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龙图叹（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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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的七月十二，边境传来急报，东周率军来犯。
靖远枫曾连斩东周三个皇子，东周皇帝悲痛欲绝，相传一度卧床不起。此次东周来势汹汹，锐不可当，不出半月，北漠几所城池便被攻陷，东周士气大涨，扬言不入北漠帝都誓不还！
几日后，靖远枫请命出征，简茉想一同前往，却被他阻止。这一战凶多吉少，他不想让她去冒险。
简茉为此不知找了他多少次，却都被守卫以各种理由回绝。即便她站在将军府外跪了几天几夜，他也无动于衷。
后来，简茉跪晕在府外，靖远枫把她抱回简府，让人好生照看，等她无恙，他才悄悄回了府。
不过几日，靖远枫踏上了远征的路。正值仲夏，加之北漠缺水干旱，很多士兵的水都已经喝干，原本定好的水源却因领路者猝死而作废，很多人被活活渴死。更为严重的是，军中生了疫症，带来的药材被人动了手脚，都变成了沙子。军队未战而死伤大半。
靖远枫深知此战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迟早都被渴死在这里。
他下令烧了营地，断绝后路，歃血而盟：“今我北漠有难，凡北漠子民，当保家卫民，以身死国！”
朔风吹来，拂起他垂在胸前的几缕乌丝，飘散空中，战袍迎风飒然如歌。
数万将士立于风中，高喊：“保家为民，以身死国！保家为民，以身死国！”
声音散于风中，撼天动地，如歌如泣。
大军浩浩荡荡出发，战争很快打响。
无人退缩，无人恐惧，一人倒下，一人站起，前赴后继。
靖远枫环顾着倒下的将士，握紧刀柄，双目猩红。
一把长戟趁他出神之际狠狠刺来，却被一把剑挡开。
“看！没有我你不行的！”简茉一身戎装，昂首挑衅地看着他。
靖远枫怔了片刻，回过神来的他带了久违的笑意，“哦？那就试试看，只有嘴上功夫可不行！”
两人背对着背，一刀一剑，配合的天衣无缝。
那一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北漠来时数万人，战后，唯剩百人。
北漠大败。
简茉一直想不通，靖远枫远征不下十次，怎么这回会败在水源上。
靖远枫摇头苦笑：“有人不想让我活，所以断了水源，换了药草。”
简茉大惊：“谁会这么胆大妄为？”
靖远枫只是摇头，没有回答。
简茉看到他的表情，蓦然明白，除了国相，这北漠还有谁与他有过节？
可是她没想到，人命在国相的眼里竟是这样一文不值。为了和靖远枫的私人恩怨，竟然置数万将士生死于不顾。要不是没有证据，简茉必然要把他碎尸万段！
远在帝都的皇上收到战败消息，派使者前往东周议和，使者回来后一脸惨白地回禀：“东周不但要沐，青两城，黄金万两，而且点名要取骠骑将军首级，以试……试北漠的诚意……”
皇上拍案而起，怒吼：“岂有此理！孤与之议和是看得起他，宁许之如此得寸进尺！骠骑将军于国于民皆立过汗马功劳，孤绝不伤其分毫！”
消息传到靖远枫耳中，他却是大笑起来。
皇上走了一步好棋，如此一来，他自可得一爱才惜才的好名声，可靖远枫却要苟且偷生，背一世骂名，即使再领兵作战，也无法服众，永远洗脱不了罪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简茉看着他绝望的表情，一时不知怎样安慰。
“茉茉，”靖远枫闷了口酒，苦笑道，“我父母早亡，无亲无友，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便是你……”
简茉她听懂了他的话，顷刻间泪如雨下，“不……”
他抬手替她擦干泪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傻丫头，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生照顾自己，不要任性……”
话至此处，他竟有些哽噎。
“茉茉，我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了……只是你一直没能看出来……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快乐……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简茉抱住他，哽咽道：“不……你不能死……我已经有了你的骨肉……你不要离开我……”
“你说什么？”靖远枫身子一颤，大喜过望，“你有了我的孩子？”
简茉点头，哭的更厉害。
靖远枫笑了起来，越笑眼泪流的越多：“照顾好孩子……等他长大了，告诉他，他爹以身殉国，是个英雄……还有，好好活着……”他低头吻了下去，那一刻，仿若沧海结灰。他头也不回地出了营帐。
简茉跪在地上，双手撑着身子，痛不欲生：“不要——！”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众将士痛哭，一道声音传来：“骠骑将军，为国捐躯！”
她听见，军号声哀号了许久许久，在耳边回响不绝。
她忘了自己是怎样出了营帐，怎样到了他自刎之处。
她只记得，那人就那样躺着那里，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一般，只是颈上的血汩汩涌出。
她扑在他身上，紧紧抱着他，身子不停的颤抖。很多人前来拉她，她却死死抱着不放，泪流满面，口中一直重复：“我会好好活着……我会好好活着……”
她将他的首级带回了帝都，交给了皇上，换回了一时太平。
皇上看到首级后掩面痛哭，简茉冷眼看着这一切，虚伪的让人恶心！
从皇宫出来后，她一身缟素立于城墙之上，举杯望着天边残霞，将杯中酒倒在脚下，淡笑道：“等我……”
一年后，简茉产下一名男婴，取名靖念。
又过了几年，谢邕元帅逼宫起义，而后顺应民意继承了皇位，程国相因草菅人命被赐死。
后来，一直蠢蠢欲动的东周又举兵来犯，与此同时，南诏亦趁人之危率军攻来，欲一雪前耻。
谢邕知道这一战在所难免，可靖远枫死后，军中再无将才。
简茉这时自告奋勇，请命领军，谢邕大喜。自靖远枫死后，简茉已不过问朝堂之事，整日在府中闭门不出，此次她竟主动请命，实在意料之外。谢邕当即下旨，封简茉为大将军，领军出征。
那时已至春暮，京中为数不多的花尽数开放，风中多了几分馨香。
她跨上战马，将手中战旗一挥，高喊：“成败在此一役，家国存亡，皆看诸位！众将士，且战！”
身后大军，不论男女，举着刀戟，看着敌方，眼神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坚毅。
那日北漠帝都城楼之下，白骨累累，血流成河，极目处，尽被鲜血染红。
简茉执剑立于尸体之上，曾经清绝出尘的脸被污渍血迹掩盖。她知道已至生命的最后，只可惜，还是没能保住北漠。
天色昏沉。数万只箭齐齐向她飞来，狠狠刺入她的身体。
她微微抬起头，笑了起来，有丝丝细雨落入她的眼眶。
仿佛又回到初见那日，微雨含烟。她揭幕而入时，那人一脸错愕地望向她，高束的发，瘦削的脸，娴雅挑眉，笑问:“凭你？”
直到死，她都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长剑深深插入地下将她支撑。
一代女将陨世，北漠灭。
北漠战死将士千万，尽埋于泥土之下，无名无姓无碑，只默默守护着葬身的土地，千秋万世，不绝不灭。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龙图叹（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