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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避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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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下雨天的时候,应该不会来吧。
雨月如此想着,不怀希望地坐在门前。垂下的双腿微微地摇晃着,鞋底磨蹭着地表,在土层上留下浅浅的划痕。
午后的日光有些刺眼,被丛生的林叶遮掩着,零星透过叶片的空隙洒落在地上。风一吹,叶一摇,那些光点和阴影就开始悄然移动,伴着叶片摩擦的簌簌声响。除了风声与叶片抖动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她一直安静地坐在原处,百无聊赖地盯着唯一一条通向家门口的路。偶尔口渴,就起来去屋内打水,捧着茶杯继续回到原来的位置坐着。仰起头时,脖颈与下巴有着漂亮的曲线,挂在唇角的水珠顺着嘴角的肌肤向下淌去。她伸出手指,捻去了面庞上湿滑的水意。
脸上有水的时候,就像下雨的感觉。
太阳逐渐西下,朝主林深处隐去。散漫的天光逐渐化为金红之色,薄暮时分微凉的风吹起她的黑发与衣襟。她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茶杯上有着褪色的花纹,杯底还有着精致的雕刻。只是无人修葺的杯沿,已有了一道裂口,破坏了它原本的完整与精致。
“那个——不好意思,桥还没有修好。”
柱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抬起了头,将手中的茶杯搁置于身侧。
西瓜头的少年站在庭院的门口,有些尴尬地摸着自己的脑袋。他今天不是湿漉漉的落汤鸡,浑身干爽,黑发看起来蓬蓬的,弧度可爱,让她有想要摸一把的冲动。只不过……脸上似乎有着被揍了一拳的痕迹,脸颊有着可以察觉的红肿。
“没有热茶与寝具。”她说。
“也没有多余的蜡烛。”柱间很自然地接道:“而且今天是晴天,也不需要那些东西。”
雨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道:“你可以坐一会儿再走。反正也不用避雨。”
柱间放下了摸着头的手,朝她身边的位置走去,在原来熟悉的地方盘腿坐下。他一手支着脸颊,另外一手摸着自己脸上红肿的地方,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觉得一会儿可能会下雨,所以打扰一下……避雨。”
柱间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有些不够充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么好的天气——连云都没有的傍晚,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
但是……因为在人生的路上感觉到很迷茫,所以即使和斑打完水漂以后也不想回家去面对那位把自己暴揍一顿的父亲什么的,根本无法说出口啊。
“你的脸……”雨月看着他脸颊上的红肿,说道。
“啊,这个啊!”柱间赶紧说道:“是我摔……”
“是被打了吧?”
雨月肯定的话语,让柱间微抽着嘴角点了点头。
还真是不给一点面子的回答。
“和父亲产生了一些矛盾。”柱间说道:“你应该可以理解的吧?父亲大人和长子什么的,总会有摩擦的地方……”
“不可以。”雨月斜睨着他的西瓜头,说道:“我没有父亲,无法理解。”
“……”柱间一惊,意识到可能戳了别人的伤疤。因为每当别人提起他战死的弟弟和亲人时,他也会变得有些消沉。然而他看着雨月的神情,却发现对方全然没有因为“父亲”的话题而产生什么不适。于是柱间便岔开了话题,问道:“你的母亲在吗?需要我去见一下礼吗,哈哈哈,啊哈哈。”
“她睡着了。”雨月如此回答。
“哦,睡着了啊……”柱间扭回了头,小声地说道:“又在睡啊。”
“嗯?”雨月有些疑惑。
“我什么都没有说!”柱间摆摆手:“从中午睡到晚上特别奇怪什么的我才没有说!”
“……你已经说出来了。”雨月将手放在双膝上,目光在柱间的头顶飘来飘去。
“啊,是吗……”后知后觉的柱间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吐槽说了出来,消沉地环住了自己的双腿:“又惹人生气了啊……真失败啊……”
陷入消沉模式的柱间,能够承受住来自自家小弟扉间和父亲佛间的双重攻击。主要表现特征为:我不管我就是很消沉。
然而这个连斑都无法忍受的毛病,在雨月的眼里似乎有些可爱。
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柱间的西瓜头。她摸的手劲有点大,把柱间顺滑的头发都给揉乱了。对方不满地拽下她的手质问道:“喂,你干嘛?”
——这家伙,好像越来越欠揍了啊?
“手感不错。”
柱间:……
柱间身为家里的长子,还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这样子的事情。就算是一直反驳自己和自己多有意见分歧的扉间,也顶多只敢瞧两眼他的西瓜头。
这神圣的柔顺的头发,竟然被乡野的奇怪小男孩给摸走了第一次!!
而且还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兄长对弟弟的摸头的方式。
柱间理顺了自己的头发,稍微挪远了一些,站起来说道:“我要走了,趁着还没下雨。”
雨月坐在原地,看着他如避蛇蝎般捂着自己的头发,朝后小步退去,便说道:“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因为被人用禄山之爪疯狂地蹂|躏了头发,不得不有些仓促地逃窜出来,顶着还有些凌乱的西瓜头跑回了家。
柱间觉得这真是柱生里最不忍回忆的往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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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被摸头发很不爽,但是他还是会隔几天来这里停留一下。不是因为下雨天,也不是因为垮塌的桥没有修好,也不是因为小路被涨满的河水改道,仅仅只是因为柱间想去那里坐一下而已。
青葱的、翠绿的叶片遮天蔽日,满眼都是摇曳的绿色。空荡的房屋,精致的檐角,废弃的院落。屋檐下挂着的泛黄的铜铃,在风中发出轻微的叮当之声。仿佛被尘世遗忘了一般,没有其他人,没有其他动物,也没有战争,这是一个唯有雨会造访的地方。
他会在偶尔坐一下的时候,和她说一些话,开头总是熟悉的、千篇一律的,连柱间都可以背下来的言语。
“没有热茶与蜡烛,也没有多余的寝具”或者是一串奇怪的数字,也许是三百四十一,或者是六百五十二,偶尔忘记了计数到何处,她便清零了重新来过。
然后他就会问一些不着边际的奇怪的问题,等待他的回答永远都是漫不经心的、懒散的一句“嗯”,稍显敷衍,却能让柱间异样地察觉到赞同。
在这种只有风和雨,只有绿叶与身旁一个沉默少年的地方,无论说什么,大概都只有天地知道并且赞同了吧。
“要是没有战争存在就好了,大国与大国之间也不会雇佣忍者们打来打去的。”
“嗯。”
“要是孩子们可以活到能够喝酒的年纪就好了,没有那么多人会夭折。”
“嗯。”
“今天你的母亲也在睡觉吗?”
“嗯。”
“喂,我说,我的衣服和发型看起来很土吗?”
“嗯。”
“……你还真的嗯啊?”柱间揪着自己的衣领,有些不满地说道:“真的很土吗?”
雨月被他改变了语调的问题唤醒,有些茫然地打量着他整洁的白色衣襟和浅葱色的内衬,又看了看他整齐顺滑的西瓜头,说道:“还好吧,和我比起来一点都不土。”
柱间一怔,开始仔细打量起她的穿着来。她身上那洗的有些泛黄的白色衣衫是最简单的款式,大小看起来和她的身量不符。她比柱间更高,穿的衣服却似乎小了一号,因此露出了小腿的一部分以及她纤细白皙的手臂。手臂上似乎隐约有着什么淡粉色的痕迹,柱间正欲仔细看一下时,她却敏感地察觉了他的视线,然后翻转过手臂,遮挡住了。
“好吧,你看起来比我更土。”柱间双手合十,点了点头:“没想到你竟然比我更土。为什么不换一件呢?”
“因为用药材能换到的布料很少。”雨月的目光朝林间飘去:“还是换食物比较重要。”
“……”柱间看着她的目光所在之处,正是那片郁郁葱葱的深林,意识到了生活在这种地方恐怕比他想象的更为艰苦。
虽然完全没有市集的喧闹,没有旁人的打扰,看起来幽深静谧如同无人的乐园,但是一定非常的不方便吧。尤其是在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庭……只有病弱到只能整天在床上休息的母亲,以及没有长大的孩子。
柱间对雨月不由有些怜悯起来。
虽然千手一族中也不乏因为战争失去了双亲的孩子,可是忍者自小接受的训练使得他们能够单独生活。可是雨月并不是忍者,也不知道所谓的“即使亲人逝去也不能流露出感情”的训练吧。
柱间的怜悯因为雨月的禄山之爪再度来袭而完全烟消云散。
柱间把她的手从自己的头顶上拖下来,说道:“不要摸我的头发!”
“触感很好。”雨月回答着。
如果雨月不是那么爱以兄长的方式爱抚他可怜的头发的话,可能雨月就能超过斑在柱间心目中的地位,成为他最好的朋友。
只可惜,雨月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想法,每一次仍旧尝试对他柔顺可爱的西瓜头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