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二、姐妹 ...

  •   “主子,丽贵人来了。”安德海走进我的卧室,恭声说道。
      我急忙从床上爬起来,说道:“快请。”
      “是。”守在我床边的香儿会意,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柔软的身段,俏丽的脸庞,正是他他拉·佳玉。
      作为同期进宫的宫女,她因为娇柔妩媚的外貌,和甜美婉转的歌喉而很快受到咸丰的宠爱,成为他的宠妃。好在我从甫见面起就刻意结交,她倒是视我为姐,处处关照。
      “姐姐。”她叫了一声,走到我身边制止我下床,说道,“姐姐坐着说话就行了,别乱动。”看了看我的样子,不由“扑哧”一声笑了,说,“看来,皇上真的很喜欢姐姐呢!”
      我自然知道自己有多惨!自从破身以后,几乎天天晚上咸丰都要召我侍寝,而且不折腾个半死绝不放过我,可怜我初夜的创伤还没好利索,就要面对他旺盛的需求,一段日子下来,实在是撑不住了。真不知道面对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人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情欲?难怪31世纪有句俗语,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她看着我,笑道:“虽说受皇上的宠幸是件好事儿,可过了量倒也是很辛苦的。我知道姐姐的苦处,所以今儿个专门拿了一些药膏来,我曾经用过,很好使的。”
      体会着她的用心,我微微笑了笑,说:“多谢妹妹,如今,也就只有你真心对我好了。”
      她甜甜地笑着,我看了看她,突然灵光一闪,问道:“妹妹,你说你也用过,难道以前皇上对你也……”
      她的脸上蓦地飞起两朵红云,羞涩道:“才没有!要不怎么说姐姐你独得皇宠呢,皇上以前可没对哪个嫔妃做过这样的事情。”
      我听了,若有所悟。这时她站了起来,柔声说道:“姐姐,你今儿个就好好休息吧,晚上皇上点了我的牌子,你正好试试我拿来的药,真的很管用,明儿个应该就会好了。”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怎么进宫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说话的技巧呢?若不是熟知她的秉性,我就要以为她是来跟我炫耀、示威的了。
      我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急忙拉住她,示意她在床边坐下来。
      “怎么了,姐姐?”她不解地看着我。
      我拉着她的手,剖心置腹地说:“妹妹,这深宫里面,咱们的感情是最好的,也最受皇上宠爱。所以,眼红咱们的人可不在少数,咱们要是不相互扶持,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的。”
      她吓了一跳,半信半疑地问:“会么?不至于吧!”
      我叹了口气,不答反问:“复选秀女那会儿,咱俩提前中选,那个时候的事情你忘了?”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个时候我们被秀女们排斥,生性软弱的她没少流眼泪,都是我在一旁开导、支撑着,直到她受到皇帝的宠幸,才算是否极泰来。这段记忆对她来说可算是刻骨铭心了,所以我一说,便直觉反应地后怕。
      “可……可是,都过了两年了,我……我也没被人怎么着啊!”
      我冷冷一笑,道:“那是因为以前只有你得宠,皇上也不是专宠你一个,大家还算得上是雨露均沾,所以能容忍你。但如今加上了我,谁都知道我们是好姐妹,皇上宠你也宠我,我们加起来的分量可就不小了,她们担心自己会失宠,自然会处心积虑来对付我们。”
      “姐姐,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她有些慌了手脚。
      我笑了笑,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说过,只要咱们姐妹互相扶持,有皇上在我们后面撑腰,就没人敢拿我们怎么样。所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牢牢吸引住皇上的注意,凡事让皇上为我们作主。”
      我的镇定多少安抚了她的情绪,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姐姐,你放心。”
      我宽慰地笑笑,忍不住抱住了她,轻声道:“好妹妹,以后不论我们谁去侍寝,都不要忘了在争取皇上更多的宠爱时,为另一个人尽量博取皇上的好感。只有这样,我们的安宁才能长久。”
      她点了点头,回抱住我,说:“放心吧,姐姐,我会的。”
      我笑了笑,放开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脸庞笑道:“好了,你快回去准备吧,我的小妹妹已经等不及要去陪伴自己的心上人了。”
      她的脸又“唰”地一声红了,嘟着嘴不依:“姐姐,你就会取笑人家!”
      “难道我说得不对么?”我调笑道。
      她窘得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去,一跺脚丢下一句:“不来了。”就仓皇逃窜而去。
      我好笑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慢慢地,舒了口气,靠在床沿上。
      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侍女香儿在旁边看着我,轻声说道:“主子,您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摇了摇头,休息只能恢复身体上的疲劳,可我如今,是心累啊!心累了该怎么休息?
      蓦地,想起来一件事,一件被我疏忽了许久,几乎忘却,却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冷汗从头上大颗大颗渗出来,我怎会犯下这种致命的错误?!
      好在现在还不算太迟,我的醒觉也不算太晚,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我咬了咬牙,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香儿,给我更衣,我要出去。”
      “您去哪儿?”她不安地问。
      “去见皇后。”
      她一下子噤声,明白了。
      扶起我,默默为我换上簇新的宫装,梳好了旗头。又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正要给我上妆,却被我一手制止了。
      “不,不要上妆,这样正好。”镜子里,我的面色有些苍白,略带倦容的神色令人怜惜。
      “是。”她放回了那些胭脂水粉,扶着我站起来。
      “小安子,我们走吧。”
      “是。”
      “……还有,”我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来,“丽贵人送来那些药……先拿些抹在狗身上,等我回来看看再说。”
      “是。”香儿看了我一眼,转头吩咐下去。
      安德海紧走两步跟上来,伸手扶住我,慢慢向前行去。
      皇后钮祜禄氏住在钟粹宫,要到那儿去,我必须从御花园中穿过。此时我的身分虽然没变,在宫中的地位却随着皇帝的宠幸而水涨船高,以前是别人看都懒得看一眼,现在却个个恭恭敬敬向我行着礼,还有些不住地巴结奉承。我深知这宫里的生存守则,这些人是万万得罪不得的,她们不会在你落难的时候雪中送炭,却可以无中生有让你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于是微微地笑着,一一打着招呼,尽力笼络,果然人人满意,喜笑颜开。
      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行礼的人纷纷转了个方向,我凝目望去,不由一愣。
      “六王爷吉祥。”我向着大步走来的人,恭声道。
      奕訢愣了一下,随即绽开了笑颜:“这不是兰儿么?呃……应该叫你兰贵人了。许久不见,你还好么?”
      我笑了笑说:“王爷若是不嫌弃,便还是叫我兰儿好了。托王爷的福,一切都好。”
      本来是句客套话,没想到奕訢眼中闪过一道难明的光芒,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兰儿,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又愣了一下,他怎么能直呼皇帝嫔妃的小名呢?我的客套又怎能当真?
      然而时间仓促,无暇细想,我只能笑笑说:“谢六王爷关心,只是受了点儿风寒,没什么大事。”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问:“既然受了风寒,就应该好好在房里休息,为什么要走出来?你这是去哪儿?”
      我笑笑说:“我正准备去皇后那儿。”
      “哦。”他若有所悟地看着我,“是该去一下的,毕竟皇后是六宫之主。不过你这身子……”他叹了口气,“皇上也真是的,应该多怜惜一些才是。”
      我的脸不由一下子烧起来,原来他都知道!
      我站在那里,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尴尬至极。
      他笑了笑,说:“好了,不耽搁你了,快去吧,见过了皇后就赶紧回去歇着,这身子,得好好保养才行。”
      “谢王爷关心。”我说道,心里纳闷得紧。
      照理说,我现在是皇帝的嫔妃,他是皇帝的弟弟,国家大臣,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对我恭敬执礼,但说了这半天话,他竟没有半点尊敬的意思,仿佛我仍是那待选的小秀女,被他时时提点、处处关心。
      他看着我,笑了,上前两步,看着我的眼睛:“你呀,虽然学会了不少,精明了不少,可修炼仍未到家。打从以前就能从你的眼睛里读出你的心思,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这可不好。在这后宫,只有让人看不透、摸不准,才不至于为人所乘,明白么?”
      他伸出了手,轻轻摩挲着我的面颊。
      我呆住了,一半是为了他的话,一半是为了他的举动。
      他满意地笑了笑,收回手,从我身边走过,突然又停了下来,在我身边,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若你不是秀女,多好!”
      我心中一跳,转过头去,他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无从观察他的表情,我也无法判定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但那话中似乎隐藏着一个极其危险的信息,一个能让我们俩万劫不复的信息。
      深深吸了口气,我强压下心里莫名的恐慌,继续前行,然而心头依然萦绕着方才奕訢的话语,久久不能平息。
      一路心事重重,从琼苑东门走出去,进了大成左门,钟粹宫就在前面了。只见一座二进的宫苑,铺着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檐脊安放着五个形态各异的走兽,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跴斗拱,彩绘着苏式彩画。走进钟粹宫,天花的顶棚,方砖墁地,正上方悬挂着乾隆爷御题的“淑慎温和”四个大字,写明了身为皇后应有的品德和气量,却又何尝不是对女人的枷锁和桎梏?皇后,除了这显赫的身分,连最最普通的夫妻之爱也无法享受,名义上是皇帝的妻子,却完全没有妻子应得的幸福。
      我微微叹了口气,走进后院。皇后就住在那里。一个大太监迎了上来,我使了个眼色,安德海急忙跑上前去,打了个千儿道:“杨公公,兰贵人求见皇后娘娘。”
      这太监正是皇后宫中的总管太监,闻言打量了我一下。兴许是我这些日子的受宠他也知道些,态度顿时柔和了许多,只是仍难以掩盖在皇后身边常年养成的趾高气昂,说道:“奴才给兰主子请安。兰主子请稍候,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我点了点头,笑道:“如此,劳烦杨公公了。”
      杨太监连声说着“不敢”,一面走进屋里,不一会儿出来说道:“兰贵人,皇后有请。”
      我笑了笑,迈步走进去,内厅里端坐着一个文静的女子,柳叶眉,丹凤眼,小巧的瓜子脸,虽没有他他拉·佳玉的国色天香,却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她穿着黄地加染的黄缎彩绣女褂,衬以八宝、祥云、寿字,衬托出皇族的尊贵气质,不是皇后是谁?
      我盈盈下拜道:“参见皇后娘娘。”
      “免了。”皇后的声音清脆而又柔和,毫无半点盛气凌人的架势,轻柔地说,“赐坐。”
      我道了一声谢,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皇后探究的眼光向我飘过来,定定地注视着我,看得我有些惶惑,不安却又不敢问,只能讷讷地叫了一声:“皇后……”
      她笑了起来,温婉的笑容不禁让人放松许多,有了几分好感。只听她说道:“妹妹果然天姿绝色,难怪皇上会这么喜欢了……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我心中一凛,一点也不敢敷衍马虎,恭恭敬敬地说:“谢皇后娘娘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她怜惜地看着我,说道:“你看看你,脸色这么差,还说没事呢!那些太监宫女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伺候的,就不知道多给你进点儿补吗?正好前几日朝鲜进贡了一些上好的人参,你且拿回去,让厨房炖了给你好好儿补补。”
      我急忙站了起来,行了个礼说道:“多谢娘娘关心,兰儿愧不敢受。”
      她也站了起来,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妹妹就别推辞了。妹妹经常伺候皇上,理当把身体调理得好好的,不然皇上见了,还说我这个皇后不懂得关心姊妹呢!”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神色,似乎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只好应了下来,说道:“如此,那我只好愧受了。谢娘娘赏赐。”
      她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说道:“看你说的,咱们是姐妹,这些都是应该的,有什么好谢?”她叹了口气又道,“妹妹,皇上还年轻,有些时候难免冲动了些,我们身为皇上身边的人,就得要多担待些,这几日辛苦你了。不过你别担心,回头我跟皇上说说,让他多体谅你些。”
      我又是心头一跳,急忙说道:“娘娘,侍候皇上是我们的本分,兰儿不敢抱怨。再说,皇上对后宫嫔妃一向一视同仁,雨露均沾,今儿个就传了丽贵人侍寝,可见皇上还是很有分寸的,皇后您大可不必担心。”
      心中冷笑着,要皇帝“体谅”我?恐怕是疏远我吧?!
      只要我流露出一点儿独占皇恩的意头,那今后在这后宫中的日子恐怕就不是那么好过了,我又怎么可能掉进这种陷阱?
      连销带打消除了皇后的试探,可是那掩藏在温婉外表下深沉的心思却已经尽入我眼,好一个皇后啊!
      好在没有小看她!
      好在今天赶来向她请安了!!
      她盈盈笑着,看着我说道:“这倒也是,是我糊涂了,好在有你提醒。”
      我终于可以笑得出来,道:“娘娘太谦虚了,您是太关心、太紧张皇上了,才会这样。姐姐一心为皇上打算,不愧是一国之母,后宫的典范,我们真的要多多向您学习才是呢!”
      她拉着我的手,喜笑颜开道:“妹妹你就别夸赞我了。难得妹妹这么慧质兰心,我看着真的欢喜得不得了,以后你多上我这儿来做做,咱们姐俩儿好好儿亲近亲近。”
      我笑着答道:“如果姐姐不嫌弃我见识浅薄,妹妹自当从命。”
      皇后拉着我,神情是愈发亲切了。我们又说了一阵子话,感情竟然一日千里,只是鬼才知道这些感情里面几分是真?几分有假?
      从钟粹宫出来,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阴沉沉的,厚重的乌云堆积在一起,一种沉闷压抑的感觉扑面而来,仿佛在这阴霾之中,宫墙之后,隐藏着一个噬人的黑洞。
      对于慈安,一直以来后人都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一种认为她为人幽闲静淑,举止端庄,口木讷不善言辞,在众妃嫔中从不争宠,因此很得咸丰皇帝的尊重;另一种却认为她大智若愚,自有一套处理和驾驭她与众妃嫔、与夫君皇帝关系的秘诀,是个城府很深的人。
      我一向是偏向后一种说法的。
      在处处危机的深宫之中,以咸丰的好色性格,如果仅仅因为“不争宠”就能受到咸丰长久的眷顾那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况且,慈禧那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在咸丰死后那么多年里牢牢压制住慈禧,需要怎样的心计和本事?若说慈安是那种忠厚老实、没有主见的女人,打死我也不相信。
      而今天,亲身跟她相处过的我,更加肯定了这个想法,慈安——钮祜禄氏看上去柔弱祥和,城府之深却是令人不寒而栗,若不是我早就对她心存疑虑,从一开始就小心防备,恐怕也会跟宫里其他的女人一样被她哄得团团转,所谓的扮猪吃老虎,也不过如此了。或许她不会有主动害人之心,但我相信,一旦有人威胁到她的皇后地位,她是不会考虑到什么仁和谦辞的,所谓的姊妹之情更不过是个笑话!
      好在啊,好在,我从来没存过什么“夺位”的心思,就算有心要争宠,对象也绝对不是她,不敢是她!钮祜禄氏是注定要活到45岁、活到光绪七年的人物,一直牢牢压在叶赫那拉氏头上,跟她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况且我就算死也不敢改变历史啊!
      长长叹了口气,安德海早在一边儿候着了,机巧地问了一声:“主子,您怎么了?”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喳。”他应了一声,扶着我向来路走去。
      从小在单纯而温馨的环境中长大,一门心思都扑在科学研究上,什么时候试过像现在这样时时如履薄冰、处处勾心斗角的生活?
      真的好累啊!
      如果爷爷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会是怎生的心情?
      不由自主再望向天边,如果能够穿透那层层云彩,看看虚空那方的遥远世界,那该多好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