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哉？》吉祥木

1、怕水

　　云朵很怕水。
　　她从不去河边，不参加游泳课，这种程度倒还说得过去。但除此之外，她洗澡只用淋浴，洗脸打开水龙头打湿毛巾往脸上擦，喝水的杯子没有超过50毫升的。
　　甚至这次，她的母亲难得下厨，煮了一盆萝卜清汤，却立刻被恐慌的她给掀翻在地。
　　她的母亲倒没有生气，而是更加心疼云朵。母亲知道，自一年前云朵掉河里差点救不回来后，她就生了病，到现在都没好。
　　云朵向母亲道了歉后，没有吃晚饭，而是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母亲坐立不安地在客厅待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到云朵卧室门前，敲了敲门。
　　“朵朵，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母亲打开门走进去。云朵坐在课桌前写作业。她的坐姿很端正，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她和那些教人端正体态的视频里的动作丝毫不差。
　　哒，哒，哒——，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拍打着窗户。
　　“朵朵，你……”母亲望着专注在作业上头也不抬的云朵，神情有几分犹豫。却还是道，“你是不是还怨我？”
　　云朵停笔，却依旧没有看她的母亲，而是拄着脑袋，侧脸看向遮蔽窗户的窗帘，手里的笔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哒，哒，哒——，和着外面雨打窗户的声音。
　　“怎么会这么想？”她轻声问。
　　“如果那天不是我和你爸离婚，你又怎么会……”
　　云朵笑了，“不是和你说过吗？我不小心掉下去的。”
　　“朵朵。”母亲哀切道。“和妈妈说实话好吗？”
　　云朵微笑，“我现在这样，独立自主，成绩优异。没错，就算掉河里落下点后遗症，可除此之外，我难道不好吗？”
　　“可是……”
　　哒哒哒，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云朵攥紧了手，隐隐有些不耐。
　　她望着眼前关怀备至的母亲，转了转眼珠。蓦地一声叹息。
　　“好吧，我承认我怨过。你们那时候总是吵架，谁都不关心我，我掉河里那天又是我生日，结果你们两个谁都不在家。我有怨恨也很正常吧。”
　　母亲眼里的愧疚更深，“云朵……”
　　“不过在掉进河里那一刻，我就后悔了。人生几十年的时光，就为眼前这点儿爱恨毁了，多不划算呐。打那之后，我就不想恨了。”
　　“你们呐，复合也好，离婚也罢，我不想再关注了，我只想顺顺利利地过我自己的日子。不行吗？”
　　“可是，你变了很多，我以为你在压抑自己。恐水的症状是你在发泄不满。”
　　“在水里泡了那么久，留点后遗症怎么了。再说，”
　　她提高了音调，“我以前那木讷阴沉的样子才是不正常吧，现在不过是想通了呀。”
　　窗外的雨似乎有那么一瞬静止了。
　　云朵还嫌不够似的，低头看向她的母亲，“是不是，我刚刚犯病的时候，又让你想起从前的我啦？”
　　母亲点点头。
　　云朵抱住母亲，撒娇似的，“我是真的想通啦，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摆脱不了恐惧吗？您让我缓缓，我就快好了。”
　　母亲看着云朵真挚灿烂的笑脸，确保里面没有一丝阴霾。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摸了摸云朵的头，“妈妈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云朵微笑着看着母亲离开房间。
　　她坐会课桌旁，百无聊奈地敲了几下桌子。然后，拉开了窗帘。
　　雨停了，窗户上的雨水还在向下流淌，流过窗户上她脸庞的镜像。
　　“看吧，小可怜，根本没有人爱你的。不要再执着了，没有意义的。”
　　窗户上的镜像被灯光照出几分苍白忧郁，她看着真实的自己，凝结在眼睛处的一滴雨水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