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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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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鸿文还没回过神来,就看一只白嫩的手朝他的脸伸来,“这脸嫩的,只怕我们姐妹都要输上两分。”
“你收敛点,别吓着他”,郑云拦住秦红的手,给她递了个眼色,“还是个孩子。”
秦红笑吟吟的看着林鸿文,“那我可得准备个红包去”,回身看了眼秦玉,“这小哥今天归我了,妹妹你可别跟我抢。”
“谁敢和姐姐抢”,秦玉乐了,“姐姐只管去,我好长时间没见二位少爷,可得好好叙叙旧。”
秦红领着林鸿文朝里屋走去,林鸿文求救似的回头看着郑云,郑云笑着摆摆手,回头跟秦玉说,“叙旧也得来点酒菜啊。”
秦玉手脚麻利地布好酒菜,郑云边喝酒边瞄了眼里屋,“我这兄弟胆子小,红姐……”
“郑少爷放心”,秦玉帮他把酒满上,“我这姐姐,整条桃花巷都知道,看见好看俊俏的小哥,便走不动道儿。你尽管放心,怕是整条巷子,都找不出姐姐这么会疼人的了。”
林鸿文少不更事,哪经得起秦红这样老手的挑拨,没一会儿两人就从房间里出来了。秦红伺候得周全,没有笑话他,只跟他说第一次大多都是这样,以后便好了,说罢还煞有介事地塞给他一个小红包。林鸿文只觉得脸烫得跟要开了的水似的,出来看见郑云和程宇正坐在厅里笑而不语地着看他,这水算是彻底烧开了。
之后很久,林鸿文看见郑云和程宇表情都有点僵硬。开春之后,林省身和林洪鸣又来看过他两次,据说赵顺现在混得不错,连带着他们出入都容易了很多。傅家店的生面孔越来越多,除了中国人之外,还有很多俄国人。听杂市儿的人说,这是因为俄国人发了个命令,说铁路沿线他们有居住权,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根据。林鸿文想若是杜心竹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也要气上好久。
平安无事的日子总是过得有些快,林鸿文觉得每日抓了药,看会儿书,这一天嗖的就过去了。在医馆的日子里,他不用受冻挨累,身体好了许多,连个子都高了一些。有时医馆里的女病患会盯着他看,胆子大的还会与他说上几句话。林鸿文对答有礼,再也不见昔日的羞涩。
八月的时候,林鸿文去买了身新衣裳,看时候还早,就去了田嫂的小吃摊。杂市儿的小吃摊很多,可林鸿文就喜欢来田嫂这儿。他想可能是刚来哈尔滨时,赵顺买回来的包子给他的印象太深了。自从知道是在这儿买的之后,他就经常过来,不过他年纪小,不能像别人一样叫田嫂,只能叫婶子。他喜欢这里的吃食,也愿意和田嫂聊天。田嫂待人温和,又从赵顺那儿听说这孩子身体不好一个人在医馆,爹和兄弟都在筑路队里,不免对他又多了几分同情。
这天林鸿文刚坐下就听陈泥鳅嚷嚷,“这两天这水有点不太对劲儿啊。”
田嫂边端东西给林鸿文吃边问:“怎么不对劲儿?”
“我这两天瞅着这水涨得也太快了点”,陈泥鳅说,“莫不是要发大水吧?”
20.
“陈泥鳅你净瞎操心”,丁四儿说,“每年都这样,等过了秋分就好了。”
陈泥鳅脸色阴沉,“我看不像,你看这立秋以来,天跟漏了似的,再说夏天的时候雨水也不少,这么下去,容易成灾啊。”
“你才来几年”,丁四儿说,“这地方就这样,你多待两年就知道了。”
“话也别说那么死”,田嫂说,“虽然我不会看这些,但也觉得今年这雨水太多了点,还是准备着好。不发水当然是好,但万一呢,咱这儿一片都好不了。”
三天后凌晨,林鸿文被雷声吵醒,翻个身刚想接着睡,就听见有人喊发水了。林鸿文披上件衣服就跑了出来,大厅的水已经快没过脚面了,徐世淮看见他说,“赶快,把药材全搬到楼上去。”
林鸿文不敢怠慢,抱着药材就冲上了楼,医馆的人忙活到天亮,雨终于停了。林鸿文蹚着水出去看了一眼,地势低的地方已经尽成泽国。医馆地势稍高些,虽然进了些水,但还没什么大碍。徐世淮叹气说,“杂市儿的人估计都好不了,左右医馆已经这样了,你和我去看看。”
林鸿文和徐世淮沿着地势高的地方往江边走,越走水越深,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往前走的时候,一条小船划了过来,船上的正是陈泥鳅和田嫂等人。
陈泥鳅看着徐世淮和林鸿文四平八稳的站在水里,一愣,又看了看船篙,“我的亲娘啊,水都这么浅了啊,赶快赶快,都下去,自己走。”
林鸿文一个一个的扶着他们从船上下来,陈泥鳅却没有下来,丁四儿拽住船篙,“你要干嘛去?”
“我得回去接人啊,还有好多人呢”,陈泥鳅说着就想往回走。
“你都忙活一宿了,到现在饭还没吃上一口呢,迷迷瞪瞪地回去接什么人啊”,丁四儿拽着船篙就不撒手了。
“卖猪肉的你给我撒开”,陈泥鳅说,“那么多人还等着呢,人命都金贵着呢,我不回去行么?”
田嫂打着冷颤走过来,朝陈泥鳅招了招手,“你过来点,我有话跟你说。”
陈泥鳅弯着腰把脸凑近了一点,田嫂啪啪两个耳光扇过去,也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陈泥鳅直接栽进了水里。
“两个巴掌都能给你打水里去,你说你都累成什么样了?”田嫂大声呵斥道,“谁的命不金贵,你的命比谁贱啊?雨都停了,在房顶上能有什么事儿,整个傅家店就你一个会撑船啊?这把你能耐的?”
林鸿文看得直接傻了眼,他去小吃摊那么多次,从未见田嫂动过怒,话说一直都柔声细语,这如今……
徐世淮把陈泥鳅从水里拉起来,“都别吵了,医馆吃点东西吧,我找人撑船去。”
陈泥鳅常年捕鱼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现在却难遮两颊上的五指印儿,林鸿文心说还好自己不曾惹田嫂生气。回到医馆把这事儿说给郑云听,把郑云给听乐了,“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之前倒是听说过。那会儿田嫂刚守寡,为了生计出了个小吃摊。杂市儿里的人本来就欺生得很,见她一个寡妇,便三天两头的找茬儿。后来……”说到这儿,郑云又忍不住乐了起来。
“后来怎么了?”林鸿文问,“你能不能讲完再乐啊。”
郑云乐够了,看了眼在远处吃饭的丁四儿,“那人你认识吧?”
“认识,他是卖猪肉的。”
“你觉得他凶吗?”
“有点。”
“他在田嫂对面卖猪肉,也没少找茬儿”,郑云笑着说,“后来有一天,被田嫂拿着剁肉馅儿的刀追着砍了一条街。”
林鸿文彻底呆住了,“追着砍了一条街?”
“是啊,杂市儿那些人,欺生不假,但欺软怕硬也是真”,郑云说,“田嫂拿刀追着砍丁四儿,整个杂市儿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拦的。不过田嫂毕竟是个妇道人家,跑是绝对跑不赢丁四儿的,所以丁四儿最后也就是被刀刃划了两下罢了。不过那也把他吓个半死,以后再也不敢招惹田嫂了。你总去小吃摊,可曾见过丁四儿对田嫂出言不逊?”
林鸿文仔细想了想,确实是没有,丁四儿有时会挤兑陈泥鳅两句,但从来也没挤兑过田嫂。本来以为是他们交情好,原来是压根儿就不敢。
田嫂在后厨帮冯婶儿忙活完了,出来看见林鸿文,招招手让他过来。林鸿文觉得两颊在隐隐作痛,但还是笑着过去了。
“好孩子,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田嫂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鸡蛋给他,“给你的,吃吧。”
“没有”,林鸿文笑笑接过鸡蛋,“谢谢婶子。”
“想必你也听说婶子以前的荒唐事儿了”,田嫂笑道,“这人呐,也是奇怪。本来一个个都够可怜的,还非得难为难为比他们更可怜的。你若不与他们计较,他们就没完了。你若是发狠一回,倒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林鸿文似懂非懂的听着,抬头看看田嫂,她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
21.
水没退去的日子,医馆成了很多人的避难所,听说靠近江边的低洼地方死了不少人,杂市儿的人也少了好几口子。林鸿文他们格外忙碌,徐世淮每天都犯愁,水不退犯愁,水退了又害怕有瘟疫。
水终于在秋分之前退了,徐世淮挨个嘱咐,让他们把死人赶快下葬,埋得越深越好。林鸿文也会去帮忙,虽说不是第一次看见死人,但是之前见过的大多是饿死的,病死的。林鸿文头回看见这已经被水泡得发胀的死人,顿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扶着棵树就开始吐,郑云拿了点清凉油给他擦了擦,“你来的时间短,其实这样的事儿,每隔几年就有一回。傅家店这还算好的,江北和呼兰死的人更多。都说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可如今这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说没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