是你哥哥了,死在外面正好,免得给布莱克家丢人。”母亲不耐烦地瞪着他。
      他琢磨着这句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不舒服,最后只能问道:“您不想去找他?”
      “是他抛弃了家族!我为什么要费心找这个流氓?”
      他低下头不敢吱声,心里却琢磨着,小天狼星离家出走只是在家里待不下去,却这样急切地把他从家谱中除名,其实还是家族抛弃了他。诚然他丝毫不在意这个家,但母亲的这个行为恐怕也只是找了个借口而已。她明明早就不想要这个儿子了。
      虽然这样说,他想自己是不是还是应该找一找自己的哥哥。其实不用找,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出他在波特家。于是他对父母说要回布特家拿行李,“顺路”绕去了戈德里克山谷。
      小天狼星看到他十分惊喜,他却硬是把他拽出波特家的大门,拽到山谷中一个僻静的角落,然后拉开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小天狼星微微低头盯着他的眼睛,周围的气氛开始有了些微妙的改变。
      几只地精排着队跑过他们身边,给这种气氛增加了一点诡异的活泼。
      他本想找个委婉点的切入方式。结果却是话没经大脑就溜了出来:“为什么离家出走?”
      小天狼星脸色暗了暗,嘴角挂上一抹嘲讽的微笑:“那样的家,不回也罢。”
      他模糊记得有人说过他和小天狼星嘲讽的笑容一模一样。此时他弯了弯嘴角,展示出的正是那样的微笑:“为什么?那里是我们的家!”
      他把“我们”两字咬得很重,试图唤起哥哥内心深处的一些感情,虽然明白不会有什么作用。不出所料,小天狼星只是皱起眉,摇摇头:“简而言之,我不想再看到那些小精灵脑袋。”
      他咽了一口口水:“什么?”
      小天狼星朝他挑了挑眉毛:“别装傻,别告诉我你想看到。四岁时候看到砍头吓得一夜没睡的人不是我。”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和小天狼星一直都是自己年龄段的吵架高手,但他从小到大从来没吵赢过小天狼星。这次也一样,小天狼星一如既往让人讨厌地一针见血。他觉得那些小精灵脑袋非常——恶心。自己家族这样的古怪癖好让他不敢邀请同学到家里玩,他知道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这样的爱好是变态。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到。
      “如果你当上家主,可以废弃这条规定——”
      “我为什么要当这个家的家主?这个家族已经呈现出病态了,雷古勒斯。”小天狼星开始来回踱步,“别说你不知道,你心里一清二楚,只是你太软弱,而且相信了母亲那套见鬼的纯血理论——”
      “这理论有什么问题吗?”他生硬地打断了他。
      “问题大着呢,弟弟。”小天狼星停下脚步,嘲讽地看着他,“如果你不是满脑子塞满了荒唐的念头,就会发现这些理论全是胡扯,魔法能力强弱与出身无关,和麻瓜结婚绝不会削弱力量——”
      “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无数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你在刻意逃避。”
      他不想继续吵下去,反正自己也占不到便宜:“我们保留不同观点吧,哥哥。”
      小天狼星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不可能回去了。母亲大概已经把我从家谱上除名了?”
      他点点头:“不过我猜你也不在乎。”
      “是啊,我不在乎。”小天狼星甩了甩长发。他自己从没留过这样的发型,有时候也会冒出试一试的念头,但母亲不同意,他就放弃了。其实早在那时候,他就应该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那么你呢?”他哥哥问他。
      他愣了一下:“我?
      “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雷吉。”小天狼星叹了口气,抓住他的肩膀,“别再犯傻了,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他甩开小天狼星的手,再次后退了两步。
      “你会的,我了解你。”小天狼星平静地把手插回口袋,“我们在一起生活十几年,你连只猫都不忍心伤害。当你发现伏地魔的本质——”
      “黑魔王是在为我们争取利益!”他不知不觉喊了出来,“他为纯血家族争取权力,那是我们应得的,现在家族权力已经被削弱太多——”
      “你有野心,没问题,但是获得权力的方式很重要!”小天狼星也提高嗓音,“你什么都不懂——”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
      在他来得及阻止自己之前,已经喊出了这句赌气一样的话。
      “你就是什么都不懂,小弟弟,你不知道伏地魔究竟在做什么,你以为他那些杀戮行径是在为你们争取权力,而实际上并不是——”
      “战争中总会有人牺牲的。”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小天狼星一样平静,然而并不是很成功,他自己都能听出其中的颤抖,“魔法部的政客们爬到那个位置,哪个不是踩着别人上位?”
      “这不一样,没有哪个官员会把意见不合的人全部杀死,没有哪个血统歧视的官员会受人民爱戴,也没有那个官员会主张杀死所有麻瓜!”
      “你又不是麻瓜,管他们呢。”他轻轻笑了一声。
      小天狼星的脸色变了,大步上前,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拎到自己面前。
      “告诉我你刚刚说的不是真心话。”
      他抬起头倔强地自己的哥哥。他这一年来长高了不少,然而还是比小天狼星矮了大半个头。从小到大他一直在仰望小天狼星,他想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我是真心的。”
      小天狼星的双眼危险地眯成了一条缝。
      他以前唯一一次见到这种眼神还是在上学之前,他叫了一个小女巫一句泥巴种。小天狼星非常生气,大声问他为什么这样叫。
      他很奇怪哥哥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火:“又不是叫你,你生什么气?”
      话音刚落,小天狼星抬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他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揉了揉屁股,爬起来扑向小天狼星,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两人扭打起来,最后小天狼星毫无疑问地胜利,提着他的领口把他按在了墙上。
      “如果有人叫我杂种,你会生气吗?”
      他喘着粗气想了想,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小天狼星松开他:“那就别在我面前说这个词。”
      后来他长到这么大,也没再叫过谁泥巴种,不管当不当着哥哥的面。倒不是小天狼星那顿打起了多大效果,他只是下意识地说不出口。而且这么叫也没什么意义。
      现在他再次看到了这种眼神。
      他以为自己会再挨一顿打。谁知小天狼星盯了他半天,突然摇摇头,松开了抓住他的手。
      他有点慌,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领口,开口说道:“小天狼星——”
      “你还小,真的。”小天狼星没等他说出什么就打断了他的话,皱眉低头看着他,“你告诉我,你自己甚至不愿杀死家养小精灵,哪怕是他们自己愿意,又怎么会喜欢一个滥杀麻瓜的人?”
      他抿了下嘴唇:“黑魔王不想杀死他们,只是想统治他们。”
      “统治?”小天狼星冷冷地反问道,“把麻瓜当宠物养,麻瓜居住区就是他的游乐园,唯一的娱乐项目就是屠杀?”。
      他感觉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不是这样的。”
      小天狼星无言地叹了口气,抬头望了眼天。他也望了眼天,不知什么时候太阳悄悄爬到西面,落日余晖将远处的群山映得火红。
      “你太傻了。”最后他的哥哥这么说道。
      他认真盯着小天狼星的眼睛:“我不。”
      小天狼星的眼睛和他一模一样,他甚至能在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小天狼星的眼神中只有失望和惋惜,或许有一丝嘲讽,但没有愤怒。他们僵持在原地,谁也不肯先开口,就像是小时候经常玩的木头人游戏。
      区别是,那时候他总是输的一个。现在不会了。他可能动过做些什么的念头,但最终没有做,任凭两人之间的气温降了又降。
      最终是小天狼星先开了口。
      “既然你这么坚持——”
      小天狼星优雅而刻意地鞠了一躬,然后开始一步步后退。他没有制止他。
      “哪天后悔了记得找我。”
      “我不会的。”
      “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想退出,一定记得告诉我。”小天狼星的声音略显沉重,“这可不是你想退出就能退出。”
      他抬起右手挥了挥:“再见。”
      小天狼星几乎笑出声来,点点头转过身,消失在路的尽头。

      “想什么呢?”莱奥轻松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不吃早饭吗?”
      他眨眨眼睛,总算挣脱回忆,从床上坐起来:“吃,当然。”
      他们下楼去礼堂。莱奥说要找安借她的算数占卜论文来看,他目送好友走到格兰芬多桌旁和那女生耍贫嘴,自顾自地笑了笑,低头拨弄自己盘子里的熏鱼。
      这一天有一个正常的开始。
      “雷古勒斯?”
      他扭过头,叫他名字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稻草色头发的男孩。他仔细想了想,依稀记得他叫巴蒂·克劳奇,是魔法部巴蒂·克劳奇的儿子。
      “有事吗?”他淡淡地问道。
      男孩清了清嗓子:“是这样,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
      “我认识。”他打断他,“有什么事?”
      克劳奇的眼睛闪闪发亮,显然是因为他认识自己感到惊喜:“我发明了一个黑魔法咒语!我想请您看看它的威力,如果可以,我想把它献给黑魔王!”
      他先是一惊,以为他知道了自己是个食死徒。但转念一想,如果连他都知道,这个学校也不会没人知道了。恐怕莱奥会与他绝交,特拉弗斯、帕金森倒是会高看他一眼。邓布利多绝不会容忍他,自己早应该被退学了。
      想到这里,他放松下来,有点好笑地回答道:“黑魔王不会需要你的咒语,他拥有比任何人都更为渊博的魔法知识。”
      克劳奇脸红了,低下头小声说道:“我只是想为黑魔王尽一份力。”
      他知道这个男孩只是想证明自己,但实在是自负了些。他思考了一下,对男孩说道:“你先让我看看你的能力。合格的话,我会考虑向黑魔王推荐你。”
      克劳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逐渐转变为狂喜:“那——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他点点头站起身,克劳奇领着他往地下教室走去。
      斯莱特林们都喜欢地下教室,那里阴凉安静,做任何实验都不会有人打扰。克劳奇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那是个威力强大的咒语,当然啦,您一定不会感到震惊,毕竟您见多识广。但这个咒语很实用,我希望能得到推广……您请。”
      他跨进男孩指点的那间教室,倒是确实被震惊了一下。
      整个房间只点了一跟蜡烛,他的影子被拉长后投在墙上,危险地摇晃着。地面上铺满了白骨,有的上面还粘着已经发黑的血肉。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认出其中大部分是老鼠的骨头,也有少数是兔子和鸡的。教室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只花猫正趴在上面,可怜巴巴地叫着。
      “剔骨咒!”克劳奇兴奋地叫道,走到桌子边,举起魔杖指向猫,“我花了两个月时间研究它!我来演示给你看——”
      “等一下。”
      他出声制止了他。男孩垂下魔杖,看上去既失望又不解。
      “满地的白骨已经证明了这个魔咒的强势。”他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这次比较成功,“不需要再进行演示。”
      克劳奇迷惑地点点头:“但我还以为你愿意亲自看看这个魔咒的操作方法。”
      “我?”他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我懂的魔咒远比你多,男孩。”
      克劳奇赶紧说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伸手托起小猫:“没什么。下次做实验记得把骨头清理干净,免得别人起疑。”
      “是。”克劳奇恭敬地答道。
      他离开那间充满腐朽气味的地下教室,怀中的小猫瑟瑟发着抖。

      去年暑假他第一次作为食死徒出任务。他被分配和诺特一组,去埃及帮黑魔王寻找一本古老的黑魔法书籍。
      金字塔里一片漆黑,他们点亮了自己的魔杖,悄无声息地前进着。突然旁边的道路上闪出一个人影。他心里一惊,刚打算躲到阴影里,诺特已经出手了。
      “阿瓦达索命!”
      绿光闪过,那个人倒在地上,死了。
      他感到胸口发闷,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你杀了他。”
      “是啊。”诺特不耐烦地踢了踢尸体,“黑魔王派人来联系过他,他不肯交出藏书。”
      “然后你就杀了他。”他重复了一遍。
      诺特耸耸肩:“不杀还留着干嘛?”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默默跟随诺特往金字塔深处走。古埃及巫师们的陵墓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保护性咒语,尤其是最里面的墓室,硬要往里面闯下场就是粉身碎骨。不过解咒是他的强项。虽然他没学过算数占卜,但他的魔咒从来都是优秀。
      诺特让开门,他开始解咒。过程还算顺利,墓穴的门最终缓缓打开,有点请君入瓮的意思。诺特上前掀开棺椁,找到木乃伊手中捧着的那本书。
      “好东西。”诺特歪着嘴角笑了笑,“尸体飞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诺特刚刚杀死的那个人的尸体飞进墓室,扑通一声落到诺特脚下。
      “我要试试这上面的咒语。”诺特兴奋地翻动着松脆泛黄的书页,“这个看起来不错。”
      食死徒念出那道咒语,尸体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他后退到墙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尽量忽视掉诺特折磨那具尸体时发出的令人恶心的声音。
      实验几个咒语花费的时间应该不长,他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终于,诺特心满意足地合上书本,对他说:“你不试试吗?这里面的咒语威力很强,难怪黑魔王想要。”
      他望着地面上支离破碎的尸体,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说道:“我对折磨尸体没有什么兴趣。”
      他的声音冷静得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诺特冷笑一声,拾起魔杖给尸体念了变形咒:“追求完美,嗯?看来只有活人才能供你练习,回头抓几个麻瓜。”
      他没做回应,看着诺特把复制的书本扔回棺材,独自离开了金字塔。

      这时候他抱着幸免于难的猫坐在湖边,不知不觉就想起这件事情。如果说把挡路的人咒死是手段问题,那他折磨尸体时脸上的狂热和兴奋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不通这些人快乐的原因是什么,就像是弄不懂家里为什么热衷于用家养小精灵的头作装饰。他原本以为诺特是一个个例,但他那个暑假参加了三次任务,每一个和他搭档的食死徒都对折磨别人有着非比寻常的热情。
      战争中总会有人牺牲的。但他们究竟是把追求权力当作目标,还是单纯以折磨杀死别人为乐呢?
      小天狼星的声音从脑海中某个角落里冒出来:“你不知道伏地魔究竟在做什么,你以为他那些杀戮行径是在为你们争取权力,而实际上并不是——”
      他妈的。他烦躁地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请问,你抱着的猫是哪里找到的呀?”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如果不是呢,他还是扭头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带白色花纹长袍的小姑娘。她的棕色长发梳成双马尾垂在胸前,海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眨眨眼睛,女孩还在。不是幻觉。
      他一时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如果莱奥在旁边肯定要嘲笑他,好在他不在。
      “你好?”女孩又说了一遍,张开右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失踪的声音:“啊,这只猫吗?”
      “是啊,他昨天晚上不见了。”小姑娘在他身边坐下,盯着他怀中的小猫,“我不会认错的,这就是我的本呀。”
      他笑了笑,把手中的猫递过去:“他跑到地下教室里了,下次看好,别让他跑丢了。”
      “好的,谢谢你。”小姑娘开心地接过小猫,小猫趴在她的怀里满意地叫了两声。“我叫劳拉·菲利普斯,赫奇帕奇学院的。你呢?”
      他下意识作出回答:“雷古勒斯·布莱克,斯莱特林学院。”
      她真的是个小姑娘,才十四岁,上三年级。他听完她的自我介绍觉得好玩,忍不住逗她:“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小姑娘用手一下下揪着地上一根草叶:“好人。坏人不会把本带给我。”
      他估计她是麻瓜出身,不然不可能不知道布莱克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但这样很好,至少她还愿意坐下来陪他说说话。
      “你坐在这里是想干嘛?”劳拉偏头看着他。
      他随口编道:“看巨乌贼呀。”
      “哦,巨乌贼。”劳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凯特尔伯恩教授还没讲到那里呢。”
      于是他花了几十分钟来给她科普巨乌贼的分类和习性。直到小姑娘打了一个哈欠,他才发觉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一点。
      “没事,你说。”劳拉把头放在膝盖上,努力睁开眼睛,“我听着呢。”
      他揉揉鼻子,转移话题:“嗯——今天是我生日。”
      “是吗?”劳拉重新抬起头,“那我应该送你个礼物啦。”
      他微微一笑:“你不用。”
      “我要送的。”小姑娘笑着坚持道,“你把眼睛闭上。”
      他听话地闭上眼睛,不知道这小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过了几分钟,他感觉头顶上被放了一个东西,劳拉的声音说道:“好了,睁开眼睛吧。”
      他睁开眼睛,看到湖面倒映出的自己,头上戴着一圈蓝色勿忘我编织成的花环,有点滑稽。他好笑地摘下花环转向劳拉,小姑娘赶紧用胳膊挡住头:“别打我别打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我不会打你的。”他轻轻拨开劳拉的手臂,把花环挂到她的脖子上,“你戴这个比我好看多了。”
      劳拉放下手,抿嘴笑道:“真的吗?”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最重要的回忆。后来的日子里他多次记起这个生日,他过得最好的一次生日。这个生日他收到了一个勿忘我花的花环,还认识了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孩。
      他见过赫尔加赫奇帕奇的画像。这位赫奇帕奇学院的创始人坐在属于她的金色椅子上,手里攥着一只精巧的金杯,眼中散发出温柔善良的光芒。那一刻,面前的小姑娘和记忆中那位伟大女巫的面容出现了重合。他恍惚间抓住了什么,但这感觉消失得太快,他没来得及仔细思考。

      两个月的时间过起来很快,一转眼他就结束了NEWTs考试,正式毕业了。他拿了五个优秀两个良好,凭这个成绩他可以任意选择魔法界的工作。但他还是选择了回到家,继承家里的财产,继续当食死徒。
      有那么几个时候他很反感这样的自己。如果他有小天狼星那样的勇气,毕业之后他会选择当一个治疗师,说不定还能有空给劳拉写几封信。但他从来都欠缺这份勇气,所以他当了食死徒,现在还在继续当食死徒。他第一次觉得小天狼星有时候说的也对,他可能确实比较软弱。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就顺其自然吧。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向来事与愿违。后来他想了想,沉到湖底这种事听起来惨了点,但大概也是命中注定,只是时间问题。
      七月份他参加黑魔王召集的集会。黑魔王给了他一个有点奇怪的任务,让他找一个完全能服从自己的家养小精灵供他使用。他恭敬地鞠躬,表示遵命,散会后才敢在心里思考他大爷为什么不找马尔福家。思考了半天,觉得这可能是黑魔王对他的重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份荣耀,他找来克利切,叮嘱他做完黑魔王让他做的所有事情,然后回家来。
      但他没有想到,家养小精灵会是浑身湿透着回到他面前,抖得像一片风中枯叶,鞠躬说,雷古勒斯少爷,克利切回来了。
      他有点傻眼:“你这是怎么了?黑魔王让你干什么了?”
      克利切的身体摇晃两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从小精灵的口中听到了一个恐怖的故事。听完后他有点头晕目眩,倒是没忘记叮嘱克利切躲起来,并且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因为在这个故事里,伏地魔本来的计划中绝不会有让别人逃出来这个部分。
      然后他把自己锁进了房间。
      他想自己这么震惊到底是因为什么。其实他早就应该察觉到了,只是一直在逃避。黑魔王当然是没有感情的。他借克利切,因为那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生命,而且会完全服从他的命令。这样的生命在他心中不值得尊重——就和所有的麻瓜一样,他想要的时候可以肆意挥霍。
      问题是,生命从来不应该被挥霍。在他的认知中,即使在必要时有生命要牺牲,也从来不该为了一个无聊的理由肆意挥霍最宝贵的东西。更何况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
      他望向窗外,隐约看到两把扫帚刷的一声飞过天空。他忍不住回忆着自己上次和小天狼星一起打球是什么时候,发现已经记不清了。倒是想起四年级斯莱特林对格兰芬多的比赛,他被游走球击中手臂还强行抓住了金色飞贼,差点一头栽下去,幸好小天狼星把他拉上了自己的扫帚。
      他回味着这段记忆,良久,扯出一个笑:“哥哥,你又说对了。”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什么东西需要如此严密的保护。黑魔王一向自负,什么东西能让他付出如此多的心血,构建这样的防护措施呢?
      理性告诉他那不是什么好东西,调查这种事可能让他把命都搭上。但他忍不住。他想知道,能够让这个把生命视若草芥的黑魔王去用心保护的是什么东西。
      他这么想,于是就这么做了。一般人不一定能找到破绽,但他不是一般人。突破口就是黑魔王让他和诺特找的那本书。
      他在把书上交之前翻过一遍。书中除了攻击性咒语,还有一些防御性咒语。其中一个咒语的效用引起了他的注意,书里的描述是“利用敌人的心理弱势,构建出其最深的恐惧,让他们自行崩溃,用于魂器效果最佳。”
      他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遍,没有关于魂器这个东西的任何资料。他对于魔法道具的知识居然有空白,这让他难以忍受。他在霍格沃茨时几乎翻遍了图书馆,从来没见过哪本书提到这个东西。这是不可思议的,他隐隐觉得有些蹊跷。
      就在他准备着手研究魂器时,家里出了一件大事。他的父亲去世了。
      他对父亲没有太深的感情。在他的记忆中,父亲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钻研黑魔法。父亲对各种咒语的研究非常深入,母亲曾经提过,格里莫广场所有的保护咒语几乎都是父亲一手加持的。但在他看来,父亲是一个冷漠的人。母亲有时候还会问问自己和小天狼星的成绩,父亲却一次都没有关心过。父亲似乎对什么都不太上心,既不关心大儿子和妻子的争执,也不关心小儿子给家族带来的荣光。小天狼星有次跟他说,他们和父亲就像是一间房子的两家房客,他无言以对。
      不过他知道父亲也同样支持纯血理论。二年级的圣诞节假期,他们一家和西格纳斯舅舅一家聚餐。席间父亲少见地进行了一番慷慨陈词,表明自己对黑魔王事业的支持,并且希望有更多的麻瓜试验品供他实验黑魔咒——贝拉特里克斯热情地表示赞同,但小天狼星当即离席而去,从此之后圣诞节再也没回过家。
      父亲的的身体不好。自从他七年级以来,父亲就基本处于卧床的状态。就在他毕业的这年七月,父亲走完了他的人生。
      葬礼之后他整理父亲的遗物,没什么意外地从父亲的个人书房中找到了许多黑魔法书籍,还有一些父亲手写的笔记。他翻了翻父亲的笔记,有些咒语的效果让他后背发凉。但父亲写下这些咒语的笔迹非常认真,他觉得,父亲大概是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给了黑魔法。不过,就在一本名叫《黑魔法机理》的书中,他发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魂器是一种储存灵魂的容器。当你通过谋杀使自己的灵魂分裂,可以用咒语把灵魂碎片储存在一个物品中。如果容器上的咒语足够强大,这片灵魂就会得到完好的保护。书中讨论了这一物品的运行原理,甚至包括让里面的灵魂具有攻击性的理论可能。
      他皱着眉看着这几页,试图想象灵魂切片是什么感觉,结果没成功。他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把灵魂保存在容器里,说到底,自己体内的东西还是应该留在自己身体中。连灵魂都不珍惜,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发明这个咒语的人肯定是个疯子。
      他把黑魔王寻找的书上的咒语整理了一下。其实没什么意义,黑魔王可能只是想利用其中的一个咒语——甚至只是一个咒语的一部分罢了。他叹了口气,这调查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其实已经很接近了。日后他有机会想起这件事,几乎能听到生命的时钟在他体内倒计时的声音。嘀嗒,嘀嗒。

      又是一个月的例行集会,黑魔王通知八月三十一日有一个集体行动,一大半食死徒都要参加,他也不例外。到了指定地点才知道,是一次对一个半巫师聚集地的袭击行动。
      原来他只认为这是必要的示威,现在他的想法变了。他们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他第一次犹豫着想到退出,但不知道怎么办。小天狼星说过他想退出的时候来找他,但他实在没那个脸皮。当年他口口声声说不会退出,再回头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但他哥哥大概不会介意的。他默默地想,与其退出之后隐姓埋名,还不如公开加入反对伏地魔的阵营。这样的话,傲罗们大概会帮助他保护母亲,否则母亲一定会被抓走威胁他——只不过,他在心里苦笑一声,母亲说不定根本不愿意。两个儿子都成了纯血统叛徒?这是布莱克家的耻辱!他在心里模仿着母亲的语气,耸了耸肩膀。但这事情由不得她自己。
      想到这里,正好他们来到了村庄边缘。夜色浓重,天空中看不见一颗星星,只有村庄中亮着点点灯光。一想到这些灯光有多少马上就要永远熄灭,他闭了闭眼睛。
      “开始——”贝拉特里克斯尖利的声音划过夜空。
      食死徒飞快地闪进村庄。袭击开始了。
      他找了个角落蹲着,默默祈祷不要被别人发现自己溜号,同时快速思考怎么才能找到小天狼星。啊,其实找不到。他自嘲地想着,他怎么从来没想到问一句他哥哥毕业干的什么工作呢?当然啦,那时候他还是个狂热的食死徒,自然不会认为有一天还需要回头找小天狼星。这个想法让他有点情绪低落。
      突然,一个火球在眼前炸开。他惊跳起来,飞快地跑出藏身处,诺特飞奔过他身边,边跑边吼:“罗齐尔那个疯子用了厉火,快跑——”
      他在心里骂了句很难听的脏话,扭头就跑。这个村子被他们施了咒语,一时半会无法幻影移形。他飞奔时,余光看到傲罗的身影一闪而过,似乎是试图灭火。白痴,他想,这个咒语只有一个方法能灭掉,你们正派人士根本不可能懂——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尖叫。这个声音熟悉得恐怖,他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处望去,一边祈祷着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显然梅林对他不太好。梅林向来对他不太好。他转过头,正看到一抹白色的裙边被火海吞没。
      劳拉。
      “不。”他低声呻/吟,拔腿冲向火海,却被烈焰挡了回去。他连连后退,犹豫着要不要用那个方法,眼前的火海中劳拉在凄厉地惨叫着。身后传来一声咆哮:“昏昏倒地!”
      他以毫厘之差勉强闪过昏迷咒,然而咒语的力量太大,掀掉了他的面罩。另一个巫师从旁边的小巷中闪出来,他认出那道身影,顿时僵在原地。
      新来的巫师也愣了片刻:“雷古勒斯?”
      “别管你那个白痴弟弟了!”试图击昏他的巫师高吼,眼眶中一只巨大的蓝色眼珠疯狂旋转着,“你他妈不是说自己会灭火?!”
      “哦——”
      小天狼星咬咬牙,挥起魔杖划开自己的手臂。鲜血喷涌而出,流淌过的地面上火焰立刻熄灭,效果立竿见影。他哥哥口中念念有词,涌出的鲜血有目标地流淌着,附近的厉火渐渐熄灭,劳拉的已经面目全非的身形重新显露出来。直到失去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血液,小天狼星才为自己止血,挥动魔杖指挥鲜血往别的方向流去。
      熄灭厉火的要素,除了必要的灭火咒,更重要的是鲜血。这是《黑魔法溯源》关于厉火那个章节的第一句话。几乎没人会为了别人赌上自己的生命,因此这个咒语几乎无解。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哥哥的血流遍大半个村庄,手脚都是冰凉的。
      他不怕死吗?
      “喂,你,白痴——”之前那个有一只奇怪眼睛的巫师冲他吼道。
      他回过神来。这不是他能待的地方。于是他转身,向村庄外面走去。
      “站住,蠢货!”巫师再次怒吼道。
      他停下脚步。
      巫师的嗓音嘶哑低沉,很有威慑力:“你以为逃避有用?现在回过头,去跟你哥哥认错!”
      他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没必要了。”
      说完这句话,他继续向前走,躲过巫师发射的昏迷咒和障碍咒,走出反幻影移形咒的范围,原地转了个圈,幻影移形了。

      你本来能够救她。
      我不能,我只是知道如何灭火,没实际用过那个咒语,我怕——
      小天狼星可能也没用过。
      来不及的。
      试一下都不行?
      ……我不知道,我……
      你在逃避。
      我……没有……
      所以你失去了她。
      劳拉的身影消失在漫天大火中。

      他从又一个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地盯着天花板。
      这大半个月以来他反复做着类似的噩梦。梦中出现的劳拉从来没怪过他,但总有一个声音不停提醒他,这个女孩不在了。她在回霍格沃茨的前一天晚上死在一场大火中,再也没有机会成年,不能再抱着小猫站在湖边,也没人再会编一个勿忘我花花环送给他。
      他意识到自己眼角疼得要命,心里也空落落的,似乎缺了一大块东西,怎么都填不上。他爬下床去给自己倒水,发现桌上有一张倒扣着的照片。翻过来一看,是安多米达一家在女儿周岁生日时拍的全家福。那孩子在照片上欢快地笑着,头发是漂亮的淡紫色。
      他用手指碰了碰小外甥女的脸,心底里一个声音说道,她也有可能和劳拉一样死去,因为伏地魔。那个人不关心人间最美好的东西,比如生命、爱、善良和阳光,关心的只有自己的永生。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这念头一出现,他险些摔了水杯。
      八月份的集会上,他匍匐在伏地魔脚边,听他演讲。长袍从他的面前轻巧地滑过,伏地魔的声音圆滑而危险:“没人能杀了伏地魔大人。无知而愚蠢的邓布利多做梦也想不到,我将魔法推进到了怎样的层面……”
      他那时候想,一个人怎么可能不被杀死。现在他再回忆起这段话,忽然意识到伏地魔话里的深意。如果他做了一个魂器呢?这片灵魂岂不是安全地保存在某个角落,除非被别人毁灭?那样,岂不是确实没人杀得了他?
      他觉得自己触碰到了核心,顺着这一思路想了下去:如果伏地魔带克利切去保存的那个挂坠盒就是魂器呢?
      这个想法一出,他先打了个冷战。他觉得自己这个猜测未免太过大胆,想要证实并不容易。于是他逃掉了第二天的九月份例行集会,带着自制的黑魔法探测器去克利切所说的山崖上转了一圈,收集了一大堆数据图,带着这些图表去找了安。
      缄默人小姐盯着羊皮纸上繁杂的魔咒谱线研究半天,之后指着最底端的一条谱线说道:“这个魔咒是对探测器反应最弱的一个,大概是因为离你的距离太远。但我辨认不出它。其他咒语哪怕没见过,也能根据谱线特征判断它的大概作用,但这个,我不知道。”
      他皱皱眉:“完全判断不出?”
      “倒也不是……”安拿着谱图对准阳光看了看,又从书桌上拿起另一张图叠在一起对准阳光观察,“这魔咒好像和灵魂有关……但我真不知道它是干嘛用的。”
      啊,那就对了。他对自己说道,朝安点了下头:“多谢。”

      克利切在厨房忙活。他把汤锅放到灶火上,不一会汤就咕嘟咕嘟冒泡了,散发出海鲜的诱人香味。这时厨房门开了,克利切看到来人是谁,马上低低地鞠了一躬。
      “雷古勒斯少爷。”
      克利切最喜欢的小少爷今天脸色有些怪异。不过他依旧朝克利切露出惯常的微笑,低声说道:“走吧,克利切,我要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克利切不会违抗少爷的命令。克利切一辈子都在为布莱克家族服务,永远都会服从自己的主人。克利切关了火,有点担心海鲜汤的口味会不那么完美。不过没关系,汤可以重新做,雷古勒斯少爷的命令一定要遵守……
      他们出发了。

      他用魔杖划开手臂,鲜血溅到岩石上,一道拱门缓缓打开。
      他从没想到自己会用鲜血为后来者开路。斯莱特林学院一向坚持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性命,他一向自诩典型的斯莱特林,可他现在正在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去消灭伏地魔的一片灵魂。
      但反正他本来就要死。自从他逃了九月份的例行集会后,就能感到死神的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随时可能落下。与其死在伏地魔手下,不如在死前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他从来都当不成英雄,只能做为英雄铺平道路的人。他觉得这样很好。战争中总归有人要牺牲,只不过这次要牺牲的是自己而已。
      他和克利切绕过湖边岩石,照小精灵的指点,捕捉到了湖中那艘幽灵一样的船。船很小,只能搭载一名巫师和一个牺牲品驶向彼方。
      就好像这段路程他只能靠自己走完。
      找小天狼星已经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以前小天狼星接受他,是因为不知道他是一个食死徒。可小天狼星现在知道了。无论哥哥接不接受,他都做不到在食死徒刚刚毁灭了半个村庄之后去跪下来求哥哥保护,辩解说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以前全是鬼迷心窍……
      没有一个布莱克会允许自己这样没有脸面。
      小船轻轻撞到了岩石上。他和克利切跳下船,没有意外地看见了那个发出绿色荧光的石盆。他轻轻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挂坠盒。
      “克利切。”
      “少爷。”家养小精灵鞠躬。
      “我要你,等这盆里的魔药干掉之后,把挂坠盒调换一下。”
      他要让伏地魔知道,反抗他的是谁。他要让他知道,是雷古勒斯·阿克图勒斯·布莱克发现了他最深的秘密,并为了摧毁它而死……
      “然后离开,不要管我。”
      他会死的,但是他需要克利切留下。他相信这个忠诚的小精灵会帮他完成最后一个步骤……
      “不要告诉家里人我做了什么,尤其是母亲。但是必须摧毁第一个挂坠盒。”
      不管怎么说,母亲也没法接受两个儿子都去反对伏地魔这个事实。只不过,她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明白自己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两个儿子先后走上了反对纯血统的道路。其实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听懂了吗,克利切?”
      家养小精灵浑身颤抖着点点头。
      “很好,谢谢。”
      他微微一笑,抬起魔杖变出一个酒杯,把杯子浸入盆中,装满魔药。
      “TOUJOURS PUR。”
      然后他仰起头,将魔药一饮而尽。
      一杯。两杯。三杯。
      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然而他努力挺直腰板,在这个时候也应当保持高贵。血统不能决定气质,但风度可以。
      四杯,五杯,六杯。
      他不得不用双手扶住石盆边缘来保持站立姿势。眼前幻象层出,他隐约辨认出劳拉的模样。
      七杯,八杯,九杯。
      他看到小天狼星双眼喷射着怒火,魔杖直指他的胸口。劳拉倒在一旁,明显已经没有了呼吸。
      “你杀了她,雷古勒斯。”小天狼星说道。
      他强迫自己冷静,对自己说这些都是假的,你只有喝完魔药才能见到她,亲口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十杯,十一杯,十二杯。
      他跪倒在地,勉强抵御着脑中的幻象。他知道自己需要水,所以他爬到湖边,迎接伏地魔早就安排好的结局……
      阴尸空洞的脸浮出水面。他眨眨眼睛以示欢迎,甚至笑了一下:“你们好。”

      他在刺骨的湖水中不断下沉。忽然眼前一亮,他的双脚似乎踩到了地面上。周围弥漫的雾气逐渐散开,他眨眨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霍格沃茨的湖边,一个小姑娘坐在他身前,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脚边的草叶。
      “劳拉?”他迷茫地叫出她的名字。
      劳拉扭头看他,抿起嘴笑了笑,笑容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其实猜到了。他最想见到她,因为自己终于有机会向她道歉,告诉她自己当时是个傻瓜……
      他上前坐到她身边,小姑娘没有看他,他觉得她可能还在生他的气。于是他轻声说道:“我欠你一句抱歉。如果我当时没有犹豫——”
      “不是你的错。”劳拉摇摇头,眼睛望着湖中他的影子,“伏地魔下的令,不是吗?”
      “但是——”
      “不说这个了,好吗?”劳拉望向他的眼睛,他所有道歉的话都被这个眼神堵了回去,“我带你去看本,他也在这里,还找了一个女朋友哦!”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劳拉握住他的手,带他走向远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雷古勒斯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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