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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洞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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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
我喝了不知道多少酒,好容易送走了贺喜的满堂宾客,不免好笑。
我在京中原本一个人也不认得,不知如何封了个莫名其妙的北定王,又娶了天刀流主妇为妻,贺客竟一下子如此之多。他们若知道我不过浮云流水、暂时滞留,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兴趣了。
但眼下最麻烦的,还是如何面对秋沁好。
这辈子原本纵横天下,怕过谁来?但一想到即将入洞房面对这娇弱女子,心头不由自主地有些打鼓。如果可以,我宁可面对天刀流上百刀客的围攻,也不想去揭秋沁好的盖头。
我在小庭中徘徊良久,眼望着王府中到处张灯结彩、红烛高照,一派喜气洋洋,却实在高兴不起来。但觉头大如斗,心头却一片说不出的尴尬之意。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还是要来,我盘算着,一横心,硬着头皮,大步走入洞房。
这一进去,不觉愣住。
秋沁好不知何时,已自行揭下盖头、除去大红嫁衣,仍是一身素服,正静静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花影,神情若有所思。今日虽是她出嫁的大喜之日,她却并没有束发,仍是披着一头流云般的长发,空气中暗香流动,想是她的发香。
她看到我进来,悠悠道:“王爷,你来了。”
我看她清若冰雪的神情,忽然预感到,也许我的尴尬有了解救。
只是无论如何,面对这么一个绝色佳人,我若没有一点色授魂与的样子,也说不过去。当下凑了过去,低声道:“夫人,这房中的香气可是发自你身上吗?你就这么不施脂粉的样子,可也美得紧呢。”口中说着,故意低头轻轻闻了一下,做出三分迷醉之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秋沁好冰玉般的脸微微一红,随即不露痕迹的微一侧身,避开我的接触,缓缓道:“王爷,妾身却有一事相求。”
我目不转眼的看着她,笑道:“夫人如此美丽,不管夫人要说什么,本王无一不允。”
秋沁好蛾眉微皱:“王爷,你原知我是江听潮的寡妇,就不要作弄了我吧。天下之大,佳人何其之多,王爷本不缺我一人。我虽做了你妻子,我的心却永远只恋着听潮,却要请你包涵一二。今日洞房,还请王爷另行择处歇息可好?”说着,盈盈一福拜倒。
我一听这话,正中下怀,差点脱口立马答应。转念一想,答应得太痛快,岂不让她起疑?当下故意做出不悦之色,皱眉道:“夫人这是说哪里话来,你昔日虽归江听潮所有,如今却经三媒六证,做了我丁珂平的王妃,怎生这等见外!”心头却忽然有了一个计较,想不到秋沁好对江听潮如此念念不忘,今日反是免了我一个难关。也许我尚可从中取事,避免天刀流为皇帝所用?
秋沁好双目微垂,低声道:“女子本应以夫为天,妾身已嫁王爷,原本不应如此逆拂。但王爷也应知道,昔日妾身提出成亲之意,只是不要你娶孟衣雪、给我王妃名分,却并非以身相许。”
我盯着秋沁好,缓缓冷笑道:“如此说来,夫人打得好算盘啊。原来是要我不能娶那孟衣雪,也不能碰你一根手指头,两边落空,是么?”一边说,一边缓缓凑了过去。
秋沁好见状,眉头微皱,赶紧退开一步,正色道:“我秋沁好一生之中,心中只得一人。其余之事,不过流水过目而已,还请王爷见谅。我要的只是王妃名位,却也不曾亏负王爷。王爷借我之力,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掌握天刀流,大可广置金钗十二行,我绝无异议。又何必在乎我这蒲柳之姿?”
我听得暗暗叹息。
如此毫无保留的真心……江听潮啊江听潮,你虽死去,有人如此对你颠倒情牵、不能自己,你也算不负此生了。
我皱着眉,沉吟半响,森然道:“江听潮本是我朋友。既然夫人心坚如此,本王不便勉强,但有一事,你要做到。”
秋沁好闻言甚喜,知道我已答应,欣然道:“王爷但请吩咐。”
我冷笑道:“你贪图王妃名位,却又不肯行那周公之礼,我也不和你计较。但一看到你,却也难免生气。不若你在王府稍待月余之后,立即返回北国。我派你代我掌管天刀流在北国所有分舵。你不肯做我妻子,就好好做个属下,不得有误。在世人面前,我自会说因你水土不服,到得此间,就身染重病。本王怜香惜玉,无奈之下,只好送你返回北国。如此,也算保得我二人颜面。”
——如此安置秋沁好,其实也是无奈中的最好办法。我自从北天关几番恶战之后,内伤加剧,连番奔波劳顿之下,已见凶险,恐不长久。死后若天刀无主,放任秋沁好肆意妄为,只怕祸乱天下。天刀流确实实力出群,善用则造福万民,一旦为皇帝掌控,自是大凶之物。为今之计,惟有拆散天刀流,北秋南朱,双分天刀。天刀流实力削弱之后,当不致于危害过烈。
秋沁好沉默一会,似乎在仔细考虑我的条件。隔了良久,盈盈拜倒,沉声道:“既如此,多谢王爷成全之恩。”此言一出,她无异于失去了统领天刀的机会,最多只能得其一半了。可看她神情之中,竟是真心快乐。
我不禁喑暗惊奇,低声道:“夫人,怎生你对那江听潮竟是如此一往情深?”
秋沁好沉默一会,叹口长气,幽幽道:“我虽性情冷淡,一旦动情,却是一生一世,永无更改。”
说到后来,声音已是微微颤抖,哽咽道:“王爷,你虽英雄骁勇,却不解这番儿女柔肠。无论听潮如何待我,我的心……终是随了他去……”
呵呵,我不解儿女柔肠么?
我听得一阵震颤,不知如何就想到雷泽,心下一阵刺痛,顿时又是气血激荡。不想在她面前失态,当下叹口气:“既然如此,本王不会勉强于你。夜已深沉,夫人就请安寝吧。”
秋沁好神情一松,低声道:“多谢王爷,恕不远送了。”
我忍住翻滚的血气,慢慢走了出去。
房门在后身后缓缓闭上。
我一低头,用衣袖掩嘴,接住呕出的血。
苦笑中,不知如何,又想到秋沁好那句“一生一世,永无更改”。
难道一旦动情之后,竟是如此百折千回,无可奈何吗?
雷泽在北国,听说要被处死了吧?
平生做事,从来不悔。只是这负心之罪,却是难免。如今,我总算要以命相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