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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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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蒸蟹、白灼虾、蒜蓉扇贝、椒盐鱿鱼、香辣蛏子、海胆蒸蛋,还有一些没见过的鱼和贝壳。
乔达家的餐馆主打海鲜,菜色比外婆家更丰富,摆盘也很讲究,光看就让人食欲大增。
等到菜全上齐后,游嘉茵举起手机横竖拍了好几张照片。
竺星凑过去看了一眼她的屏幕,问道:“你手机号码多少呀?让我存一下,以后可以直接叫你出来玩。”
“噢,好,那我来打你的吧。”
“我也来,我也来。”其他女生见状,也纷纷掏出手机加入了她们。
作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游嘉茵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这顿饭的焦点。在座的许多人甚至还从未离开过永兴岛,对大城市的了解全都来自电视网络,也因此对她在上海的生活充满好奇。
“我看网上说你们上海高考四百分就能上一本?”坐在竺星隔壁的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语气酸酸地问她:“这也太容易了吧?连我们这里都要六百多分哎!”
“但我们高考总分也就六百多呀。”游嘉茵停下剥蟹壳的手,耐心向他解释:“而且我们考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分流掉一半人了,都是去上中专技校的。剩下的一半学生里能考上一本的也不是很多,普通高中一本率很低的。”
男生不依不挠:“就算你这样说,你们考大学也比我们轻松太多了。要是你妈当年没跟上海人结婚,你现在就要跟我们一起吃苦咯,你真要谢谢你妈有远见。”
原本热闹的饭桌猛得安静下来,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游嘉茵没有傻到听不出对方的恶意,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为这种事起争执,只好忍气吞声地笑笑。
眼看黑框眼镜还想再说什么,她赶紧故意弄翻了面前的调料碟,把一小碗酱料全部洒在了身上。
“哎,不好意思,我去洗一下!”游嘉茵推开椅子站起来,找借口回避了这段不愉快的对话。
她只是来过暑假的,没必要为争一口气跟岛上的人闹僵,这种情况惹不起躲得起。
“卫生间在楼梯下面。”擦肩而过时,乔达拍拍她说。
泊泊水流穿过指缝,情绪平复下来,但内心的委屈感却挥之不去。出生地并不是她能选择的,考试规则也并不是由她制定的。虽然高考地域差异确实存在,黑框眼镜对此的怨念也完全合理,但他不应该拿第一次见面的她撒气。
水晕开了酱料,在T恤上染出一团手洗不掉的茶色,一如她蒙上阴影的心情。
这座母亲的故乡小岛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她的。
“喂,你没事吧?”吴天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见游嘉茵没有吭声,他又轻轻叩了叩门:“你不会在里面哭吧?”
为什么是他?他过来干什么?
游嘉茵来不及多想,对着镜子整理好脸上的表情,推开门走了出去。
“别瞎说,我怎么可能为这点事哭。”
她把脸凑过去给吴天翔看,眼眶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眼泪的痕迹。
“那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搞了那么久。”
“还能干什么,我在洗衣服啊!”游嘉茵无奈地指指衣服上的污渍,又回头看了一眼厕所门上的女性标志:“倒是你,站在这里不怕被人误会吗?”
“又不是我想来的。喏,我哥让我把这个给你。”吴天翔把一个塑料袋递给她。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T恤。
“这是谁的?”
“我的。但我今天还没穿过,保证干净你放心。”
“给我干嘛?”
“当然是给你穿啊,你衣服不是弄脏了吗?”吴天翔一脸莫名其妙:“要是不想穿就还给我,别那么磨蹭。”
“我穿,我穿!”
游嘉茵唯恐他反悔,赶紧脱掉脏衣服把T恤换上。她还是第一次穿男生的衣服,空荡荡的感觉让她很不习惯,身上就好像套了一件半长不短的连衣裙。
“好大啊,你穿多少码?”
“是你太矮了吧。”
“我哪里矮?我明明手长脚长好不好!”
吴天翔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转移了话题:“你刚刚为什么不骂回去?”
游嘉茵立刻反应了过来,但决定先装傻:“什么意思?”
“那个人说你妈妈的话不是很过分吗?你要是觉得不爽,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回去就是了,为什么要忍着?”
“我没忍啊。”游嘉茵继续装作若无其事:“而且他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是靠我妈跟我爸结婚捡了便宜,要是吵起来了我底气不是很足。”
“你是真的这么想的?”
“对啊,怎么了?”
吴天翔皱起眉头,看起来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不是那种好欺负的人呢,看来不过如此。”
他在闹什么脾气?
游嘉茵一头雾水,但还没来得及说任何话,吴天翔已经丢下她走开了。
脚步声咚咚远去,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重新回到饭桌时,桌上的人正在聊一些别的话题,气氛轻松自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游嘉茵扫了一眼,发现黑框眼镜的座位被换到了离她更远的地方,正在低头玩手机。
“我们已经说过他了。”竺星在她坐下后小声说:“他也不是故意的,那些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嗯。”
游嘉茵敷衍地点点头,抓起饮料杯一饮而尽。
直到吃完午饭,都没有人再问她任何问题,就好像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离开餐馆后,一行人分头行动。
男生们不惧烈日,带上渔具去岬角背面的海湾钓鱼;女生们懒得动弹,便在沙滩一侧的树荫下支起躺椅,悠闲地闭目养神。
虫鸣和海浪声在耳边连绵不绝,空气里弥漫着大海的味道。
观光客梦想的夏日风情,对于当地人而言,只是平平淡淡的日常。
游嘉茵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等她再醒过来,身边却只剩下竺星一个人。
“其他人去哪了?”她睡眼惺忪地问。
“她们去玩水了。我看你在睡觉,就留下来陪你。”竺星放下手机:“要不要过去找她们?”
“好啊。”游嘉茵不假思索地答应。
脑袋热得昏昏沉沉,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她确实想去海水里泡一会儿。
从沙滩上走过去太热,她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从水里抄近路。
海水早已被阳光浸润,比想象的更加温暖惬意。她们沿着海岸线,慢悠悠地向弧形海湾的另一头游去。偶尔会经过一些水比较浅的地方,稍微一伸手就能碰到底。游嘉茵顺势坐下,把头和肩膀露在外面,随手抓起一把沙子细细端详。
月白色的细沙迅速从指缝流走,剩下一些五颜六色的碎石粒,还有几个指甲盖大小的迷你贝壳。
“这里能找到云眼贝吗?像这样的。”她回头问竺星,伸手给她看自己的手链。
“能啊,就是比较少,因为捡的人太多了,我小时候明明到处都是。”竺星的视线在游嘉茵的手腕上停留了一下,好奇地问:“你的手链是从哪里买的?怎么跟天佑哥的那条一模一样?”
“我是从海公庙买的,就是机场到我外婆家路上的那个。”
“哎,那间庙里还有人在?”竺星露出惊讶的神情。
“有的啊,有个老和尚在。”
“哦哦……”
这时另几个女生也朝她们靠拢过来,自然地加入了这边的对话。
随便聊了几句后,她们提到了上午发生的那起意外。
据女生们说,在游嘉茵刚刚跳进水里的几秒中,谁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直到吴天翔也跟着跳下来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我一开始听他叫出事了,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呢。”竺星说。
“吴天翔?”游嘉茵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救我的不是他哥吗?”
“对啊,救你上来的是哥哥,他刚好离你比较近,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另一个脸蛋圆圆的女孩向她比划着说:“但要不是弟弟从上面看得清楚,猜到你可能抽筋了,你大概还要多呛一会儿水,到那时可能就不是上来吐几次就算了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原来是他啊……
游嘉茵的眼前浮现出了在水里看到的那个影子。
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在她走神的间隙,女生们又聊起了海公节的事。
游嘉茵想起乔达之前神神秘秘的样子,忍不住抛出疑问。
“乔达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她撑住背后的沙面,在水里轻松地浮起身体,“他说他全家最近都在忙海公节的事,但又不肯告诉我具体。”
“哈,这有什么不能告诉的。”竺星翻了个白眼说:“今年海公节的渡海仪式轮到我们镇派人参加,乔达他爸妈都是镇上的代表,从爆竹到船全要一手操办。我家这次也会出几艘船意思一下。”
“渡海仪式?”
陌生的名词让游嘉茵一脸迷茫。昨天和外婆聊天的时候,她并没有提到过这个环节。
女生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在说“好吧,她果然什么都不懂”。
经过一番解释,游嘉茵总算弄清了海公节的全部流程。
所谓的渡海仪式发生在海公巡游结束后的日落时分。当载有海公像的神轿抵达沧南老城岬角下的沙滩,它将被牢牢固定在一艘竹筏上,之后再由两艘木舟牵引,一路行驶到几公里外的一座荒无人烟的珊瑚岛上,在那里度过一晚,第二天日出时再以同样的方式回到沧南,意指海公完成修炼,冲破妖魔鬼怪的阻碍,获得海中灵力,保佑当地风调雨顺,渔民出海能满载而归。
按照传统,每年都会有一个沧南周边的城镇被随机选中,派人扮演阻碍海公修炼的妖魔鬼怪。
“今年的妖魔鬼怪就由我们镇上的人来当。”竺星说。
渡海仪式开始,海公启程的同时,被选中的城镇居民会戴上面具,驾驶渔船,从外海闯入沧南港,用鼓声和烟花爆竹震慑海公,并不断用烈酒泼洒竹筏和木舟,想尽办法扰乱海公前行的方向。
“我们也可以去吗?” 游嘉茵睁大眼睛,感觉刚刚听到的一切新鲜又刺激。
“不行。”女生们无奈地摇头:“只有大人能上船,而且一般只选男的,上次江文月想去也没去成,说是女的参加太危险,所以我们只能站在沙滩上看。”
“为什么会危险?这跟女的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但危险以前确实有。”竺星回答她说:“你大概还没在晚上坐船出海过吧?晚上的光线很不好,那么多船围在一起很容易蹭到。但最怕的还是点爆竹的时候把船烧着。我小时候见过一次,火窜起几米高,隔了老远都能看到。不过我们这的人水性好,往海里一跳就没事了。这次我们用的也会是安全烟火,一般不会有太大问题。”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先前说话的短发女孩恍然大悟地拍手道:“乔达这次打算偷偷带孟猛他们上船,我前几天听他们聊起过这件事,反正他们人高,天一黑面具一戴谁也不认识谁,很容易就混过去了,被抓到大不了也就是被骂一顿。”
“哈,这样也行?”
“反正船上都是镇上的熟人,到时候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敢肯定每年都有人这么做。”竺星说:“毕竟这种机会好多年才碰到一次嘛,上一次轮到我们镇的时候我爸在上初中,年纪太小不能去。这次他特别激动,已经想好要自己开船了。”
“哇,那我们要不要也去问问乔达?”游嘉茵跃跃欲试。
这样难得一见的民俗体验,对生长在城市里的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问他干嘛?问我不就行了。”竺星指指自己,得意地朝她咧嘴一笑:“忘了我家也会出船吗?我家的船我说了算,但我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