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兮-贤妃传》李克用程敬思

36、第 36 章

　　出了宅子，景明帝登上御马玉麒麟，催马前行。这一片多是深宅大院，胡同间能容二三马并行，宣平、庄靖二王齐齐拱手，进言道：“陛下万不能再以身涉险”。
　　“你二人皆曾沙场搏命，一个将死之人，朕，又何惧！”
　　二王下马，跪在皇帝马前，庄靖王道：“陛下安危关乎社稷，臣等，便是九死亦不能让陛下涉险”。
　　宣平郡王跟着道：“皇兄贵重，臣，臣……”没了词儿。
　　皇帝挽起缰绳，“自小一处长大的情分，朕，不信你们二人，还能信谁！”
　　夺嫡之事，何其惊险。庄靖王自小便是三皇子伴读，没得选；宣平王性子粗莽，不懂朝政，年幼听老子的，成了亲就听夫人的，这二人都让他与三殿下亲近，他便照着做。新皇登基，他便纵情山野，轻易不进皇宫，日子潇洒，真真的有福之人。
　　回程，路过小小的拈花寺。
　　皇帝拉住缰绳，定睛瞧山门上的匾额，“一晃多年，物是人非”。
　　朱漆斑驳的山门紧闭，庄靖王便道：“兄长可要入寺礼佛？”
　　“佛祖拈花示众，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这寺香火虽不旺，到底有个好名字。明日命内帑捐银百两，给太妃挂长生牌位”。
　　见皇帝远去，大惑不解的宣平王小声问庄靖王：“皇……二哥，哪府的太妃？”
　　徐思渊抹额，耐着性子答疑解惑道：“自是荣王府的老封君”。
　　“可…为何？”
　　“你呀，甭操心了，记得掏银子就成，九十两”。皇帝都开内帑了，他们这两家世袭罔替的王爷自然也得有所表示。
　　“二哥，你知道的，为弟真没钱”，宣平王苦了脸，“夫人说了，本月的月例花光了，再支得下个月”。
　　“你一个食亲王禄的郡王，月俸何止九百两，怎就……”
　　宣平王干笑了两声，悄声道：“小弟月例九十九两，这不，前儿买了把弓，柘木的，还欠着外债呢”。
　　堂堂的郡王爷，一个月只能花九十九两，说出去，谁信？
　　徐思渊还真信，宣平王妃，牛人中的牛人，新婚之夜就敢跟夫君约法三章。博闻强识，也是个爱财的，心里似是有把算盘，数术了得。哪家没有糟心的亲戚，宣平王的却被王妃收拾得老老实实，几无惹是生非。

　　难得出宫半日，景明帝却牵挂着朝政，出板桥胡同便径直回宫去。两位郡王护送君王入宫，也各自回府休息。
　　徐廷琪领着护卫一路溜溜达达，泰丰楼的锅烧鸡、同和居的三不粘、柳泉居的烧刀子，外加王妃爱吃的炙烤羊肉。郡王刚冲着春华楼的牛肉流口水，一个老成持重的护卫便斗胆道“王爷，再买，就一文钱不剩了，这个月可还二十日呢”。
　　得，一盆冷水泼下，徐廷琪透心凉。
　　宣平郡王府在皇宫以西的礼士胡同，气势恢宏。高祖皇帝亲下的圣旨，宣平、庄靖二郡王俸禄、仪服皆比照亲王，荣亲王则食双亲王禄。于是，僭越就成了名正言顺。
　　穿前堂，进内宅，过了二门，此地单有三间抱厦厅，王妃慕氏正在吃茶看账本。
　　王爷忙将食盒呈上：“夫人辛苦，今儿可有炙子肉”。
　　“哎，妾身命苦，这肉是吃不下的”，慕氏只抬了抬眼皮。
　　徐廷琪上前宽慰：“可是后门那些家的，惹恼了夫人？待为夫去教训他们一二”。
　　“是王爷的四叔爷又病了，如何教训？”王妃两手一摊。
　　原是如此。王爷一拍脑门：“趁热先吃饭，再想也不迟”。
　　“算了，算了，妾身欠你们家的”，慕氏索性先放下。
　　侍女端上铜盆，伺候两位主子净手。
　　夫妻二人大快朵颐。
　　贵妇们不肯多吃，这位宣平郡王妃却是个例外，无肉不欢。
　　大吃了一番，王妃灵光一现：“那位西安府来的道爷治好了镇远顾侯爷的沉珂，那咱们也把神医请来，治一治叔爷的病！”
　　徐廷琪默默为叔爷掬一把泪，一年装病十来回要银子，可把夫人惹怒了。
　　前车之鉴，高祖皇帝定下规矩：诸王一子承爵，余子非特旨不得荫封，为闲散宗室。宣平郡王这一脉人丁兴旺，上门来打秋风的也格外多。慕氏进门时，王府已穷得靠变卖古董方凑齐聘礼。新王妃手段了得，这些年下来，总算是回黄转绿。
　　随皇帝去地牢之事，万不能讲。徐廷琪便交了个底，荣亲王病入膏肓，皇帝已选定诚亲王次子徐允煊为嗣孙。
　　那孩子暂居府内，王妃忙命人把人找来。
　　七岁的徐允煊听罢，郑重给王爷王妃磕头：“但请叔父婶娘代侄儿保管账本”，那份让诚亲王妃为之疯狂的财富。
　　王妃素日泼辣，今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单子你叔父这里留一份，誊抄那份在庄靖王府。咱们府上的人，你看顺眼的便挑了去。日后，若吃不惯便来婶娘这里”。
　　待徐允煊离去，慕氏感叹道：“这么好的孩子，偏那毒妇，连亲生子也要加害”。
　　“越是富贵，这乌七八糟的就越多”。
　　“明儿妾身入宫，请皇后娘娘做主，多给允煊指几个内侍宫人”。荣亲王妃亦是个眼皮子浅的，只有皇后赏赐了宫人，才能把王府的排除在外。
　　徐廷琪忽想起地牢里皇帝与荣亲王的对话，“明儿，可去给贤妃请安？”
　　“自是要去的”，慕氏心生疑窦，“王爷何出此言？”
　　“随口，随口而已”，徐廷琪讪笑，“当年入不敷出，私下里变卖古董凑聘礼，管家进了天宝行的当铺，这事就被贤妃娘娘知道了。转过天，最罕见的那几件都送了回来，还是骆掌柜亲自登门，说慕容家的女儿出嫁，这些就算添妆”。
　　“说起此事，妾身就愤愤不平。保国公府跟靖远侯府都是混账，要不然，容姐姐也不至于……”
　　徐廷琪眼皮直跳，地牢之事，万不能让夫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