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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番外 不溯 ...

  •   【故人叹】

      「谁情深深如沧海却望而却步,谁算尽机关一叶障目。」

       

      “陛下,这新一年的琅琊榜,又出来了。”

       

      梁帝平静地看着前来禀报的太监,目光深沉而又刺骨。直到那太监抖着身子以为自己讲错话了时,他才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琅琊高手榜第一,依然是大渝统领玄布;琅琊财富榜第一,……”太监尖锐的声音,口齿清晰地阐述着,一条又一条。

      然后梁帝打断他:“琅琊公子榜第一呢?”

      “回陛下,今年琅琊公子榜第一依然空缺。老臣已派属下去问过,那边给的答复是——”

       

      ——是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他在奢望什么。

       

      “——江左梅郎之后,再无第一。”

       

      说起这江左梅郎,也当真是大梁的传奇。

      身为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却执掌江湖第一大帮江左盟,十多年前横空出世,就在琅琊公子榜上排第一,再也没下来过。六年前这位江左梅郎进京,没选招揽他的献王和誉王,却偏偏跟了没权没势的靖王,一路辅佐对方上位最后登基,还翻了赤焰祁王谋逆之案,自己却在外乱之时亲自领兵上阵,三个月内逼迫来势汹汹的大渝投降,自己却终于油尽灯枯,死在了前线。

      江左梅郎的死讯进京,所有人都在犹豫到底应该怎么处理。说他只是布衣吧,他却是陛下登基最大的功臣;说他是朝中人吧,他却是江湖门派首座,当真是难翻了一群人。

      所有人都在传这位应当是祁王的旧人,当年侥幸逃脱,如今进京只为了翻案,可问题是如此惊才绝艳之人,能为谋能为勇,怎么就从没在祁王府看到过呢?

      陛下只做了一件事,让所有人都闭了嘴。

      他开了林氏宗祠。

      这下无论之前多激动的都明白了为何这位书生一心想着翻案,还能如此快击退大渝,大家心照不宣的沉默。

      说也奇怪,那位江左梅郎都死了三年多了,琅琊公子榜首依旧空缺,问琅琊阁阁主,也只能得到个“再无第一”的答案。

      时光飞逝,陛下至今已登基三年,改年号永安。

      梁靖帝的统治下,前任帝王在位时留下的弊病逐一拔除,轻徭薄赋,安居乐业,成了大多数地方常见的风景。

      梁靖帝膝下共有三子。最大的那位是义子萧庭生,除了他,二皇子萧念书、三皇子萧念棋均为皇后所出。

      也奇怪,梁靖帝平日其实不怎么宠幸皇后,大多数时候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最多就是每月十五的第二天清晨会请人打水进来,也亏得皇后肚子争气,不然不知道两位皇子怎么时候才能出生。

      但他对皇后又是极好的,要什么有什么,从不去其他嫔妃那里过夜,宠冠六宫。皇后又是个宽厚人,有时梁靖帝不来她这,或者冲她发脾气,也只是笑笑不语。

      她明白,那位靖帝想要的,她永远给不了。

       

      那位太监正这么想着,却听见梁靖帝疲惫的声音,“……罢了,你退下吧。”

      “是。”太监福了身,离开了。

      年轻的帝王坐在龙椅上,眼神里满是沧桑。

      直到坐上了这个位置,他才意识到,他究竟有多孤独。

      好像前帝说的话也没错,他的确是变了,他开始学着去把持朝局平衡势力,而不是像过去那样一味由着自己的性子。

      可他似乎又没有变,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渴望着祁王兄说过的那个天下,他知道很多很多人在期待着,他知道,小殊在看着他。

      他们说好的太平盛世,海晏河清。

      “高湛。”他叹了句。

      “在。”这位三朝的老太监知道许多隐秘的事情,可他从来都懂得如何做人。

      包括他日日夜夜从不停下的对那人的思念。

      “走吧,去御花园。”

       

       

      【一晌欢】

      「一厢情愿的倾慕,万人之上的孤独,弹指繁华百年归诸,最终的最初。」

       

      这些日子,金陵的天气越来越冷了,即便地处南方,也阻挡不了这种仿佛深入到骨子里的寒意。

      御花园的花大多数都枯萎了,满目过去,都是一些常青树木,□□在那里,郁郁葱葱。

      还有一片一片的梅花,傲立在风雪中,百折不催,深的浅的浓的淡的,层层叠叠,寒香殊远。

      那时候皇后正和她的宫女站在花园里赏花,远远地就看见梁靖帝走过来了。她福了身:“陛下。”

      梁靖帝冷淡地“嗯”了声,后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句:“天气冷,你快回宫吧,多加点炭火。”

      皇后点点头,目送着梁靖帝走远。

      宫女朝她小声埋怨梁靖帝的冷漠,皇后却只是摇摇头,微笑了一下,朝正阳宫走去。

      大婚时就说好的事情,也无所谓这些了。

      “小书呢?”皇后道。

      “回娘娘的话,二皇子殿下正在太后娘娘那里吃点心呢,娘娘有事?”

      “不,我随便问问。”皇后说着,一步步背离着梁靖帝走远了。

       

      梁靖帝还依稀记得,他小时候,林府的梅花是开得最好的。

      林殊从小就喜欢梅花。那时候他们两个整日里没事就去林府赏花,在烂漫间穿梭。后来他们都累了,靠在一棵树下歇息。他就会注视着林殊已经长开了的少年面孔,花瓣落到他鼻尖,他就会伸手帮他拂开,像是被那温度烫到似的突然收回来,放在胸口,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得特别快,是生命的节奏。

      十多年后他们又结伴赏花。那时候,林殊成了梅长苏,靖王也成了太子,林府虽然没重新修整,到底也有了百年帅府的姿色。他们缓缓行走在梅间,怀念着年少的时光。他看着那人,莫名地激动起来。

      他想,这是他的小殊……小殊啊。

      直到现在。

       

      梁靖帝对着眼前的绚烂静静失神。雪映红梅,越发殷色。

      “景琰。”他听见有人轻声说。

      他抬头。那人穿着素色的衣袍,裹着厚厚的狐裘,微微笑着。他手上有一枝梅花,衬得那白玉一样的手越发骨节分明。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了,他抬手,苦笑道:“飞流折的,我都劝过他了。”

      梁靖帝几乎是欣喜地向前两步,朝那人单薄的身形伸出手,喊,小殊——

      风吹过,一簇梅花在风中摇曳着,花瓣落了一地。

      却再见不到那人的影子了。

      过了这么久,一次一次希望又一次一次绝望。

      他终于意识到,他真的、真的已经永远失去他的小殊了。

      ……其实,他很久前就知道了,不是么。

      不过自欺欺人罢。

       

       

      【蓦回首】

      「可笑地老天荒如荣华一度,可叹星罗棋布又主谁气数。」

      小殊离开的第一年,想他。

      小殊离开的第二年,想他想他。

      小殊离开的第三年,想他想他想他。

      ——朕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在被繁忙的大刀阔斧的改革逼得头晕时,他也会想起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处理事情总有个梅长苏帮他分担,可现在尽管手头有一些清流,始终都没有当初的感觉。

      相思成狂。

      萧景琰总算发现,他到底有多爱他的小殊,他的长苏。

       

      林殊十几岁就跟着父亲上了战场。少年将军整日混在一群兵痞子中间,基本就不怎么在意细节。

      那天林殊难得回一次金陵,拉着萧景琰就说一定要去他新发现的一处新奇的地方看看景琰你怎么不去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萧景琰被他磨得没办法,还是过去了。

      那里山清水秀,绝对是放松心情的好去处。两个人还是少年,疯玩了一阵都累了,就准备进溪里洗一下。

      那个时候林殊还是金陵城远近闻名的小火人,当时又是七月,根本不怕冷;萧景琰常常锻炼,也是如此。都是男孩子,你有的我都有,索性就脱了衣服冲进去。

      萧景琰正脱下外套,抬眼就看见林殊已经只穿着亵裤了。少年美好洁白的背脊流畅而有韧性,蝴蝶骨若隐若现,长发披下来,如同上好的绸缎。

      萧景琰看着林殊跳进河里,招呼他快点,看着他长发被水润湿沾上了晶莹,居然难堪地发现下身已经支了起来,也还好衣服宽大,林殊又背对着他,什么也看不到。

      萧景琰又羞又恼,好不容易平心静气才把身体的热度降下来,随便冲了冲就跑了。

      林殊一脸的莫名其妙。景琰今天是不是没吃静姨做的榛子酥所以智商下线了啊?不行得让静姨帮忙做一点,啊,好像知道榛子酥是什么味道他怎么就不能吃榛子呢……

      林少帅,你醒醒,你兄弟对你图谋不轨啊。

       

      因为过度劳累,加上心神疲惫,尊贵的九五之尊索性就倒下啥事不管了。

      这下可苦了那帮子老臣们,毕竟太子才三岁,能当什么事儿啊?大皇子萧庭生倒是能处理政务了,只可惜到底只是义子,等皇帝醒了不好交代。

      大臣们心里苦啊,柳皇后也心里苦。

      想当年琰殊突然BE的时候她才六岁还不知道人间疾苦,等到长大了萌上了,却发现正主都没了……十二年后正主回来了,柳皇后嫁给了太子,婚前也说好她给太子生个孩子之后各过各的,正打算当一次深藏功与名的助攻,没想到正主又死了!

      柳皇后整个人都懵逼了。

      随后她奋发图强插刀为上,成了圈里有名的太太。然后今天那位陛下不小心看到了她的新坑,居然……居然就晕了!

      宝宝不干了,宝宝要狗带。

      柳皇后想想就委屈。

      委屈是委屈,皇帝出事儿又不能不管,守在皇帝身边陪他,她身边也有人陪她。一想到自己已经脱团然而陛下仍旧单身狗就忍不住窃喜,然后想到陛下不是单身狗而是太过耿直守寡,又感觉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不行,最近要和霓凰郡主好好聊聊如何强行HE的问题,柳皇后心想。

      然后这个机会真的来了。

      ——长苏还活着,将至金陵。

       

       

      【念长安】

      「如何肩负,这一场荣与辱;如何颠覆,这一注赢与输。」

       

      梅长苏是被宫羽打晕了带来皇宫的。

      ——昔年壮得和牛一样的赤焰少帅如今被一个妹子给恁倒了,不得不说世事无常。

      看着和几年前比起来更加瘦弱的梅长苏,柳皇后急急忙忙把两人迎进来,带到了芷萝宫——太后表示这地方住的挺好的,她不想换,皇上也就应了——,太后正在那焦急地等着。

      江左梅郎这次进京急急忙忙,长发也没像以前一样束得整齐,而是简单地扎了一下。太后见了他又是一阵心疼,赶忙让宫里的侍女多添些柴火。

      过了一刻,梅长苏才悠悠转醒,一睁眼看见一群妹子围在他身边,心跳都快吓出来了。

      “静姨?宫羽?……霓凰?”他一个个人过来,看到最后一张陌生的面孔愣了一下,赶忙揖礼:“草民参见皇后娘娘。”

      柳皇后随即便让梅长苏好好休息,别太劳累,过会儿去看还躺着的皇帝陛下。梅长苏顿了顿,还是硬撑着病体表示,现在就去吧。既然拗不过他,只好听之任之了。

      今天的梅宗主,依然是如此任性呢。

       

      从芷萝宫到养居殿这段路,他小时候,也是走过很多遍的。

      那时候先帝只是一个疼爱他的舅舅,他从静姨那拿了点心,一路踩着轻快的步伐去了先帝那给他送去,而先帝会摸摸他的头说小殊乖。

      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了。

      太监总管高湛在门口等着,看见他,便迎进去,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虚弱,还特地扶了一下。

      景琰瘦了。

      看见床上闭目躺着的皇帝陛下,他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居然是这个。

      几年过去,他一直在廊州昏睡,直到一个月前醒来,恢复意识后问了几句外面的情况,才惊讶当年那个耿直得过了头的皇子登基后居然做了这么多。

      他是君王了,他逼着自己学会平衡之术,犹如当年林殊初醒,改头换面,逼着自己去学如何在背后翻云覆雨算计人心。

      但他们又是没有变的。他相信萧景琰依然坚持着他的浩然正气,而他尽管如今病骨支离,依然有着林家男儿的赤子之心。

      梅长苏坐到萧景琰床边,手轻轻抚着他的脸。

      即便是睡着了,他依然是一付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只是梅长苏知道他睡得不安稳。

      嘴唇翕动,他依稀辨认出,他在说“长苏”。

      不是小殊,是长苏。

      梅长苏厌恶自己把林殊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萧景琰告诉他,他在他心中一如既往,从未变过。

      他闭上眼睛,缓缓靠近他。

      他也愧疚过,一意孤行地服下冰续丹前往北境去面对他最熟悉的敌人,以林殊的身份战死沙场,而他最好的朋友却被他扔在身后,再一次地欺瞒。

      他一直觉得萧景琰应当是看出来了,因为身体原因从来都受不了颠簸的他居然在出征时骑上了战马,明明白白就表现出透支的情形,可萧景琰却没有阻止他,或许心里还抱有微弱的期待,想之后等他回来,看着他创造他们约好的河山。

      最后的最后,霓凰,蒙挚,蔺晨,飞流,豫津,他的朋友都陪他走完最后的路,徒留下萧景琰一人形影单只。

      可那又怎么办呢。他想,他们都有他们要守护的东西,有他们的家国

      而现在,他回来了。

      他的唇缓缓印上他的额头,轻轻蠕动着,好像这话要说一辈子,把十多年来亏欠的都补回来一样。

       

      倘若有来世,必当长相守。

      “……景琰,我在,别怕。”

       

      ——谁知来世,还是乱世。

       

       

      全文·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番外 不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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