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亲爹不如后 ...
-
屋中灯火昏暗，窗外又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像是巨兽的血盆大口，要吞噬掉这一点子光亮。老太君和太太就这样相对而坐，两位苍老的女人，和年少时的闺蜜絮絮的说着夫家的一切。
锦姜扒拉在门边，探着脑袋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刚被锦姜的毒舌给伤得体无完肤的温璟一见这货做贼的样子，也是凑了上去，被锦姜横了一眼，又在她脸上啃了一口，这才算了。
锦姜原本想揍他一顿，但无奈这么些日子在顾家养着，养出了听八卦的坏习惯，也只好任这货去了，继续看向了里面的情况。
屋中灯火微微跳动，映着老太君的脸蜡黄，看不清神色如何，太太倒是微微一叹：“定国公府家大业大，儿子多些，也算是好。不像顾家，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将阿晔给教成了一个神仙性子，什么事都给他办好了……所幸姚氏是个好的，再怎么不妥，姚太傅和皇后还在后面撑着呢，这样平安的过下去，我倒也是能放心了。”
老太君笑道：“阿晔那混小子，也幸好是在翰林院当差，要是换了一个地方，只怕早就被人啃得骨头渣也不剩了。”顿了顿，话锋一转，“老货，你可知道，今日我来，为何要将五哥儿带上？”
太太笑道：“你素来是疼他的不是？来这里带上，虽是情理之中，但未必不是有自己的顾虑。”
“自然是有自己的顾虑的。”老太君叹道，“我生怕我一个眼错没看着，还没等到回去，五哥儿便被他那好爹给磋磨死了。”
锦姜一听这话，来了劲——这高门大户中，哪有那样好相与的？听说过兄弟之间争家产，姐妹之间争嫁妆，但这老子要将儿子给磋磨死的，还真是第一回听说。
太太道：“你家那情况，却又和我家不一样的。”昏黄的灯火映在脸上，仿佛是一个垂垂老矣的病人一般，脸色枯朽，“也是五哥儿没福。”
“没福？何止是没福，我看是遭了天谴才是。”老太君冷笑道，“往日没出阁之前，咱们凑在一起看折子戏，见到那些戏中总是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但现在看来，没有后娘也未必不会有后爹。”老太君说得生气，坐在凳子上，重重的锤了一下桌面，贴身的侍女赶紧笑道：“老太太何必与公爷置气？左不过眼不见心不烦，趁热吃了这血燕才是要紧的，要是冷了，可就只能再煮一碗来了。”
“正是这个理儿。”太太也劝道，“气坏了身子，却也是恼火。咱们年岁都大了，哪里还能这样置气？”又亲自舀了一勺喂到老太君嘴边，后者忍俊不禁，“老货，还跟少年时一样促狭。”
搁了碗，老太君才道：“那孽根祸胎，委实是遭了报应！先头的陈氏，何等娴静的人，又给他生了大哥儿二姐儿，他居然在外养了外室，委实叫人心寒，陈氏难产而亡，和二哥儿母子俩都去了，我也就当做是陈氏没福就是了；你也是知道，我何等好强的人，见他有意将外室迎进来，便压着他又娶了一个赵氏。赵氏除了家世不显之外，相貌性情皆是没有说的，他倒是好，趁机将那女人领了回来，我原意要打杀了那女人，若非赵氏劝我莫见血光……那女人接连生了两个儿子，腰杆儿也硬了起来。后来赵氏生了五哥儿，这混账东西竟然过问一句也不曾，赵氏原本就体弱，生产之后，身子更是大不如从前，生完了孩子便挪到了京郊的庄子里去养身子，哪里能分心看顾五哥儿？”
老太君愈说愈气：“那混不吝的东西，宠爱那女子就算了，在府里俨然是赵氏才是小妇一般，我也懒得和这小子计较，将五哥儿挪到了我屋中养着，免得那女子吹枕头风吹厉害了，害了我小孙孙。谁知道前几日，五哥儿头疼脑热不断，给我一查，才发觉这人竟然在给五哥儿下药。我在这定国公府沉浮了一辈子，难道还能给这女人拿捏住了？那混账东西不给赵氏颜面，闹得后宅不宁，我都可以当做没有见到，但是手都伸到嫡子这里，今日能害五哥儿，他日身为世子的大哥儿难道能够幸免于难？”老太君微笑起来，“我当场便打杀了她，那混账东西若是要闹，只管闹去吧。”
太太眼观鼻鼻观心的听着，也不去说什么，半晌后，见老太君无意再说，便笑道：“你也是像锯了嘴的葫芦，都说家丑不外扬，你倒是好，竹筒倒豆子似的就说与我听，真不怕我给你倒了出去？”
“我自然要说与你听了，五哥儿如今才八九岁的人，只是他娘不中用了，他爹更是靠不住，虽有四皇子，但左不过一个孩子。”老太君叹道，“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闭了眼，到时候只怕看顾不了他了。我那孽根祸胎是个耳根子软的，来日说不得还能有这样的事发生，你若是活得比我长，可要好生看顾着我这小孙孙。”
“你我二人之间，便不说这个，我也会尽力看顾着的。”太太叹道，“你未出阁前，都说你杀伐决断，今日倒是忍了那女子这样久。”
老太君道：“你可是看戏的不嫌热闹大，我那些日子也尚且顾念着那混账的颜面，也不肯多说什么，只养着五哥儿。如今大哥儿年长，哪里是那糊涂东西弹压得住的？我这才敢放心大胆的和五哥儿躲到这清净的去处了。”沉沉一叹，“那臭小子真是个混不吝！喜恶全由心，连嫡子都能抛之脑后。今日若不是担心那女人死了，他对我不好发怒，若是迁怒五哥儿，岂不是我的罪过？总归定国公府是他的了，要怎么闹，和我什么干系，但凡要点脸，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
太太也是微微一笑：“勿怪你费了大力气将五哥儿送到四殿下身边去，也是有这个缘故在里面。”半晌后，又拉住老太君的手，“你放心，放心就是了。”
老太君这才点一点头，旋即又笑道：“实则我看你家那两个姑娘倒是顶好，也不知道其他姑娘如何。”
太太的脸色暗了暗，声音低了许多，说了什么，锦姜扒拉在外面也听不清，又觉得贴了个热烘烘的人在身后，更是觉得烦躁，推开他，低声道：“你好热，别贴着我。”
温璟得意笑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嚷一声，里面自然出来了。”得了锦姜一个白眼，他更是趾高气昂，“总归她们也不敢说我什么。”
“不要脸。”锦姜低斥一声，也觉得无趣，便不再看了。其实也不难看出，定国公府那是摊上了一个小妾，关键是定国公是个傻缺，这样明目张胆的宠妾灭妻，未免让人齿冷。想薛行舟那小帅哥那样谨言慎行的样子，也跟这个不无关系吧。
再有方才老太君那话，定国公府家大业大，又是贵族中一等一富贵的人家，但有这样脑残的公爹，谁敢把闺女嫁过去啊？不是给自己闺女找事吗？而老太君的话，就是若是太太方便，就嫁一个孙女儿过去给她当孙媳妇。
这种事锦姜见得多了，像那些《重生XXX》什么的，多少都是所托非人，结果被公婆磋磨死的。太太要是能干，这不是给自家孙女儿招黑吗？
*
鬼鬼祟祟回了厅中，明姑娘已经换了一件浅桃色缂丝如意祥云织锦齐腰襦裙，坐在凳子上，有几分局促，但还是和薛行舟从容的对答，见锦姜回来，这才露出真切笑容来：“小九，你去了哪里？”
“和狗打架去了。”锦姜说，坐在了明姑娘身边，才不去管气急败坏的温璟，又细细的看着薛行舟。他年岁虽小，但却别有一番说不出的风度来，笑容之中满是儒雅，不知道的，根本不会想到定国公府有那样多的腌臜事。
虽说这货才四岁，但这样直直的盯着一个男人看，倒是把薛行舟闹了个大红脸，磕磕巴巴说：“九姑娘？”
“没什么，你个大男人，还不让人看？”锦姜道，“那怎么不躲进碧纱橱里，别叫人看了去呢？”还没说完，就对上温璟恼怒的眼神，继续煽风点火，“我和我小姑姑都没你这样面薄。”
“你那是脸皮太厚！”温璟道，“你、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啊？”
“彼此彼此。”锦姜道，盛了一块肘子在碗里，“有点冷了，帮我热一热。”
薛行舟一叠声应了，被温璟扯住衣襟：“喂，你跟谁一起的？”薛行舟笑道：“四殿下别和九姑娘置气啊，一会子九姑娘不欢喜了，四殿下还是……”
“你闭嘴！”温璟恼了，跳下凳子就出去了。薛行舟身为这货的伴读，简直是高压工作，看了明姑娘一眼，赶紧跟了出去，还不忘让人端来滚滚的肘子给两个小丫头。
锦姜一壁吃着肘子，一壁被明姑娘擦嘴，末了才低声道：“小姑姑，我瞧着，那薛家五哥儿挺喜欢你啊。”
“成日胡咧咧什么？”明姑娘给吓得不轻，虽说才六岁，但古人早慧，对于情/事也是早早的就知道了。
而明姑娘被锦姜这样一说，脸上全红了：“你可别胡说，他们定国公府是什么家世，咱们是什么家世？可不敢放在一起说。”
锦姜惊呆了，主机有点发热，半晌后才结巴道：“咱们、咱们家也不差吧？怎么就高攀了？”
“是不差。”明姑娘道，“不过薛家公子是正正经经的嫡子，我不过是一介庶出，更不说咱们家的爵位不比他们了。”
“哦~”锦姜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又压低声音，“不过么……他们家的嫡子，除了礼法上向着，大抵待遇还不如咱们家的庶出呢。”
明姑娘没听清，问道：“小九，你说什么？”
“没什么。”锦姜咧嘴一笑，滑下凳子，“小姑姑你吃好了就先回去吧，我出去玩啦。”
*
刚一出门，就见两个小屁孩装模作样的站在院子里面，锦姜太阳穴顿时突突的跳——这俩又吃错什么药了？
等她一出来，温璟就转身看着她，那眼神叫个幽怨。锦姜心里突地一跳，看向了他，原本打算开启毒舌攻势，还是软了下来：“温璟哥哥，你怎了？”
温璟看她一眼，伸手捏住她的小圆脸，那个狠啊：“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这臭小子了！你快说！”
薛行舟站在温璟后面，那叫个表情被崩坏了，瞠目结舌的瞪着眼睛。锦姜也莫名的想给温璟两下，你问一个四岁的胖团子是不是喜欢上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屁孩？！
卖糕的！这渣爹到底设定的什么程序，这个年代的人思维都这样日天吗！又看一眼薛行舟，勾了勾手指：“来来来，你家四殿下今日只怕外邪入体了，赶紧给扛回去才行，最好灌一碗黄酒，睡到明早上，什么事都没有啦。”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亲爹不如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