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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倒计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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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波被刑部强行带走的当天早晨,老主公冯氏心疾突发,当场昏厥过去。家主梁蕙前一天为梁波官司之事四处奔走,自出了门,仍旧未归。而一夜不曾休息又赶着去奉医局上值的梁沛听到消息于半道上急忙折回,等靠近家门,就见府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不断指指点点,乃至高声议论,有流言蜚语说梁家要倒霉,有的断言大厦将倾,这才是最开始云云….,种种观点自此以后便在市里坊间散播开来,并且越演越烈。
梁沛身处这样的言论之中,生出了不详的预感,她尽力压制自己胡思乱想,打发得力的掌事带人去寻母亲,自己先回府看望父亲冯氏,稳定人心。
…..
至冯氏醒过来已经是三日后的中午了,缓缓睁开眼,看见妻主梁蕙坐在床榻边的绣墩子上,满脸关切,后见他转醒,欣喜道,“绍哥,你醒了…,”
“老三……呢?”冯氏想起晕倒前梁波被抓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由得紧紧抓住梁蕙,极其费力道:“老三….有没有事…?….她回来…..没?”
“绍哥,什么都别想,养好身子要紧。”梁蕙头疼不已。她没有正面回答冯氏,只是反手握着他,强颜安慰。
冯氏闻言,急火攻心,连着咳了几声,疼得差点抽不上气来,梁蕙亲自抚着他靠在金丝软锦靠枕上,顺着他的气,缓缓说道,“绍哥……,老三的事情太棘手了,如今不好办,上头正愁怎么从哪里下手对付我们呢,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自梁波与毛武获罪,刑部先抓了毛武,并彻查毛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梁波,下一步,大概就轮到梁家了。虽说之前以孟家为首的晋南派攻势猛烈,但这案子在梁蕙等人的斡旋下尚有余地,不过就在冯氏自凌云峰赏花回来的当天,在梁孟所代表的关陇派与晋南派之争上一直保持中立的黄家突然强势介入,针对梁波,提供所谓的确凿证据,给出致命一击,三司通议,终于将这件案子逼入了死局:梁波伙同毛武伤人致死,再无异议。
梁蕙微叹,知道冯氏不要个明确的答案,是不会罢休的,干脆一股脑儿倒出来,“绍哥,我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想当初,你从凌云峰回来,说老三嫌京里头事多,打算去外头历练,拍拍屁股潇洒走人了,可她为何又要回来?…..还有….,原本咱们还可以与孟家拼个高下,可半道上突然杀出个黄家,黄家人脉太广,不好对付,如今将咱们压得死死的,就怕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她的确费解,山南黄家不卖梁大学士的面子,可总归与梁家老主父广陵郡君冯氏有几分交情,冲着这点情面,大可袖手旁观,也不必两党相争之际,狠狠将梁家踩上一脚。而这半年以来,朝堂党派之争越见激烈,圣上不再维护昔日扶龙党暨如今的关陇派的各种利益,对于权势日渐坐大有意掌控朝局的梁蕙等人颇有微词,并一直在寻求制衡。梁蕙猜测,今上此番算是捡到了好机会,借着斗殴伤人一案掀起风浪,就此打压关陇权贵,首选文臣梁蕙武将毛咏,稳观鹤蚌相争,自己渔翁得利。
如果这就是圣上想要的结果,那么梁蕙等人在她有所行动时,已经开始收敛,并不与晋南派起正面冲突,或许圣上自认为这不过是暂避锋芒隐忍迂回的把戏,并急于收权,所以看见火势不够旺,就暗中授意黄家来添干柴么?
梁蕙眉头微蹙:事情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你别生气,我说给你听。”冯氏依在靠枕上,见梁蕙静默不语,陷入沉思,缓缓道:“我不该瞒你,可是老三这事情,做的有点离谱,我怕你生气,不认她…”
冯氏断断续续将他所知道的关于黄子遥和梁波的事情原原本本倒出来,怕梁蕙动怒,不免真诚地劝道,“黄家那孩子,…..并没有错,我看得上,对老三那么执着,和我当年…..一个样….,我…...”
梁蕙捏紧了拳头,眉头拧在了一处,没将冯氏的意思放在心上,只一味强调:“她这是死罪,死一万次都不够!”
“不会,他俩的事情咱们不说,黄家也决不会四处宣扬。咱们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以和黄家好好商量商量…..”
“绍哥,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梁蕙无奈摇摇头。现在看来,真正想要梁波的性命的,除了孟家,还有黄家。黄家从外道入了京,好不容易攀上皇帝这棵大树,岂能自毁前程?想来黄家料定彼此谁也不会将这桩儿女私情捅出去,是以他们怎么处置黄子遥梁蕙无法确定,可是如果借着这件案子弄死梁波,那么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很多,与黄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局势已经脱出了掌控,梁波未必保得住了….。
冯氏察觉梁蕙神情严肃,心头如重锤猛击,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衣襟,半天喘不过气,梁蕙大惊,起身传唤立在廊下听命的管事,将这两天在府中专门请过来为冯氏坐镇的很有名望的几个大夫请过来,下命令的空当儿,被冯氏紧紧拽住了衣袖,“…..阿蕙……,”
“绍哥….”
梁蕙转身,心酸无比,拿着绣帕替冯氏擦了擦唇角, “…..我在,一直都在……”
“阿蕙….”
冯氏很少这样喊妻主,他当年凭借一道圣旨,嫁给梁蕙的时候,已经年过三十,那个时候小着十来岁的梁蕙也不过与他相敬如宾,夫妻间十分客气,郎情娘意自然是没有的,后来磨合了几年,他在梁蕙面上总算看到那些真情流露的笑颜,只有这样的时刻,他才敢小心唤她。
回忆太过遥远,好的不好的,都忘了大半,唯独眼前这人是相守了大半辈子的,真真实实存在的,气质高雅,风韵犹在,一如当初转身回眸时让他那样动心。
午后天色温和,阳光透过镂花窗户照进来,光影流转,使得眼前的景象变得虚幻缥缈,冯氏眯着眼分辨了半天,发现捕捉不了妻主的表情,静歇片刻,悲凉说道,“….阿蕙,我怕是…..不成了,当初强嫁,你面上虽不说,私下里怨我棒打鸳鸯,我都…..晓得,可是我却……很高兴,….我乐呵了一辈子,知足啦…..”
“你说这些做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都!”梁蕙瞧他神情愉悦,似有回光返照之嫌,心头大骇。
“阿蕙,我别无所求,…..怕,……老三,……她…..不能有事,……答应我,否则….我…….”
……
冯氏再度陷入昏迷,府上的大夫全数涌入主院房中尽力诊治,梁沛告了假,这两日一直在家中候着,此刻听闻,急匆匆赶来,见她母亲立在廊下来回走步,神情十分焦虑。
“父亲如何?”
“里面人多,你别进去了,叫旁人诊吧,”梁沛见过梁蕙,就要往里头闯,被梁蕙伸臂拦下,“你陪我说说话。”
梁沛点头,立在梁蕙身边,母女两个都是高挑身材,容貌上也有些相像。
“……其实,最像我的是梁沐。”
梁蕙看着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粱沛,没来由的感慨说了一句。梁家兄弟姐妹原本是六个。话说当年,冯氏封了广陵郡君,嫁进梁家,七年无所出,后梁蕙纳侍,梁沐梁泓乃钱氏所出,尤其长女梁沐,天资聪颖,品行得其母真传,甚得梁蕙喜爱。梁沛是贾氏所出,梁泽梁沣为柳氏所出,早前主父冯氏不见一女半儿,梁沐病殁了之后,贾氏主动将梁沛交由冯氏抚养,认作嫡女,三年之后,冯氏又有了亲女梁波,从此掏心挖肺地稀罕着,倒也没有薄待梁沛,依旧视如己出。
姐妹三人之中,梁蕙最爱长女,对梁沛也抱有很大期望,唯独梁波不成器,让人头疼,如今带累老子娘至如此境地,竟让梁蕙无以应对。
梁沛听闻母亲猛然间提起梁沐,有些没大明白,以为她解不开眼下困局,又想起过往伤心之事,只得附和着说道,“是的,沛教母亲失望了。”
梁家正是艰难之际,粱沛身在其中,感受真切,她轻叹一番,继续道:“如果长姐还活着,此时必能助母亲一臂之力,…可是我….. 此生只想着做一名悬壶济世的大夫,没能…….。”
梁沛不由心酸,家中这个样子,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毛家除了毛武入了牢狱,毛将军也因包庇/行贿等罪名被撤了军职,在押候审。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毛家之后,就是梁家了…..
“你这傻孩子!怎么这样说自己?”梁蕙不满,看她一眼。
“母亲对眼前之事,可有良策?”梁沛又是内疚又是担心,忍不住问道。
“无中生有是上头常玩的把戏,静观其变罢。”梁蕙摇头,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我前日听闻安平大君中意你,可有此事?”
梁沛闻言,略微尴尬,“这……”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安平殿下最近这段时间,总是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召她视疾倒也罢了,还有意无意就各种话题找她高谈阔论,并不避讳旁人,他的暗示实在有点明显,而她,如果不能逃避,那就只好装傻。
“看来是真的了。”
梁蕙见她不答话,淡淡道:“你迟早得续弦,安平殿下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尤其在这多事之秋…..”
“母亲……听谁说的?”
梁沛吃惊,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又不由自主去思量:梁家的危局,……是一桩没有感情的婚姻可以挽回的么?
“是圣上。前日议政之时,她曾与我说笑,谈及安平殿下一直对你赞不绝口,”梁蕙冷笑一声,“原来是在探我的口风。圣上如今不同以往,既有雷霆之势,又滑得如同蛇一般,言语间半真半假,原本我也不在意,可如今看来,她倒是真的很看重自己的兄长。”
“…..会赐婚么?”似乎有什么堵在梁沛心田,十分不适。
“极有可能,不行…..我得亲自去见安平殿下,早些促成这件事情,远的不说,就眼下你父亲这个样子,该好好冲喜才行……”
梁沛心口憋闷,再无应答。庭院里阳光明艳,刺得人睁不开眼,她想起自己的亡夫,伟岸俊朗的李氏,如果他在天有灵,知道她这么快又要成亲了,会不会….生她的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