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城》樱语未希

65、陆拾伍、出宫

　　候在门口的小厮一见有马车过来，立刻迎上前去，确认了是要等的人，直接就引着到了二门。她示意离双先扶挽婕妤下车，直接到屋里去见夏夫人，等她下去了，却发现夏老爷站在车边，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
　　经过这些时日，夏老爷的伤已近痊愈，只要不太劳顿，日常起居都是无碍的。此时他身着烟灰色长衫，神色清明地负手而立，当真给她一种儒雅中又带着果敢的印象。
　　家族产业，大户高门，到底与那小本的生意人是不同的。
　　见她下来，夏老爷走近了，语气带点不确定：“公主？”
　　她点点头，笑回：“夏老爷，怎么不去陪夏小姐，反而在这里等我？”
　　“公主费了如此心思，将小女带出宫，于情于理夏某也该先来感谢公主。”
　　“夏老爷客气了，若不是祭天大典临近，宫中多有车辆往来，出入人员也复杂，我也不敢轻易带人出来。不过我们容貌相似，倒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我已经着人备了客房，公主便去歇息一日吧。”
　　“歇息就不必了，”她直言拒绝，“趁今日出宫，我有点事要去办，倒是得麻烦夏老爷借我客房一用，换身衣服。”
　　夏老爷立马应下，亲自陪她往客房行去。
　　夏家宅院很大，即使已进了二门，也总还是要走上一会儿。一路沉默有些尴尬，她尴尬之下还真想出个问题，而且还真问出口了：“夏老爷认识慕氏少主？”
　　夏老爷大概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怔了一下，却老实答道：“因为生意见过几面，但并不熟识，”他想想复又补道，“公主怎么问这个？”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初衷好像比不说话还尴尬，但到了这份上她也不想乱编理由，就说：“是从夏夫人那听到些只言片语，夏小姐之所以离家是因为不愿嫁给慕少主？”
　　夏老爷闻言叹息，半晌道：“本来家丑不可外扬，公主是我夏家的恩人，夏某也就不隐瞒了，我们到了坐下说吧。”
　　说她不好奇绝对是骗人的。夏老爷这个说法分明是暗示有隐情，加上夏家不知何故和她的某些渊源，她竟然有些期待听到夏老爷接下来的话，尽管这是探听别人的家事。
　　夏老爷准备得周到，房中已有备好的瓜果糕点，两人相对坐下，夏老爷却并没马上开口，似乎是在思考从何说起。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做法好像有些过分，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夏老爷，若是不方便，还是算了吧...”话一出口，她又惊觉，怎么倒有点欲擒故纵的嫌疑。于是她戛然而止地收了声，端看夏老爷什么反应。
　　夏老爷却道：“现在想来事情也有些蹊跷，给公主讲讲也不是什么坏事，”他顿了顿，便继续道，“小女当年，是先与一个男人有了私下来往的。”
　　私相授受这种事，在郗国自然是上不了台面的，大户人家更是在意，但是也不至于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民间若有差不多门当户对的，也不乏一些终成姻缘的。
　　就听夏老爷继续道：“我们商贾之家，对女儿没有那么多死规矩，所以刚开始我们也没有发现。后来有一天，小女整夜未归，我派人去找，最后是一个男人把她送回来的。”
　　她见夏老爷停住，不禁问道：“夏小姐私下来往的，就是这个男人？”
　　夏老爷点点头：“不过这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小女那日回来后就大病了一场，问她怎么回事也不说，内子担心之下就追问是不是和那个男人有关系，她这才承认和那人两情相悦，但那晚的事，还是不肯告诉我们。”
　　夏老爷又顿了顿：“内子就以为，是他和小女发生了那样的事...如果是，我们本想，找到男方，商量下婚事...但小女听说后死活不同意，还说不想见他...因为这事闹过几次之后，内子一气之下就说让她嫁去慕氏，慕少主在外的名声很好，不谦虚地说，夏家也不比慕氏差什么，而且我们同为生意人，相互也是照应。”
　　原来是这样，看来她确实差点错怪季凌彻了。
　　“再然后，小女就突然离家，再不见踪迹...”
　　这么听着，好像是有点怪，夏卿含如果是为了那个男人逃婚还说得过去，但她又说不想见那个人...依她认识的挽婕妤，不是刚烈到不想嫁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就离家的性子...话说回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是不是自己离家出走的，这些都不能确定。
　　她这样想着，却不知道该对夏老爷说什么，憋了半天只是道：“如果我有朝一日弄清了这些事，定会如实告知。”
　　其实她这话说得一点道理没有，人家的家事人家不知道，难道要等一个外人先弄清楚再来讲？
　　可是夏老爷只是点点头，竟没一句反驳之言。他喝了口茶，也没再耽搁，就自行离开留她换衣裳，还为她指了后门，方便掩人耳目地出入。
　　她要去的地方，正是沉雁坊。
　　虽然易容没有去掉，但她现在是翩然的样子，解释起身份来也不会费太大力气。
　　从后门出了夏家，她就这么悠悠闲闲地往沉雁坊走着。夏家大宅在内城的位置相当好，正门所对是条不大的胡同，鲜少人声很是清静，而拐出那条胡同，就是洛安最为繁华的商业街烟锣巷，沉雁坊正是在这条巷子上。
　　她一路走脑中还不自觉地琢磨着方才听说的夏小姐的事，刚拐上烟锣巷不久，突然听得后面一声暴喝：“让开让开！”
　　接着是一阵飞扬跋扈的马蹄声，再接着又是一声感天动地的大叫：“小心！”
　　她知道是有匹马飞奔而来，还不等她反应，已经有个人将她一把拉到一旁，不及她站稳就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街上，一人策马呼啸而过，她的视线只扫了一眼，就转回到眼前这个先是大喊小心、又亲力亲为硬充英雄救美的人——本来她自己就可以躲开的。
　　那是个面容硬朗，挺拔高大的男子，看起来敦厚正直，倒不像是会拈花惹草的人。
　　无论如何，人家毕竟救了自己，她缓身轻福了福，柔声道：“我没事，多谢公子相救。”
　　就在这时，那男子身后又有一个男声道：“阿旭，美人可救完了？”
　　她顺声看去，就见一男一女走过来，而那男的，竟是景怀峥。
　　面前这个被称作阿旭的人回道：“二哥你不要乱讲，别吓到人家姑娘。”
　　景怀峥笑得不怀好意：“你小子还说我...”一边说，一边眼神瞟了瞟。
　　阿旭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扶在她臂上，当下大窘，知道自己失礼了，忙冲她作揖赔罪道：“刚才是我莽撞了，还望姑娘莫怪。”
　　她当然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怪他，而且她的注意力还在阿旭对景怀峥的称呼上，他叫他二哥，他是景家二房的独子景怀旭？
　　景国公除了景贵妃和建安王妃之外还有两个儿子，都在朝中为官。大房那边人丁兴旺些，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而二房只得景怀旭这一个孩子。景国公府世代住在御赐的宅邸，宽敞绝对是宽敞，两房相处得也融洽，就没有分家。
　　她收回思绪，浅浅笑道：“一点小事而已，公子无需介意。”
　　话说完，却见景怀峥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心里有点没底，难道他认出自己了？
　　她正故作淡定，就听景怀峥问：“姑娘刚才是否受了惊？不知姑娘是要去哪里，如果方便，不如我们送姑娘一程。”
　　景怀旭心里咯噔一声，想到自己这位没谱的哥哥又要对一个无知的良家女下手了，只觉头皮发麻，一个劲地冲他使眼色。
　　却听她回道：“我没事，多谢公子好意，不过送就不必了。”
　　景怀峥不放弃：“那左右我们在烟锣巷上同路，不如同行一段。”
　　她已无言以对，景怀峥此话实在让人不好拒绝，但让他们跟着，不就跟到沉雁坊了？一个女子孤身一人跑到那种地方去，教人怎么想？而且她不相信景怀峥不知道，沉雁坊和她有关。
　　这时景怀峥身后的女子温温柔柔地开口了：“二哥，我们还是不要让这位姑娘为难了吧。”
　　她感激地看过去，这应该是景家小辈里除季凌绫外唯一的千金景诗宁了。她容貌生得清丽，颇带点水乡女子的婉约，眉眼如青黛勾勒，有种灵秀柔顺的风韵，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她是漓国人。
　　她静静等着景怀峥的反应，后者唇角勾起，慢慢答道：“小妹都这么说了，那就不叨扰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