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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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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和江听潮一起北上。
一路上,我们纵马风烟,或谈天说地,或饮酒论剑,或琴诗酬唱,说不出的风雅倜傥。虽长途漫漫,却颇有几分乐趣在。
朱震天还是心头记恨,一路上吩咐属下,暗中和我捣蛋。饭里下巴豆、屋里布迷香、茶里丢一把盐、床上扔几只死老鼠,花样层出不穷,也亏他想得出来。我自小闯荡江湖,这些勾当如何瞒得过我?心头明白何人所为,不动声色一一回报,却反而整得他有苦说不出。如此一来二去,朱震天慢慢服了气,天刀流众刀客知道我不好惹,也就渐渐清静下来。
江听潮看在眼中,只是微笑,喜怒不现于形色,任我把朱震天收拾得服服贴贴。我炮制朱震天之余,和江听潮日日切磋文事武功,却也逍遥,但觉此时的自在,竟是向来未经之乐。
江听潮此人不愧为天下英雄,自有一番不凡见识,往往短短几句,一针见血,天下大事,尽在胸中。我和他相处时日虽不多,却大生平生知已之感。
只是有意无意之间,我们都避开了兵法战阵的话题,本来,按江听潮经营天刀流傲视天下的手段,他应该也是兵法大家,但我实不愿和他议论征战之道。
若真天意难违,将来我们或有机会沙场切磋,我只但愿那一日迟些到来。
无法想象,或有一天,我和他终会刀兵相见。曾经那样亲切的微笑,如兄如友的故人,我如何能下手?
但看江听潮的心意,暂时不会图谋天下。我要对抗的,也许只是雷泽。或者,这条命毕竟是要送给雷泽的,我却也顾不了那么多未来之事。
有时候,江听潮会悄然凝视着我,神情若有所思,我甚至不能分辨他的眼神是欢喜还是忧伤。然,离别将至,来日却不可期。日后,江听潮与我终成路人,我又何苦深入他的内心。
长路迢迢,中心摇摇。
行行复行行,纵马过处,风烟迷茫,回头已是高山流水,无可着迹。
不知不觉中,北天关在望。
我清楚知道,这个短暂的相遇终于到了完结之日,
我看着远方天际,北天关壮丽的暗青色轮廓隐隐可见,分外熟悉。沉吟良久,竟有些犹豫不舍。
惊风飘白日,卷起漫天风沙刺目,我忽然觉得有些眼中干涩、心意徘徊。
江听潮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惆怅,淡淡一笑:“北天关已到,千里同行,终须一别。丁兄弟,你……该走了。”
我苦笑一下:“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毕竟该走了。江兄,我们高山流水,后会——”
我本来想说“后会有期。”但若雷泽获得兵权,想必南北又是一番恶战,到时候能否后会,还是未定之数,万事万物,只可随缘而已。这句后会有期,也就说不下去了。
江听潮接过话头,温和一笑道:“丁兄弟,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变故,我只愿你好好活着。就算前程凶险,只要性命还在,毕竟还可夺回一切。天下最宝贵的,还是人命。你要好好保重。”
他的口气中,隐隐有了一些说不出的伤感之意,神情温和无奈,一如逝水东流。
塞上日色苍寒,照得他的脸也是淡如雪意,似乎就要融入苍茫天地之间。
我心头一紧,那种隐约的不妙之感又冒了出来,恍惚中,竟有些生离死别之意!我很不喜欢这种诡异莫名的感受,用力一摇头,振作一下,对江听潮一拱手微笑道:“罢了,江兄的好意,我铭记在心,山高水远,咱们都好自为之!”说着和天刀流众人一一做别。
这段日子,一路行来,我和天刀流的人相处不浅,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相惜,就连最恨我的朱震天,也涨红了脸皮,忽然冲出来,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丁珂平,你这小子可别被雷泽打扁了!好好留着命,以后我可要来找你渴酒的!”
我在马上回头一笑:“只要朱兄肯来,在下断无不奉陪之理!”按奈着心头的激动之感,打马而去。
偶一回头,江听潮和他的天刀流众刀客,还静静策马立在远方。身影已是渺渺茫茫。
我的眼睛越发刺痛,只能仰看天空,把那种奇怪的感觉压回去。
北天关雄伟的城墙越来越近,我心头有个感觉,这一次,我又走入了我的宿命。
也许,前面就是无穷的凶险和血腥,但那毕竟是英雄的生命啊!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所以,就算从此刀山血海,永无宁日,我绝无后悔。
(第四部分天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