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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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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逢的对手的确是忍者,不过不是一名,而是两名。对于他来说,这种沦落到混迹于浪人集团的三流忍者,就算以一敌二也根本不成问题。
他心中挂念着祭大人的托付,并不恋战,一开始就使出全力,没有留给对手任何逆袭的机会。
却没料到,他匆匆结束战斗,赶去支援铃彦的时候,面对着一地的碎肉,十几具死尸,以及血泊中翻滚的幸存者,即使是他,也不由得愣了好一会儿。
一个小女孩单手持刀,背对着他,站在腥气熏天的血地里。
“在这里的,一共三十八人,没有放走一个。”
轻声说着,她转过头,目无表情的脸上,一双血红的写轮眼直直的看向他。
“双勾玉?!”时逢简直想要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
看了一眼现场,他就知道这孩子是第一次杀人,没有任何经验,才会出现这种用力过猛、杀戮过度的状况。只是没想到,铃彦受到的刺激竟然令她的写轮眼进化到双勾玉!
天、天才啊!想想他十五岁开眼,时至今日仍然是双勾玉,时逢大叔已经快要对自己的人生丧失信心了……
铃彦的精神,正陷入一种恍惚又亢奋的状态之中。她正常而理智的与时逢对话,清醒的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眼睛扫过地上奄奄一息的山贼时,还会思考是不是该补个刀什么的。
她感到自己终于开始融入这个世界了,做之前总觉得千难万险的事,做了之后感觉也就不过尔尔罢了。人类就是这样,只要下定决心,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嘛。
虽然时逢和铃彦及时的将山贼截杀,但总有几个在村外活动的村民少了那么一点幸运。为了平息死者家属的怨恨,村长壮着胆子,代表村子来向时逢请求,希望二人能将剩下的山贼余党交由他们处置,村子会凑出一些物资作为补偿。
时逢征求了铃彦的意见,她无所谓的点点头。两人对搜刮穷人都没有什么兴致,索性连补偿也一并拒绝了。
获得允许后,村长将村民们聚集起来。在村口的沙石地上,由死者的男性亲属动手,把本就已经缺手缺脚、半死不活的山贼们绑起来,挨个砍了脑袋。
人血渗入沙土里,经过草鞋反复的践踏,搅和成一团又一团粘腻的血泥。村民们在血泥之上来回行走,一趟趟地搬运那些无主的头颅,用草绳将它们牢牢捆紧,吊在村口一棵老榕树上,仿佛在向上天展示这些罪人不可饶恕的罪行。
熟悉的腥味又在村口的上空徐徐升起,铃彦惊讶地发现,对于这些野蛮行为,对于这些生与死,自己的心中竟然只产生了某种类似于“果然如此”的恍然大悟。
她抬头望向头颅们,它们整齐的串成一行挂在树枝上,就像圣诞树上的装饰品,由于恐惧而发青,哭泣一般极力地张大嘴。嘴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个个漆黑的窟窿,它们已经在枝头长成了树洞。
人们在树下尽情的欢呼,眼中分明还残留着兴奋和满足,就如同刚刚经历过一场狂欢的祭典。在快意的人群中,铃彦发现了几个小男孩,他们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树洞,神色胆怯的同时,也流露出同样的跃跃欲试。
她环顾一周,没有找到千屈,也不见任何女孩的身影,顿时对眼前的狂欢失去了兴趣。
于是,铃彦跟上时逢,旁观了一场拷问俘虏的活动。
在用刑和幻术的双重考验下,唯一存活下来的那个忍者很快招供了,不等时逢逼问,就十分光棍的吐出自己所知的全部情报。
“反正我是要死了,与其受尽折磨而死,不如只求速死。”他两眼空洞的说。
铃彦略感惊讶,她一直以为忍者之所以叫忍者,就是因为他们特别能忍——好吧,想到了自己,她表示其实忍者也可以特别不能忍。
按照这家伙的说法,乐之国大名的义子企图得到大名的位置,于是策划了这场叛乱。他率先雇佣忍者试图暗杀大名,然而计划失败,大名身受重伤却仍有命在,反倒是这位义子丧命于展开报复行动的立花一族手中。
这个俘虏在忍者之中的地位实在不高,能打听到的只有以上内容,关于乐之国几个忍者家族之间的博弈及内|幕皆是一概不知,否则他也不会在风头不对的时候就立刻拉上人马跑路。
对方如此合作,时逢也给了他爽快的一刀。
二人走出临时征用来做拷问的柴屋,时逢抬头看看天色,和铃彦商量道:“今天就在村里再住一宿吧,我去把缴获来的武器也清点一下,明天一起带回去……你急着回家吗?”
铃彦摇摇头,她现在觉得什么都无所谓。
她漫无目的地在村子里走来走去,直到几个收拾尸体的村民出现在视线里。
“这些……尸体,怎么处理?”她随口问道。
村民们连忙丢下手中的活,向她行礼,恭敬的回答:“回、回大人,村长叫我们把这些,还有外面的那些,都丢进山谷里,好叫乌鸦啄食……”
她淡淡的说:“尸体腐败会引发疫病,都埋了吧。”
听到这话,几个村民都有些不知所措。村长匆匆的被叫来,命令他们再多招呼些人手,把无头尸连同战场上的碎尸们一起,弄到远处埋起来。
天色变得越来越暗,有人挖着坑,有人抬着尸体,有人在周围点起了篝火。在晃个不停的昏黄火光中,大地仿佛裂开了饥渴的嘴,贪婪地吞吃着人们丢弃的肉块,肉块们一旦落入黑暗便立刻消失不见。欲|望向来如此,深不见底。
村民们一直忙碌到深夜,才填平了这张嘴。村长又叫人搬来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埋尸地的上方,嘴里念念有词。据说这样就能镇压住死者,令它们不能出来作祟。
铃彦坐在一棵树上,默默的看着他们活动。
因为我拥有力量,此刻才不必被人埋进土里。她想。
一时间,埋在地底的尸体、地面来来去去的人群和高高在上的自己,这样层次分明的画面,竟让她感觉有理可据——凌驾于他人之上,真的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从今往后,“力量”这个词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时候,总是伴随着泥土的陈腐味,火烧灼的气息,以及刺鼻的尸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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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无论过去多久,铃彦始终都保持着精神奕奕的状态,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她醒着,却什么都没想,又或者她不记得自己想了些什么。
铃彦悄无声息的起身,屋子另一头,靠着墙打盹的时逢立即醒了过来,她感觉一道目光从自己身上一掠而过,继而不甚在意的挪开。
从村长的家里出来,天依然是黑的,她已经习惯在黑暗中视物,同时也习惯了没有光明,伴随夜枭的哀啼,直直的走入前方的黑暗中。
不管哪个方向,风景都是一样的,铃彦只能朝前走。
没来由的,她的眼前又浮现出大地吃人的嘴。
漆黑而空荡的四周,使她确定自己走进了大地的嘴里——不止是她,就连那些山、树、人、房子,都已经在它的嘴里了!
她突然拔腿狂奔起来。跑啊,跑啊。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很快,就连风声也消失了,只留下咚咚的心跳声。
但是很快的,她便醒悟到自己无处可逃的事实,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清醒着的只有她一个人!
回过神的时候,铃彦正站在与她相熟的那块岩石上,眼前是她朝夕相对了好几日的景色。白天和夜晚的景色是截然不同的,她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陌生起来。
她在岩石上坐下,抱着腿怔怔地看着远方:改变的那个到底是谁?是我还是它们?
不知消磨了多长时间,乌鸦成群结队的从空中飞过,使铃彦恍然察觉天边已露出一丝微光。
乌鸦通常在清晨和黄昏出没。她忘记了这是谁说过的话,也不知道其中是否含有更为深刻的意义。它们在山道上空聚集,久久盘旋不肯离去,让她可以轻易认出自己昨天制造战场的地方。
铃彦决定从现在开始要讨厌乌鸦。
而这时,她的身后竟然也传来动静!
手里瞬间捏上一支苦无,她转头望去。
“铃彦大人?”
小女孩发出一声惊呼。
“啊,是千屈啊。”她不动声色的把苦无插回口袋。
千屈并没有背着她的竹筐,欢快的跑到石头下面,丝毫没有怀疑过铃彦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她的语气里充满期待:“您也是来看出殡的吗?”
“出殡?”铃彦忽然想起,除了乌鸦之外,人类也有一种在晨昏时刻才会举行的仪式。
(待续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