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他的心思 ...
-
等到白寞语将楚忻扶回屋内安置好后，院子外已经传来扑鼻的肉香味。
流简正坐在青石凳上，一手拿着一截桃木枝，上面分别穿着刚刚清理好的野鸡和鱼，呲呲的火苗烤得鸡皮往下滴油。
流简熟练地转动着手中的桃木枝，使野鸡表面能够烤得更加均匀，又不时注意着另一手中的鱼肉，纵然两手不得半分空闲，但却丝毫不见慌乱，有条不紊地把控着食材与火候之间的关系。
他低头专注的样子渐渐令白寞语失神，仿佛一时间回到了九年前的那日，虽然他如今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郎，可那举手投足间的每一个动作都与九年前并无二般。
白寞语跨出门槛，缓缓走近，脚底踩上小石子发出轻微的声响，流简抬起头来，握着桃木枝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偏转过头，瞧着白寞语浅浅微笑：“过来帮我烤鱼！”
这一笑柔和似水，他整个轮廓映照在火光中泛着玉石一般的温润光泽。
白寞语心头波澜起伏，不，不一样了，九年前的流简绝不会对她露出这样温和的笑容……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离自己很遥远，远到她有些看不清他的心。
想到之前流简亲口说他讨厌她，白寞语心里本是有些耿耿于怀的，但她既主动答应要帮他夺得皇位，又怎会在乎这些，只迟疑片刻，就豁然想开，眉眼堆笑，上前从他手里接过桃木枝，就着火堆而坐：“流简，我之前说的话，你可曾听明白了？”
流简添着柴火“嗯”了一声，淡淡疑惑道：“你是指哪一句话？”
“就是，我说要帮你的事情”，白寞语盯着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可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悠闲自在，似乎对她所言丝毫不关心，白寞语心弦渐渐紧绷，“流简，只要你答应不伤害我的亲人，我愿意竭尽全力帮你！”
流简慢慢站了起来，宽大的雪白衣袖轻柔的垂着，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似月一般的柔和。
将手中的野鸡肉搁在身旁瓷盘上，流简微微一笑道：“哦？那你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帮我？”
他眼底的嘲弄引得白寞语一阵愤然，几乎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这有何难？只要我们成亲……”话语忽然打住。
当反应过来自己竟把心底最期盼的事情说出来时，白寞语顿时就羞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她虽然喜欢流简，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出成亲，更何况……流简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他不喜欢她。
深深的惆怅感从心底而升。
她爱流简，九年前就开始了。
可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的眼神总是那么高雅，恍如山巅不可攀附的冰雪，每每令她既想靠近，又望而却步。
她不知道，如果赌上所有去助他完成心愿，是否能在他眼底看到一点点的真情。
流简发出一声轻笑，似乎完全未将白寞语的羞赧放在心上，抬手从腰间摸出一把镶了宝石的匕首，弯腰将瓷盘中的野鸡肉细细分割，“好，若下个月先皇祭祀，你能帮我顺利离开天云寺，我便考虑你适才所言。”
白寞语身子一愣，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瞳孔渐渐放大，又惊又喜：“你、你没骗我？”
流简切着鸡肉的手顿了顿，抬眼瞥了她一下，“别高兴太早，我只说考虑，并未说我答应与你成亲，虽然我祖父也有意将你许配与我，可我还是那句话，我现在并不喜欢你，这点我不想骗你。”
白寞语嘴角微僵，笑意渐渐凝结，露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我晓得的。”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话说得这样透彻，真真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流简不再理会她，兀自继续分割着野鸡肉。
白寞语盯着他握着匕首的手指，那骨节匀称的手指根根白皙如葱，令她心头荡漾不已。
流简将分切好的野鸡肉分出一半放入另一瓷盘中，转身递给白寞语，让她端进去给楚忻食用，自己则接过烤熟的鱼肉继续分割起来。
等到白寞语将野鸡肉送到楚忻跟前出来时，流简已经将鱼肉整齐地摆在了两个瓷盘里。
“快过来，趁热吃。”
“哦”，白寞语赶紧上前，从他手里接过瓷盘，鱼肉鲜香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一时间食指大动，抓起筷子夹了块鱼肉放入口中，因为已经剔除了刺，所以吃起来十分方便，不多久就见了底。
流简往她盘子里瞥了瞥，将自己盘子里的野鸡肉拨了些去，“这野鸡肉不错，你尝尝。”
白寞语“哦”了一声，心里划过一丝暖意，眉眼俱笑地嚼着那野鸡肉，仿佛吃了蜜一样的甜。
流简面色如常，细嚼慢咽着盘中食物，举止优雅慵懒，自有天生的贵族仪态。
三人用餐完毕后，流简将瓷盘细细收叠好，端着瓷盘走出院子，穿过桃花林，来到不远处的浅溪边，就着清澈的河水清洗起来。
白寞语一路跟着他来到溪边，流简不让她帮忙，她便只能在溪边丢起石子儿玩，一个接着一个抛出的石子儿将溪水砸得水花乱溅。
流简见她独自玩的不亦乐乎，微微皱起眉，这样单纯美好的她，真的可以与他并肩而行吗？
流简仰起脸，深深吸了口气，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苦笑。
他自身都难保，又有何资格拒绝她的帮助？
神游间，一阵纷沓而来的马蹄声破空而来，踢踢踏踏的，像是敲在人心之上。
定定神，流简眉毛轻挑，望着远处青龙山脚下策马奔腾而来的铁甲兵马，淡淡笑道：“想不到秦家人来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呢。”
闻言，白寞语正准备抛掷的手停在半空中，扭头顺着流简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黑压压一片人马向这浅溪处疾驰而来，那为首的男子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头戴盔帽，身着铠甲，身姿挺拔英武，气度不凡，一派将领风范。
“他是……”白寞语收回手，有些迟疑地问道。
流简负手而立，紫瞳里波光潋滟，薄唇微勾：“你伯父秦珍弱子秦歌，当朝第一将军。”
白寞语身体僵住，下意识地扯了扯皱乱的衣襟，将散乱的鬓发拨到耳后，心里的紧张感却越来越强烈。
这是她自从母亲去世后，见到的第一个嫡亲之人。
骑在马上的秦歌似乎也正朝这边看来，手中马鞭一挥，撇下一干随行兵马，率先策马奔来，“是寞语吗？”
秦歌大声喊道，略带沙哑的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激动的轻颤。
“是！”白寞语眼眶一红，小跑着赶上前，朝他挥舞着手，“是我，我是寞语！”
得到肯定的答复，秦歌会心一笑，又使劲挥了两下鞭子，将马儿驾得飞快。
刚刚远看秦歌已觉风姿卓越，待又近了些，瞧清具体面貌时，更是叫白寞语万分感叹血缘的奇妙，纵使她与秦歌互为堂兄妹，可五官轮廓还是依稀有些相似的，尤其是眉目间那一分张扬潇洒的英气，简直如出一辙。
“寞语妹妹！”几米之外，秦歌纵身一跃下马，迫不及待地朝她小跑过来，身子刚站定便将白寞语紧紧搂入怀里，“终于找到你了，寞语妹妹！”
白寞语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起来：“很高兴见到你，秦歌哥哥。”
秦歌将她松开，抬手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眼中带着狐狸似的笑意，“我可是你三个哥哥里第一个抱到你人，回去我可得好好在两位哥哥面前炫耀一番了！”
白寞语一脸天真地望着他，疑惑道：“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因为我们三个早就想见见你这唯一的妹妹啊，可是祖父和父亲都不许我们私自见你，说是必须等到你满十六岁才能接你回府，虽然你这次差点遇险，不过见你现在无恙又能提早与你相见，哥哥我便觉得捡了大便宜似的开心！”
他笑得无比开怀，一会捏捏白寞语粉嫩的脸颊，一会又揉揉她柔软的发丝，像是找到了最喜爱的玩具似的宝贝，“你不知道，我们三个可是打了赌的，谁要第一个抱到你，另外二人要替赢的人倒一个月的夜壶，哈哈，结果没想到，大哥二哥都被国事牵绊不得空来寻你，这简直就是老天助我，哈哈哈……”
白寞语有些哭笑不得，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稳重威武的秦歌哥哥，竟然如此幼稚，不过，从他的言语中，却不难听出，这三个哥哥都是极其爱护她的，这令她心中很是温暖。
目光越过秦歌的肩头，瞥见被他丢在后头的一干士兵正停在五米之外，几十双眼睛直勾勾地瞧着他二人。
白寞语脸色微赧，背过身，想将流简介绍给秦歌认识，谁知除了溪岸边摆放整齐的一叠洗净的瓷盘和三双竹筷外，哪里还有流简的身影？
“寞语妹妹怎么了？”见她忽然情绪低落，秦歌立刻紧张起来。
白寞语摇摇头，浅浅一笑：“没什么。”
上前将那洗净的瓷盘和竹筷端起，白寞语抬头对上秦歌疑惑紧张的目光，指着桃花纷飞的林尽处，说道：“我有位朋友在那边的茅草屋内养伤，麻烦秦歌哥哥派两人跟我进去将他扶出来。”
秦歌见她眉眼间似有失落之意，面上却笑意不减，心知她是有意不说实话，他又不好当面戳穿，只得将满腹疑问压下，顺着她的话点头应道：“好，寞语妹妹请在前面带路！”
侧身让白寞语先行后，秦歌朝着前方等候的将领招了招手，便有两人心领神会地跟了过来。秦歌下达好指令，便大步疾行追上了白寞语，将她手中瓷盘和竹筷轻轻一夺，眨眼的功夫便到了他手里，轻松躲过白寞语欲来争抢的双手，挑眉笑道：“别和我争了，我可就你这一个妹妹，怎么舍得让你累着！”
“秦歌哥哥……”白寞语鼻头发酸，这样理所当然的宠溺让她感觉心底暖暖的，真好，她也有哥哥了。
秦歌的宠爱之举，成功拉近了与白寞语之间的关系，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很快，那欢声笑语便淹没在桃林深处。
不久后，白寞语和楚忻便在秦歌带来的人马拥簇下离开了茅草房，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青龙山前行，越行越远，渐渐地，化成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
桃花林中，一抹白色的身影缓缓从阴影里现出身来，正是刚刚忽然消失不见的流简。
流简颀长挺拔的身子迎风而立，雪白素衣飘飘如仙，秀美绝伦的容颜掩映在疏影之中，神色莫辨地望着那远去的黑影。
“主子，你为何要让忻公子随秦家而去？你明知道秦家人一直视忻公子为……”话语微顿，嫪迟抬眼瞥着自家主子不停摆动的衣摆，斟酌了一番，才接着说道：“秦家人对皇室愚忠，始终坚持长幼有序，维护皇家正统血脉，若是知道忻公子便是他们消失多年的三皇子，只怕太子之位会就此铁板钉钉。”
“太子之位？”流简冷哼一声，缓缓转过身，似笑非笑：“正统血脉？太子之位？嫪迟，你跟了我这么久，何时见我在意过那太子之位？”
嫪迟面色一僵。
流简目光流转，凛然之气尽泻，嘴角上挑，声如冰刃划石，接着道：“我要的是这江山改名换姓，何须那太子之位？”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他的心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