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一次错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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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错寄
“先生，我们到了……先生？”
迈克罗夫特猛地睁开眼，发现他的女助手已经停好了车，并为他拉开了车门，此刻正面含担忧的看着他。
“您怎么了吗，先生？”
“我没事，艾希娜，只不过稍稍为昨晚传回来的那个情报伤了伤脑筋。”迈克罗夫特告诉她。其实还有点儿晕，后脑上的旧伤疤正在隐隐作痛。这一切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思维，但是艾希娜并不需要知道这一点。
他的女助手看上去并没有完全被说服，再三确认他不需要医生——也难怪她会担忧，迈克罗夫特漫无目的的想：毕竟这个姑娘为他工作了接近六年，而在这六年里，他从来没有坐在汽车的后座上睡着过。
人到中年人万事休啊。
“……炸弹还没找到吗？”迈克罗夫特打断了艾希娜的善意，整理了一下衣摆，从对方手里接过自己的伞，以及一叠最新的报告，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很遗憾，还没有。”艾希娜紧跟他的步伐，高跟鞋踢踏作响：“关于这件事——总理先生希望您的弟弟也能在这个案子上尽一份力。”
“哦，诅咒约翰·华生的博客，诅咒因特网，以及一切让夏洛克出名的东西。”迈克罗夫特忍不住抱怨，觉得自己的整个头都开始痛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去拜托他一趟的。不过，我由衷希望事态还没有到这么严峻的状态。毕竟，我的蠢弟弟刚刚与华生医生重归于好，现在情绪高涨，像个三岁的多动症患者，恨不得把伦敦掀个底朝天——上帝啊，一个散发着粉红泡泡的夏洛克，你能想象吗？我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他。”
“专家们会努力的，先生。”艾希娜似乎终于放心了，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声音里暗藏笑意。
抵达办公室之后，迈克罗夫特立刻投入了一天的工作。艾希娜给他端来了一杯大吉岭，还有更多的文件，例行公事的留下一句：“有事情随时叫我，先生”之后就离开了。
迈克罗夫特独自一人，坐在他的办公椅上，面对一个随时可能陷入混乱的伦敦以及一个没人能找到的炸弹，却丝毫找不到紧张感。他仿佛游离在现实之外，平静，但是无法专注于眼前的事；像个局外人。他坐在那儿，不住地回想早上的梦——严格的说那并不是梦，而是他的一段记忆。那不是一段非常值得怀念的回忆，堆积在思维宫殿的角落里，几乎被遗忘了。毕竟，迈克罗夫特不是圣人；他更喜欢那些不受外人干扰，仅仅与希尔维娅共度的亲密时光。
但是，梦境的结尾实在是太过怪异，完全脱离了记忆的轨迹——在当年的那场酒会上，他与希尔维娅的交集最终以后者的唐突离场而结束。
象牙……塔？
迈克罗夫特无法释怀，于是他给了自己五分钟。在那五分钟里，他允许自己闭上眼，跌入思维的深处，跌入那张慎密而完美的记忆之网，企图找出与‘象牙塔’这个名词相关的东西。
两分钟又二十七秒，他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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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是我的象牙塔。”
希尔维娅的确两次提到过这句话，但是那场酒会并不是其中之一。在浅眠中，迈克罗夫特的大脑似乎无意识地将两个毫无关联的记忆拼凑到了一起。
第一次听到这个比喻，是在迈克罗夫特去办公室找她的那一天。
当时，希尔维娅才刚刚开始崭露头角，迈克罗夫特为她受欢迎的程度而感到震惊。虽然他努力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但是，每当他想到那群本科生（特别是那个满头红发的小鬼！）羞涩又倾慕的面庞，一种奇怪的、闷闷不乐的情绪顽强的从他的伪装下渗漏出来。
……就好像，他珍藏已久的宝物被其他人发现了一样。
他的不满似乎强烈到了连希尔维娅都能感受到的地步。连与他并肩行走的少女都忍不住看向他，露出一个多少带有狭促意味的笑容：“请原谅我的学生们，并非所有人都拥有你那足以让智者蒙羞的才智；人们往往对所谓的‘天才’抱有肤浅而不切实际的仰慕。”
而他笑着回答：“你是想让我也夸夸你吗，我的天才？”
“得了吧，我亲爱的迈克罗夫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大众的目光有多短浅。”当时希尔维娅无奈又好笑的看着他：“他们往往无法分辨疯子和天才，虽然我既不是疯子也不是天才。”
“哦？”
“我只是个格格不入的怪胎，而物理则是我的象牙塔。”少女如此回答道，然后笑盈盈的转变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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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罗夫特第二次听到这个比喻，是在一个奇特的早晨：前一天晚上他们突发奇想，半夜跑到郊外看星星，企图证明他们下午看的那个天文节目是错的。在回程的路上，他们非常不走运的经历了一场抢劫（准确的说是抢劫未遂，毕竟迈克罗夫特在场），于是被迫与抢劫犯和警察一起度过了剩余的夜晚。做完笔录之后，太阳已经升起，迈克罗夫特和希尔维娅浸泡在寂静的晨光里，在回家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起恐惧这个话题。
“我无法清晰的感知情绪，又没有痛觉，自然从未被恐惧支配过。”面对迈克罗夫特的提问，希尔维娅如是回答。
“不过，这件事本身就让我觉得不安。”过了一会儿，少女非常坦诚的补充道：“我觉得自己缺少非常重要的东西。”她的语调平缓，步履轻盈，偶尔还会孩子气的踮起脚尖转个圈，让自己的裙角翻出花样，仿佛随时都能长出翅膀：“我觉得自己不属于任何地方，不属于任何人。”
“只有物理，物理是我的象牙塔。”希尔维娅在晨曦中露出一个笑容，但她似乎不清楚自己为何而笑：“我不喜欢它，也不讨厌它，我只是知道自己需要它——你呢，迈克罗夫特，你有象牙塔吗？”
迈克罗夫特张口欲答，却发现自己竟然不记得当时的回答了。
他的……象牙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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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罗夫特走神后的四分零七秒，他的思绪被一阵敲门声所打断。
“请进。”
“打扰了。”艾希娜面带歉意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纸盒：“有您的包裹，先生。”
“包裹？”迈克罗夫特挑眉。
“是的，寄件方是伦敦的一个印刷场。”艾希娜看上去同样不解，她想了想，低下头去读盒子上的标识：“绘本类读物……《入住黑洞》？这名字听起来可不像是一本儿童读物。我们检查过了，里面没有易爆物，很安全。”
“啊。”迈克罗夫特恍悟道，声音似乎比往常柔和一点儿：“我知道了，艾希娜，请把它放在这儿吧。”他顿了顿，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几乎能被称之为柔软的微笑：“这是私人物件，理应送到我的公寓才对……大概是印刷商记错了地址吧。”
艾希娜看见迈克罗夫特的神色，冷艳的面容上竟少见的染上了几分惊愕。然后，她突然醒悟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这……就是那位小姐所著的书吗？”
“样书，是的……谢谢。”迈克罗夫特从她的手上接过包裹，语气已经与平常无异，但冷冰冰的双眸中却还依稀存留着一丝暖意：“这是最后一本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下个月就会正式出版。”
“祝贺您。”艾希娜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迈克罗夫特看着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他面无表情的平视前方，指尖轻轻地抚摸着那个包裹，似乎在考虑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发出一声温柔的叹息，开始拆开那个包裹。果然，一本儿童绘本静静地躺在纸盒里，被泡沫纸仔细的包裹着。他撕开泡沫纸，动作小心又仔细，没有戳破一个泡泡（“哈哈哈你这个强迫症。”夏洛克在他的脑海里嘲笑他）。
崭新的绘本暴露在空气之中，散发出淡淡的油墨香味。它的封面非常简洁，色调纯粹而明快。留白的背景上，两个二头身的小人站在正中央，肩并肩，脚踩在一个卡通化的地球上：一个深色头发的男孩，和一个浅色头发的女孩。男孩手持一把黑伞，女孩拎着一双芭蕾舞鞋。他们胖墩墩的，眼神明亮而天真，十指相交。
其实整个画面并没有什么考验技术含量的地方——它的构图简洁，线条随意；画画的人大概并没有经历过严格的训练，随心所欲的下笔，是个外行。但是，这些所谓的‘缺陷’并没有破坏这个画面，反而衬托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灵动与活泼。那两个小人微笑的看着读者，软绵绵的，狡黠的，让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哪怕男孩儿的小肚腩被画得太过于明显了一点）。
迈克罗夫特看了他们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触碰纯白的封面，神色莫辨。从上到下，他的指尖轻柔地扫过烫金的标题，扫过小女孩红润的脸颊和她的芭蕾舞鞋，最后停在了作者的名字上。
S·罗切斯特。
突然，大英政府幕后的掌权人微笑了起来。
那真是一个值得记录的瞬间。有谁能想象呢？那个被誉为‘冰人’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柔软的，温情的，愉快的，仿若少年。
他放任自己的目光在这个名字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也放任这个微笑在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三十秒之后，迈克罗夫特打开了左边最上面的抽屉，轻柔地将绘本放了进去。他没有没有翻开内页，但是他知道，第一页上一定这么写着：
“——献给亲爱的迈克罗夫特。”
“你放弃物理研究，放弃芭蕾演出，放弃所有的一切，开始画奇奇怪怪的绘本；你的母亲恨不得杀了你。”迈克罗夫特不赞同般的摇了摇头，声音却是轻而温柔的：“希尔维娅啊，希尔维娅啊……好在，你终于还是走出了你的象牙塔，不是吗？”
没错，希尔维娅走出了她的象牙塔，但是她为这个转变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她差点儿丢了性命。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一次错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