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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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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要动他。”仿佛一切都还未来得及发生一样,鬼谷子拔出随身携带的三尺长剑,锐利的剑锋直直的指向自己的徒弟。
“师傅,莫要忤逆天意,早些时节里,您教过我们,无论将来官拜何位,身居何处,是颠沛流离还是出将入相,都要以天下苍生为重,苍生何辜啊!”盖聂同样拔出了渊虹,嘴唇颤抖着,向来都温润如玉的鬼谷大弟子竟然抖若糠筛,不明白一向以大局为重,沉稳如流水的师傅怎么会突然发难。
“我的徒儿,你又怎么会懂?”鬼谷子面色依然平静,丝毫没有收剑的趋势,眼见着那阵法越来越趋于透明,若是再不赶紧打破,别说在场三人难逃一劫,以后更是后患无穷。
卫庄罕见的有些沉默,平心而论,他不希望师哥阻止鬼谷子,在一定程度上,他和嬴政思考问题的方式很相似,至少对盖聂差不多;嬴政希望盖聂多一些灵动的颜色,却不希望他沾染上太多的人情世故,卫庄更也这样想,他希望盖聂能够懂一些这种感情,哪怕只有一点,就似是撬开了一点柔软的蚌壳,有了发力点,就能更快地温暖这颗顽石,和他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再说这阵法虽然古怪,但是毕竟还在招魂的范围之内,尽管逆天改命,也并不会招致特别严重的后果,顶多是毁两座山头,堵一条河流,再加之鬼谷地处荒山野岭,就算伤人,也只是可能是上山砍柴的樵夫,幸运的话,根本不会伤到人,毕竟就算在生活所迫,大概也不会有脑子进水的樵夫上这儿来砍柴。
就算那个人能够侥幸复活,鬼谷子既然能够召唤出他的魂魄,就能安抚得了他,卫庄还是愿意信任老师的。
一般的阵法崩溃过一次后,都会进行自我的修缮完整,虽然过程比较缓慢,并且依然有破坏力,但是假以时日,完全可以恢复如初,这就是鬼谷子为什么对盖聂拔剑相向的原因。
卫庄这一次没有帮盖聂破坏阵法,他多多少少能够感到鬼谷子心中的绝望,盖聂如果真的毁坏了阵法,固然能够一劳永逸地免除后患,拯救生灵,但是也打碎了鬼谷子最后一点希望。
“师哥,算了吧。”
“小庄,怎么连你也怎么说?”盖聂依然不肯收起渊虹,看见卫庄不肯帮自己,干脆孤注一掷,出其不意地绕过鬼谷子,凭着自身所学找到了阵眼,千钧一发之际,就要用力刺下去。
且不说渊虹乃当世名剑,锋锐程度连鱼肠也要退让三分,避其锋芒,更何况此剑乃嬴政所予,王气浩然,灼灼如火焰,正是此阵所惧,刚刚渊虹出鞘,已经带起一阵劲风,本来就苟延残喘的阵法更为不堪,终于在他刺下去的时候崩溃了,盖聂到底没刺中靶心,反倒吃力不讨好的被其巨大的推力推出三尺之外,直直撞上山岩,将厚厚的山岩撞出一个窟窿,盖聂正好卡在窟窿里,狼狈得跃了下来。
卫庄根本想不到他敢迎面直创此阵锋芒,一时间又惊又怕,赶紧越过去拿住他的手腕为他把脉,用袖口擦去他嘴角流下来的鲜血。
幸好仅仅只是被推到了一旁,顶多是挫筋断骨的外伤,没有阻碍内力的流淌,伤及经脉。
一见他没什么事,卫庄火气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暗暗用力,重重地掐了下他的腰:“你到底在呈什么强,若是想死的话何须这么麻烦,我大可送你一程。”
盖聂被掐的生疼,但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直指着阵法的方向,呼了一声“不好”,便挣扎着像是要起来。
那阵法能把盖聂推出三尺之远,威力自然不可小觑,凌人的气势直冲云霄,一线冲天,往上看去,乌云翻涌,原本还晴朗的天色立刻就暗了下来,比夜色降临还有过之而不及,一道惊雷顺势而下,就似是响在耳边一样。
卫庄知道盖聂是要去稳定此阵,更是生气,一把将他推开,怒喝道:“我去,你别动!”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冲向阵法。
鬼谷子依然矗立在那里,面色平常,一点都不受这道诡异惊雷的影响,雷声才响片刻,雨点便下了下来,真是黄豆大小,噼里啪啦的直直砸下来,这些小小的雨滴一点一点的汇聚,竟然不可思议地组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这阵法还要肆虐多久?照着刚才这道雷,别说鬼谷了,周边的小村落恐怕也难逃一劫。”卫庄飞腾过来,死死的盯着冰棺里沉睡的面容,竟是此人最为悠闲,万事因他而起,却成了这无法收场的局势。
暴雨倾盆,狂风肆虐,鬼谷子竟还有闲心摘下一片树叶,暴雨刚刚洗涤去上面染了的微尘,那片树叶在灰暗的天空下竟然隐隐的发光。
卫庄抬头看去,千万棵树竟同时发光,银色柔和的微光像是月夜的光芒。
玄光阵。
竟是要以规律去对抗规律,此阵一出,招魂阵立刻就会瓦解。
就连卫庄这种不太信命运的人也要感叹造化之神奇。
像是有人早早地备好了这阵法,系于树叶间,专门等着镇压暴动的气流,还鬼谷一片安宁。
轰鸣的雷电层层次次的开始减缓,本来在耳旁响起的雷声炸的人头昏脑胀,现在也全都平静下来,只有耳根微微的麻痒,证明过确实有一场雷击,只是暴雨依旧未停。
小小的水洼越积越深,盖聂若有所思的半蹲,手指轻触那些滴下来的雨,却感觉有轻轻的颤动。
若有若无地引领着他的手指,这并不是雨打浮萍时引起的颤抖,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潜藏在这刚刚没过脚面的小水洼中,牢牢的拴住他的食指,而在末端有人拉线。
盖聂起身,手指上奇怪的触感尤未消退,那根线不紧不慢地拉着自己,偶尔轻轻颤动一两下,无形却有形。
盖聂拿起渊虹,看了看忙着启动玄光阵的师徒,放轻脚步,随着那线走了。
卫庄和鬼谷子用尽了力量,玄光阵才似是少女半抱琵琶似的开启了,渐渐的,暴雨消,晴空又现,不过地上已经不见了阵法的踪影,经过雷击后的蝙蝠人们也七零八落,死伤无数,一眼看过去,洞内几乎横尸遍野。
卫庄弹了弹落在身上的树叶,那些树叶现在又变得枯黄无光。
卫庄刚刚站起来,却发现寻不到师哥的气息了,将它们连接在一起的内力并未消散,一开始的感应却没了。
卫庄赶紧奔到三尺外的岩石那儿,哪里还有半个人影,气的直接上岩石上挥了一拳,山岩迸裂,碎若齑粉。
于是卫庄也管不上老师了,赶紧去寻师哥。
鬼谷子看这片静静躺在手心中的树叶,鬼谷弟子通晓各类的兵家阵法,对着有法术构造起来的灵阵却并不擅长,但上一代的鬼谷门生中,却有一人对此极有兴趣,颇有造诣。
那便是鬼谷子的师兄谶华,玄光阵自然也如探囊取物,信手拈来。
“师兄,你早知我要疯狂,却还要救我……或只是不想见我?”苍老的手隔着冷冷的寒冰,勾勒谶华经年不变的容颜,鬼谷子心口一窒,却连泪也流不出来了。
盖聂望着原本熟悉的后山,已经被几道惊雷劈的不成样子,整个崩塌下来,落到那片深深的池塘里。
在盖聂记忆中,后山并无这样一个池塘,难道是刚刚的雨?
这想法也太过荒谬,刚才的雨下了不过半个时辰,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宽阔的池塘?若不是,又怎么解释?
这景象极为难遇,倒像是玉山颓于黄河间,不过要想休整,恐怕难上加难,流沙自然要费些力气,才能挪走这些又大又硬的石块。
卫庄找遍了整个后山,自然也看到了那片绵延不绝似湖泊的水池,也极为惊异这一场雨的威力,寻寻觅觅终于看到的一抹白色的身影,刚想接近,却看见一块山石摇摇欲坠,直直的要砸下来。
卫庄大惊失色,赶紧扑过去,鲨齿剑与渊虹一起出鞘,那块一人高的巨石应声而碎。被渊虹划出的地方有整整齐齐的切口,好像是切割玉石一样一丝不苟,断口锋利如刀;被所鲨齿击中,竟然顺势而开,如剖瓜切菜一样顺畅毫无阻力,被搅成一堆碎渣。
卫庄还未来得及对师哥的不告而别大发雷霆,盖聂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卫庄只好憋了下来,却暗地里掐他的腰发泄不满。
盖聂面色如常,好像被掐的不是自己一样,只是奇怪卫庄并没有用多大的力,若是再轻一些,倒像是按摩似的。
他自然搞不清楚为何都喜欢掐他的腰。
顺着那线的轻轻蠕动,盖聂慢慢地弯下腰,似是钓鱼一样不急不缓。
渐渐的,水流涌动,似有什么东西要破了水而出,卫庄提心吊胆,生怕他做妖将自己也做了进去,却还是寸步不离的守着。
终于,盖聂趁着暗流涌动之际,双手重重向上一提,卫庄赶紧上去帮他,本来是看不到线的,卫庄却觉得那双手有千斤重,两人脚下暗暗用力,松软的泥土被他俩踢开,露出底下坚硬的岩石块,甚至岩石都被踩的稍稍下陷。
水底下的东西终于局不过他两,似是终于精疲力竭,两人赶紧趁着机会将那东西拉上岸,半道上却觉毫无阻力。
那东西破水而出,借着他俩的力道,直直向他咬来,两人早有防备,却还是被这东西吓了一大跳,满口尖利牙齿,眼球突出,鱼鳞乌黑,而且巨大欣长,倒像是一条乌蛇。
卫庄鲨齿一圈,直接就把那东西脑袋剁了下来,粘稠的血丝渐渐的被锋利的鲨齿宝剑吸收,卫庄看了一眼那丑陋的东西,顿时想连鲨齿一起丢到水里洗一洗。
盖聂望着那身首分离,抽搐了一阵以后瘫软下来的怪物,无奈地问:“你怎么就将此物杀了,若是能活捉岂不更好?”
卫庄听了他的话,回头看了看这怪物,黏黏稠稠的脑袋只上拉着一串串血丝,从骨头缝里延伸出不知名的长长丝线,顿时便恶心得够呛,果断将鲨齿丢进水里,光是这样肯定不够,吸了那东西的血,回去一定要让赤练放在月华坛里泡上一泡。
盖聂伸出渊虹拨弄了两下,忽然发现有个黄灿灿的闪光物体,于是直接用渊虹挑了出来,渊虹可没有吸血的功效,顿时被染得鲜血淋漓,盖聂浑不在意,硬是在那条怪鱼的脑子里掏出了一块黄色的晶体。
卫庄光是看着都想把师哥拉开和鲨齿一起丢到月华潭里洗洗。
盖聂看了一眼那黄色的晶体,用渊虹划了一下,竟然毫无阻力的穿过,等到盖聂再把它拿至眼前看时,居然又恢复如初了。
卫庄这时也被吸引了,盖聂皱着眉问:“小庄,你可知这是何物?”
“看外形倒像是歧黄石。”卫庄伸手接住盖聂丢过来的石头,盖聂已经将它洗干净,看起来倒也顺眼。
“我见过歧黄石,但此石并非岐黄。”盖聂凑过来看,卫庄将它放在刚刚晴朗的天色旁,那块石头通透无比,好像流动的水波,轻轻吹一阵风也能将它弄得颤动起来,却是真真正正的被捧在手心,有着重量。
“还是先看看这条鱼。”卫庄尽管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知道事有蹊跷,慢慢地凑近那条鱼,伸手向盖聂要渊虹。
“……鲨齿呢?”
“水里泡着。”
“为什么不用?”
“我才不想要鲨齿碰到这些东西,鲨齿不像渊虹,鲨齿是喋血剑的一种,说是吸了这怪物的血,可能会异化,到时候又要回炉重造,当真麻烦至极,再说了师哥,我看你也不怎么心疼渊虹,反正刚刚就是拿渊虹用得,善始善终。”
盖聂终于还是交出了渊虹。
卫庄拿起渊虹细细的在那堆血肉磨糊的鱼骨里翻搅,渊虹锋利无比,吹毛断发,搅这条带鳞的大鱼像搅一池污水。
“算了,小庄,带一两片鳞片回去吧,师傅该等急了。”
“师傅正伤心呢,没空理咱。”
“……哎,师哥你快过来”,卫庄轻轻向上提渊虹,这回却看的十分分明,乃是一根根细若牛毛的线,被血染的通红。盖聂顺着卫庄的手向上提,也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拉力。
“应该是这线绕住了我。”盖聂从地上拾起一片鳞片:“这鱼怕是带不回去了,不过这石头大有研究,既然是束魂阵催动了惊雷,又送来这么一颗古怪石头,意欲何为?”
“玄光阵……需要有活物来凭寄,而又不能是普通草木,这块黄石头,可能就是遗留下来的阵眼。”
“管那么多做什么?师哥,潮水就快要退下去了。”
盖聂看一眼本来还是几乎要浸满整个后山的池塘,现在已是逐渐萎缩下来,可后山原本就无多大的坑洞,而且石头居多,没有多少能够吸水的土地,这些水朝哪儿退去?
就这一时半刻,倾刻间的满院的水流已经渐渐消失殆尽。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盖聂轻声感叹。
“这又算得了什么?”卫庄不屑:“这大千世界千种稀奇,不都事在人为?这阵法千变万化,撼天动地,不也照样是人力所及?”
盖聂若有所思地凝望潮湿的泥土,似乎是同意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