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网 ...
-
01
耳边是喧嚣的水声。
衬衫湿漉漉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他双手抱膝，坐在花洒下面。
任凭冰凉的水从头顶浇下，模糊他的眼睛。
感到窒息。
大脑似乎已经停止运转。
02
他有个秘密。
他恋慕着他的同居人——不，其实只能算是合租者罢了，或者是室友。
可他总会在心里称对方为同居人。
就好像他与对方都属于彼此一般。
03
“没有带伞吗？”
在原地烦躁踱步的他抬头，撞进一双蓝得没有瑕疵的眼睛。
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里面私藏了两弯弦月的错觉。
“……没有。”
他原地站好，礼貌地回答。
“住在哪里？”
对方一边这么说一边摘下伞套。
不会是要送我回家吧。你谁。我们认识吗。正常人会这样搭话吗。
他吞回了这些话，“……东区。”
“那么，是要去地铁站吧？”
男人撑起了伞，墨蓝色的伞面，银灰色的伞骨，和一双吸引了他相当注意力的、修长白皙的手。
“是的。……恕我冒昧，您的意思是？”
他终于问出了口。
“顺路。”男人侧过头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一起走吧。”
这便是他与三日月的初见。
04
直到一个月后，打算搬到学校附近的出租公寓，与据说是同系学长的新合租人见面时，他才真正知道对方的名字。
“三日月宗近。四年生。”
男人的声音与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像春日午后的清茶。
他没能掩盖住脸上的惊讶。
“当时我以为您是…年轻有为的教授。”
他解释。
“诶…我看上去很老吗。”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反问。
“不，不是，怎么说呢，就是感觉？……也不是，大概就是气场之类的吧？总之……”
在他忙于解释的时候却听到对方笑了起来。
“开个玩笑而已，不用在意。”
他有点尴尬地闭上了嘴，目光在对方翘起的嘴角上停滞片刻，又赶忙回逃到手中的拿铁上。
那个弧度太过柔软，他差一点伸手去触碰。
04
在与三日月真正熟悉起来后，他才了解到对方超出寻常的优秀。
这样的人注定立于众人之上，闪耀于聚光灯下。
对方非常、非常受欢迎。
超乎他的想象。
以前他只把对方当做听说过几次的出色前辈看，并不觉得有什么。
但现在他有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这里度过了一年的校园生活。
当然他自己也根本不差——但如果说他是白玫瑰，那么对方一定是红玫瑰。
谁也说不上来哪个更美丽，但红玫瑰总能在名声和意蕴上压白玫瑰一筹。
如果红玫瑰向白玫瑰发起挑战，那么他会无条件臣服。*
是何时，白玫瑰开始渴望被红心女王的仆人染成热烈的红色？
或许是那天他错看的弦月，或许是那日柔软的唇角。
他想。
05
这天注定是他的受难日。
他在走廊里站定，一边腹诽着一边脸上带着礼貌又有点羞涩的微笑接过女生们递过来的情书，心里想着三日月那边应该也是一样的“盛况”。
为什么有这么多滥情又花心的小雀儿们？你们了解他吗？你们了解我吗？
当岁月亲吻了年轻的面颊，当皱纹依偎在饱满的额头，当时光打磨过明亮的眼眸，当光泽的发褪去它最初的颜色，小雀儿，你又怎会把这爱的话语再次絮絮诉说？
——虽然他并不讨厌情人节。
不如说，在今年以前，他对情人节的感觉，还算享受。
可以在一天之内接到各类女生的示爱，可爱的，成熟的，青涩的；各种表白方式，简单粗暴的，温文尔雅的，霸道的，隐晦的。
非常有趣。是的，有趣。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和她们中的一个在一起，但是都是以关系破裂结尾。
他清晰地记得其中一个女孩子，戴着玳瑁纹的眼镜，鸦色的长发，美丽而又理性，成绩优异，还是学生会长，是个基本挑不出缺点的女孩子。
那是唯一一次对方先提出的分手。
“你只是享受这种过程，其实对这样的你而言，谁都可以。我只是恰好是那个群体中的一员罢了。你并不爱我。或者说在这之前你也从未爱过。你没有投入，又如何期待时间予你想要的产出？”
并非是不想，而是完全没有投入的欲望。
“你或许……不喜欢女孩子。”对方扔下这么一句话，离开了。他从那张一向冷静的脸上读不出是气话还是定论，或者是她惯常的冷幽默。
而现在他又回想起她的这句话，思考是一语成谶，还是由她无意的心理暗示，才变成现在这副情状。
在这个连胆子比米粒还要微小的女生也会鼓起勇气去告白的日子，他却只能缄默。
无法张口向心仪之人吐露爱语，甚至连些微的表示也被小心翼翼地藏好，就像做工精良的埃沃西服接缝处，掖得极深的针脚。
他第一次感到绵密痛苦。
啊，原来这就是“投入”的感觉吗。
他将额头抵在窗玻璃上，无声的注视着下方。
一个女孩子扑进了微笑着的三日月的怀中。
今天大概要晚些回去了。
毕竟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把那只小花雀带回公寓中。即使二人并不住在同一房间内——公寓是复式的，设计相当气派——他也会感到不舒服。
何必为自己找不愉快呢。
他强迫自己露出微笑，却只在窗玻璃上看到一张苍白僵硬的脸，在唇角拧出了一个失败的弧度。
这天注定是他的受难日。
他再一次在心里这么说。
06
他迈着不太稳的步伐走上台阶去开门，意外地没找到钥匙。
他确信夜深人静不会有人听见，于是响亮地咒骂一声，又转身离开。
浓烈的酒气冲上来，让他的眼睛有点模糊。
看来今天得睡马路了。
“为什么不进来？”
平静的声音伴着开门声从身后传来，生生地止住他的脚步。
他回过头去，柔和的黄色门灯勾勒出对方优雅的轮廓，却因为背光而看不清面容。
“三日月…学长？”
他问出无意义的话来。
“快点。”
对方直接侧身让出路。
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了。对面是三日月，坐在整张灰色真皮沙发的正中央。
他感到了相当的压迫感。这让他很烦躁。
“酗酒？”对面优雅的男人双腿交叠，向前倾身，肘部抵在膝盖上，十根修长的手指指尖相抵，骨节分明。“嗯……还是很多种的混合。”
他没有言语。
“惊讶于我的嗅觉？”嘴角带着笑，眼神却很冷，“你不知道的太多了。”停顿，“你从不喝酒，连你的朋友们邀请你去pub你都会拒绝。今天却独自去了酒吧。”
“我不是一个人去的。”
他忍不住反驳，开口说出谎言。
“失恋了吧。”
对方却根本没有理睬他，继续以笃定的口吻说下去。
“为了一个并不值得的人而这样自暴自弃，”双腿交换位置再次相叠，眼神在他看来含着鄙夷和怜悯，“我想你大概知道这样酗酒无异于自杀。”
“……你又真正知道什么！”他终于忍不住，愤怒已经控制了他的大脑。“有功夫管我，还不如和你的小花雀甜甜蜜蜜去！”
“小花雀？”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扑进你的怀里，对着你撒娇，呵，我也不是像你所说那样，'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干脆破罐破摔，“没错，我嫉妒她，嫉妒得要命。凭什么一个小女孩就可以轻易地夺走你的目光，和你朝夕相处的我却分不得丝毫？哦，我想，她现在正睡在你的房间里，盖着前几天我送给你的毯子？这个晚上过得相当不错吧，嗯？”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得到这种回应，他真心佩服对方面对这种露骨的讽刺也能安泰如山的态度，但此刻他只想撕下这张永远完美的面具。
于是他伸手抓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拉到面前，粗暴地亲吻上去，狠狠地咬上对方弧度完美的唇瓣。
他看到对方一瞬间放大的瞳孔。
一种报复的快感从舌尖蔓延到全身。
但一阵不合时宜的酒气冲了上来，他立刻推开了对方，直接冲进了盥洗室，对着马桶呕吐起来。
听到跟来的脚步声，他挣扎起来，将刚靠近的男人猛推出去，“哐”地一声巨响，把门扣在对方的面前，并以极快的速度上了锁。
继续埋头呕吐。
很快拍门声也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灯光也熄灭了。
他吐得泪眼模糊。
07
等吐到胆汁也吐不出来的时候，他终于从地上爬起来。
打开花洒，他抱膝坐在下面，任凭衣服湿了个透。
只希望喧闹的水声可以填满他空白的思绪。
不知道有多久，他爬了起来，踉跄一下，扶住了墙。
他开始脱掉黏在皮肤上的湿冷的衣物，将花洒旋钮旋到发烫的温度，机械地刷牙，洗面，沐浴。
一切打理完毕，他注视着花洒漏下断续的一滴滴水珠，只能听到它敲击在浴池瓷面上的清脆声响。
最后一次使用。再见。
他抬手把三日月送他的牙膏、沐浴乳丢入卫生桶。
深吸了一口气。
明天就搬出去吧。
再见，从未属于过我的，我的爱人。
他打开浴室的门。
08
“哦呀，真是让我等了很久呢。”
一如既往的自然优雅，头微微倾斜的美丽男子正倚靠在墙上。
“明明主动的是你，为什么反而先感到恶心了呢？还恶心到会不停呕吐的地步？”
一边说着一边靠近。
“我……那个时候是我醉酒失态了，还请您原谅。”
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他看着逼近的男人，想要后退却不能移动分毫。
“失态吗？是强吻了我算失态，还是立刻推开我算失态？还是说，吻了我却恶心到呕吐算失态？”
终于被按在了墙上。
“我……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双眸和勾起意味不明弧度的双唇，他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三日月轻笑一声，捏住了他的下巴，“既然这样，回礼是必须的吧？顺便也学习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法式舌吻'吧，国永学弟。”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