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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千绝叹(二) ...

  •   子书语自小喜爱作画,曾师从四国最出色的画师。我也曾在人间打听过,据说她十岁便可画山成山、画水成水,十三岁摹人栩栩如生,更为令人惊叹的是,十六岁时,因作了一幅“山河落红娇”的画,声名大噪。
      那幅画本没有什么特别,只是茫茫雪原中立着一个身穿红色斗篷的女子,但也就是这个女子,仅是侧颜便足以令人唏嘘。于是这画在民间广为流传,所有人都以曾经亲眼目睹过画的真容为傲,更有甚者,连民间画师的仿品都争相观摩。
      很快,此画便传到了蓬莱。蓬莱一直以来都是四国向往的人间仙境,相传岛主更是位列仙班,但由于挚爱人间,因此留在了东海的一座岛上,这座岛,便是世人口中的蓬莱。
      民间有很多流传的版本,有人说他见过岛主,那岛主端的是仙人的模样,白衣白发,面色严厉,任何人直视他的眼睛都会化作一团灰烬。可传说毕竟是传说,其中肯定掺杂了夸张的部分。
      直到那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岛主落在子书语的面前,她才知道那些传说也不尽是作假,比如,他真的是白衣白发,不过一点也不疾言厉色,反倒是她从未见过的娴雅温润。
      那是他们的初见,在东周偌大的宫城里,借着清冽的月色,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不知面前的人是仙是鬼。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下意识伸出手去触碰,却被他一声笑打断:“怎么,你不怕本君?”
      她迅速把手收回来,深吸一口气,答道:“不怕……你看起来像个好人……”她见对面摇头无奈地笑起来,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又壮了胆,“你是……蓬莱岛主?”
      他略有惊讶,笑问:“你怎知是我?”
      “传说岛主白衣白发,今日看来,应当是你无疑。”
      他笑了起来,眉眼弯成月牙状:“你这小丫头倒也聪明,不妨说说传说还说我什么了?”
      她低下头,瞥了他两眼,吞吞吐吐道:“说……说你凶神恶煞……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看你的眼睛,会死……”
      他好笑地扶了扶额,看着对面战战兢兢的子书语,伸出食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子书语。”她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不许叫我小丫头,你看起来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嘛!”
      他“噗嗤”一下笑出声:“老夫如今可有两万岁了,你说该不该叫你小丫头?”他眯着眼看她,她却鼓着嘴将信将疑地盯着他,他只好妥协,“好好好,那叫你小语怎么样?”
      她猛地点头,眉飞色舞道:“好听!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他冥思一会,道:“这样,我吃点亏,你就叫我爷爷吧!”
      子书语气的翻了个白眼:“这哪叫吃亏,不行!公平起见,我也要知道你的名字!”
      他实在拗不过她,笑道:“知道我名字的人可不多……我呢,叫相里云舒。”
      那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名字,云舒,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越想心里越激动,她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他点头,笑着道明来意:“小语,我来找你是为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俯身一脸正经地看着她:“听说你画了一幅画,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她歪头奇怪地看着他,点了点头:“画在我宫里,我带你去。”
      相里云舒随她绕过几道弯,终于到了公主府,她摒退了下人,刚想跟他介绍墙上的画,却见他早就走到了画前,摩挲着画上的人,仔细看还能看出他微颤的手。
      “素画……”他情不自禁地说出一个名字,哽咽的声音饶是子书语这个旁观者也为之一紧。他回过头来,双目微红,脸上痛苦昭然:“你见过她是不是?”他按住她的肩胛,反复问道,“你见过她,是不是?”
      子书语没见过他这幅模样,惊恐之下挣开了他,眼里隐隐有了泪光。相里云舒见她这样的反应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局促地背过身去,言语里尽是慌乱:“我失礼了,希望你能见谅。”
      他抬起头又看画里的人,子书语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哪来的勇气,问道:“你这么在意她,她是你什么人?”
      他身形明显一僵,沉默良久才开口,颤抖的尾音像风中凌乱的枯叶:“……爱而不得之人……”
      爱而不得四个字子书语是知道的,虽说她未曾对什么人动过心,也压根瞧不上那些纨绔子弟,但起码看过话本上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上面说,人世最痛苦的莫过于爱别离,求不得。素画之于相里云舒来说,便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之一。
      她自小在宫中长大,未曾见过什么人如此痛苦过,所以也从不会安慰人,她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静静的看着,心里想过无数安慰他的话又全部推翻,她能做的,也只有陪他站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更声响过几回,他终于平复了心绪,回身落寞地看着她,声音也变得低沉:“你既能画出这幅画,想必是见过她的,对吗?”
      她不知该怎样回答,以往她一直觉得那只是个梦,这幅画只是把梦里的景象画了出来,可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去年入冬,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片雪地里迷了路。我一直在雪地里走啊,走啊,突然,一位穿着红色斗篷的姐姐出现在不远的雪坡上——就是画上的人,”她指着画说,“就是她,给我指了路,我才走了出来。然后我醒了,便把那个梦画了出来。”
      “那不是梦,”他叹了口气,道,“是你破碎的记忆。”
      “破碎的记忆?”她挠挠头,“可我未曾迷过路啊。”
      “是她把你的记忆消除了。”
      “什么意思?”她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消除我的记忆?”
      他看向别处:“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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