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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二十八章 ...

  •   “娘娘,文夫人和文少夫人在宫外候见。”疏影轻声说道。
      “那就带她们到书房来吧。”我放下手中的笔,站直身,暗香为我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裳,我便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等待客人的到来。
      “臣妾文章氏(文方氏)参见皇后娘娘。”整齐划一的请安声响起,我让自己尽量笑得真诚:
      “舅母,表嫂请坐。”我微笑着说。
      “谢皇后娘娘。”那两人又行了个半礼,这才坐下。
      “今日请二位来,特为昨日之事向表嫂致歉。”我微笑着说。文方氏自然站起,连声称“不敢”,我抬手示意她坐下,继续说道:
      “表嫂不必拘礼,先坐下听本宫把话说完。本宫身为皇后,自然应带头维护律法,遵守宫规,否则何以服众?本宫虽循礼而行,然而表嫂奉舅母之命,亲赴谢府探看家兄病情,本宫却避而不见,于亲戚情分上确实有所亏欠。所以明月在此向舅母和表嫂陪个不是,还请表嫂体谅本宫的身不由己之处,不要往心里去才是!”
      “娘娘太客气了,臣妾愧不敢当。”她们两人同时起身,文章氏开口道:“娘娘向臣妾等致歉,臣妾等如何担当得起。昨日也是臣妾太过心急——”
      这些日子看碧落朝的历史实录,对文家的发家史也有了大体的了解。这文家虽然也是开国新贵家族,但是地位不高。别说是王谢这样的前朝遗族,就连那些开国豪门如林家、夏侯家等等,也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若非先帝被推选登基,太后被立为皇后,只怕也成不了今天这样的气候。而这位文章氏夫人的娘家章家,是前前朝的四品中州刺史,只是有个开国的勋位,所以两家做了亲。至于这位章夫人的性情见识,几次接触下来,比之真正的贵族——王家的夫人们水准差远了。如果真是个有心术的,绝对不会做出派自己的儿媳妇,跑到异姓的男性亲属家探病这样的事来。
      我并不是一个迷信血统身份的人,但是不得不承认,古代真正的贵族世家培养出来的人,举止言谈的确不同。这种差异在女子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例如本朝第一贵族的王家女儿,王珞也好,□□也好,资质是另一回事,琴棋书画诗酒花,又有哪一样不是要学的?又有哪一个信奉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条?更不用说江南大儒家培养出来的才女赵芳菲,她的学问见识,胜过多少男子!
      对付伪贵族,秘诀就是一定要让她把自己当成贵族看。我不等她说完,便抢先开口:“母后常对本宫说,舅母和表嫂都是宽宏知礼之人,今日果然印证了她老人家的话。舅母和表嫂,果然能够理解本宫的立场。本宫也知道,皇亲国戚,外人看着风光无限,其实有很多不自在,这一举一动,不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不是里面的人,又如何知道里面的苦楚?本来是简单的事,到了天家就要避嫌,反而不得施展。本宫也没有办法,只能让舅舅和舅母多多体谅。谁让咱们都在这个位置上呢!”
      “娘娘。”文章氏略欠身,一脸感同深受:“娘娘这么体恤臣下的难处,臣妾真是感激不尽。如今咱们文家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孔潇连死人也不放过,作践我文家,连太后娘娘和您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太后娘娘还在东都,还请您为我文家上下做主。”
      果然是讲话毫无逻辑,开口就是让我做主。想起吃饭时皇帝的断言,我在心里大摇其头,表明上还得一派平静,遵循皇帝的指示“多安抚,不要有任何表态”,再送一顶大帽子:“人都说舅母贤德,堪称诸诰命之表率,果然不假。本宫还要向您多多学习才是。”
      文章氏面有得色,我喝了一口水,说道:“外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一来者宫里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二来这件事又出在文家,于情于理,本宫都不得不回避。不过舅母也不必担心,皇上已经全权委托晏相处理此事,晏相明察秋毫举世皆知,真如舅母所言,轮不到本宫出面,皇上自然会为文家作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文章氏张了张嘴,看着我勉强笑着,挤出一句来:“娘娘说的是。”然后只把眼睛看向文方氏,催促她说话。
      “娘娘圣明,只是依臣妾看,这孔潇敢如此肆无忌惮,分明是受人指使,娘娘不能掉以轻心啊。文家受些折辱,也就罢了。伤了太后娘娘的脸面——”
      “皇上圣明,又有什么是他看不到的,表嫂多虑了。”我微微一笑,道:“太后娘娘的脸面,也不是说伤便伤得的。这句话原不该是本宫这样的晚辈说的,但舅母和表嫂也不是外人,本宫就直说了,舅舅一味的精忠报国,对子嗣的教育未免也太不上心了些。文家在这个位置上,这朝廷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这次平白无故让他们王家捡了个笑话。便是本宫想说,他这档子事,又让本宫如何开的了口?”
      文明身居高位多年,早已人老成精,若真的是受人指使,到现在还不对指使之人动手吗?心里已然有数了吧。那孔潇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一般人指使的动的。忍到现在再动手,估计是那位真正的文征,已经够不成任何威胁了。这么一闹,表面上是冲着孔潇来,实际上是给背后捣鬼的人一个信号,文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不过这番举动能收到什么样的效果——还是先问皇帝大人吧!
      “这——臣妾何尝没劝过,可是也要你舅舅肯听才是。”文章氏脸皮一红,看来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强抢民女还可以用人不风流枉少年搪塞一下,这强抢民男就算再多的遮羞布也不够用。
      “算了,这不开心的事也不要提了,难得舅母和表嫂到我这凤仪宫来做客,咱们出去转转吧。”我微笑着起身,顺利结束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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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文家婆媳,我坐在昭阳殿里,手里攥着疏影交回来的钥匙,面前摆着那个从文家带回来的盒子,心里有些犹豫。这盒子里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谢明月又是怀抱着怎样的感情,将它锁了,又将钥匙丢弃?
      我盯着那个盒子,真的要打开吗?这个又会不会是潘多拉的魔盒,打开后让我追悔莫及?算了,这个时候再装鸵鸟,没有一点意义,将钥匙送进锁眼,我义无反顾地掀开了盖子。
      里面并没有我期待的日记,一支手工雕刻样式简朴的莲花木簪,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男装,还有一个信封。我捡起那信封,将信纸抽出来,里面是一首诗,那字迹有如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写着:
      “流水阶除静,孤眠得自由。月生林欲晓,雨过夜如秋。远忆荷花浦,谁吟杜若洲?良宵恐无梦,有梦即俱游。”
      没有抬头,亦无落款。我只能根据这字、这诗再对照这支簪,推测这发信人应该是个对谢明月有意的男人。谢明月在皇后手记中对此人只字未提,而且照着她对皇帝这股子痴情劲儿,难道是对方单相思?老天爷,你也玩得太狠了,突然之间弄出个没头没脑的男人来!急切地展开看那大小,好像比谢明月现在的身形还小一号,四个字劈进我的脑袋——“女扮男装”!
      这件事怎么办,问疏影?不行,照暗香那天的说法,她似乎并不知道这个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那么谢明月又怎么能掩过暗香和疏影这两个近身侍女的耳目,跑到外面去惹祸?问谢朝阳,如果他不知道呢,岂不是自曝其短?何况跑到他这么精明的人面前玩这套把戏,两个字,找死。
      我头大如斗,现在唯一的想法是毁尸灭迹,不好意思了谢明月,既然这些东西是你打算抛弃了的,我把它烧了,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把那字迹牢牢记在心里,亲自点起火折子,将诗烧了,然后将那些东西再扔回盒子里,锁上交给疏影处理掉,我这才安心。

      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被告知皇帝要求我在收拾好之后到御书房报道。我只好整装出发,才出了昭阳殿,便看到李福海站在廊下,已经到了多时了。话也不多说,便引着我一路向雍华殿偏殿而去。
      “请皇后娘娘在此稍息,皇上吩咐,若皇上没召唤娘娘,且勿出声。”
      什么事情非要搞得这么神秘,看李福海一脸严肃,我只好皱眉应了,然后准他离开。这间偏殿与书房只是一墙之隔,与书房直接相连,是皇帝的暂憩之所。柔软的架子床,靠枕边上放着两本书,矮几上摆着各色茶点,都是我素来喜欢吃的,旁边还温着一壶牛奶,看来早就布置好了,只等我来。我决定既来之则安之,上床吃点心喝牛奶看书。
      书房的门被打开了,脚步声传来,看来是不只一个人。我放下书,只听皇帝说道:“晏卿果然神速,此案已经有结论了吗?”
      “臣中途接手此案,才看过全部卷宗,若真的要在一日之内审清前因后果,微臣尚无此能。不过若要解决文少夫人的指控,却是不难。”晏殊清朗的声音传入耳膜。
      “下官愿听晏相高见。”孔潇的声音,有江南水乡的润泽,很好分辨。
      “下官也向晏相请教高明。”中年男子的声音,没什么特色,估计该是文明了。
      “对于孔大人的结论,本官认同,由于双方的原因,如今已经失去了查证这具尸体身份的机会。孔大人当断不断,有失职之处;文大人拒不配合,也有不对的地方。这些稍后再行追究。但是正如文大人所说,死者为大,无论如何也该早日入土为安。其实此案说难不难,本官在这里,当着皇上的面,只要文大人一句话,这具尸体是否真为令公子?”
      “大人这是何意?”文明的声音有些不悦。
      “圣人有云:父为子隐,直在其中。”晏殊的声音不急不躁:“就算大人为子隐瞒,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能以为罪。但是身为主审官,查明案件真相是孔大人的责任,职责所在,也无可厚非。既然两造各执一词,本官也只有最简单的办法。文大人想清楚了,现在反口还来得及,若当着皇上的面,还有半句谎言,则以欺君论,这是抄家灭族之罪。文大人的人品本官是相信的,文大人,这具尸体是否真为令公子?”
      晏殊的这番言论,掷地有声。皇帝又追问了一句:“文卿,回答晏相的问题。”
      “皇上,这尸身确实是微臣那不争气的犬子无疑。”文明顿了一下,还是一口咬定。
      “既然文大人如此说,那这具尸体,就定然是文征无疑了。请皇上准许文大人领回尸身安葬。”晏殊说道:“此案审结,臣交旨。”
      果然是晏殊,三下五除二,便将文明这个老狐狸将死了。只是这次孔潇少不得要受些苦了。我心里盘算,不管怎样,那个死去了的民男,也算大仇得报了。
      “很好。孔潇,文征一案到今天,已经是多少日子了?朕对卿的能力非常失望。看在你曾在内府局贪墨案中有功,即日起,格去孔潇雍州别驾之职,左迁为鸿胪寺少卿,并罚去一年俸禄,以示惩戒。文明,你养子不教,纵子逞凶,从即日起回府闭门思过三个月,同时罚去一年俸禄,以儆效尤。晏卿留下,你们下去吧!”皇帝的声音都是严肃。
      “臣谢主隆恩。”那两人同时说道,然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关门的声音,估计这两人走了。皇帝说道:
      “弯弯,过来吧。”
      “是!”我站起身,整理下衣服,从偏殿出来。皇帝坐在书案之后,晏殊见到我,一脸笑容向我请安。互相致意后,我和皇帝并肩坐在榻上,我笑着开口:
      “晏大人的智计百出,竟不费吹灰之力便审结此案,本宫佩服。”
      “微臣不敢当。”
      “梓童有什么心得?”
      “虽然不是那女子想要的结果,如此一来,也算是为他的丈夫洗冤——”
      皇帝和晏殊对看了一眼,脸上都是意味深长的笑。我皱眉,难道我说得不对?孔潇如此拉长阵线,自然是出自皇上的授意,恐怕也有拖延时间找到文征的意思。如今文家敢闹出来,自然是确定文征已经不会构成威胁——换言之,已经处置了。否则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又如何敢这般嚣张,还冒着欺君灭族的危险,拍着胸脯保证那尸体就是文征。
      “你们为何笑?”
      “文征之死前一天晚上,从文府走了七辆马车出城,分往六个方向。第二天一早,有三辆马车出城,分往三个方向——”晏殊还没说完,我便打断他:
      “这么说,文征现在已经在你手里了?那文明他为何——”我瞪大眼睛,莫非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了,在文明的亲信之中,就有皇帝的间谍。
      “这世上还有一种秘术叫易容,文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掉包了一次的儿子还可以掉包第二次。”皇帝说道:“看看那些奏折,有多么精彩,朕若不给他们机会,又怎么能看得到这么多好戏呢?”
      我恍然,所以孔潇才会拖延时间,是迫得文明不得不杀掉“文征”;而晏殊逼着文明发誓,是早已经计算好了将来的棋局。文家从此之后,就都在皇帝掌心翻滚了。
      “皇上已经对藩属国有什么打算了吗?”左迁,说是左迁,也不过是平调罢了,往后的日子,又是吐蕃,又是新罗,碧落朝外交部——鸿胪寺也正是用人之时。
      “孔潇是孔氏后人,熟知礼仪,放在这个位置上,进可攻,退可守,也算不错。”皇帝的回答非常微妙,但是意思却是很清楚了。
      想得真是周到,孔氏后人对蛮夷之邦展现华夏礼仪,对于天下士子而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满足虚荣心,更具权威性,更有煽动力吗?而且这一套,孔潇也该是驾轻就熟才是,很容易出彩,更加容易立功。真是好计谋啊!
      党争,还是党争。然而无论文家、王家、林家怎么折腾,皇帝都只会把事件导向符合自己利益的方面。这就是所谓的帝王权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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