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良辰好景》若水清清

3、第 3 章

　　黑色宾利性能极好，车里完全感受不到车子的震动，叶好静舒服得只想打哈欠。
　　窗外的景色一茬接着一茬，高低参差的树木，明晃晃的路灯，像极了那年理工大的夜景。
　　“顾梁辰，你走那么快干嘛，我跟不上。”女孩因赶路而微微气喘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一点埋怨。
　　“跟不上就不要跟。”没有回头，更没有停顿，冷酷的声音冻结了地上的倒影，
　　女孩微微停顿的步伐在男孩以为要放弃的时候又动起来，步子迈得小而急促，但不再开口，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顾梁辰的背影消失在男生宿舍楼下。
　　时光是最戏弄人的东西。如今还是那两个人，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叶好静看着顾良辰的侧颜，不禁莞尔。
　　“笑什么？”顾良辰的声音再度响起，却不似记忆中那样冷酷。
　　“没什么。”叶好静扭过头假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顾良辰扭头看她，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睛休息，也没有多加追问。只是暗暗调高了空调温度。
　　到孔子学院的时候，叶好静已经醒来。礼貌地道谢，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视野才回宿舍。
　　红肿的脚踝，脚后跟被凉鞋蹭开的水泡，还有今天毫无征兆出现的他。
　　真是叫人疲惫的一个夜晚。

　　送别叶好静，顾良辰驱车回到下榻的酒店。秘书还在房间等候，他有点累，什么工作也没做就冲了个热水澡上床休息。
　　这一系列行为看得秘书眼球都要掉下来，工作狂终于有疲惫的时候，他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欧耶。

　　“梁辰，你看，我考过四级了。”零碎的短发上挂着水珠，很显然是刚洗过头发。女孩明亮的大眼睛眨着兴奋的光芒，手中举着崭新的报告单。
　　“跟我有关吗？”男孩静坐着，眼睛没离开书本一秒，阳光从窗户里穿过打在他肩上，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梁辰，我···”想请你吃饭。
　　话未讲完就被打断，“没什么事就出去，我很忙。”
　　女孩落寞的转身，再伤心还是没忘了带上自习室的门。
　　画面一转，突如其来的大雨挡住了刚刚上完课的顾梁辰的去路，正想顶着书包往里冲的时候，被远处飞奔而来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刘海因淋了雨凌乱地搭在额前，白色的衬衫湿嗒嗒地能拧出水来，裤脚卷成九分裤，略显狼狈。右手举一把小花伞，左手拿一把没有被水打湿过的黑伞。很显然伞的主人冒雨跑回了宿舍，然后又飞快地拿了伞跑到这里的教学楼。
　　顾梁辰突然有点不忍心拒绝。
　　女孩伸出的手迟迟不肯收回，说顾梁辰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宽阔的手掌在将要触碰到伞的那一刻定住，“小心”，平静无波的眼眸在看到迎面驶来的车辆时化为惊恐，时间凝固在这一刻，顾梁辰懵了，“不要”，冲破天际的尖叫伴随着女孩飞出去的身影，画面最后定格的是女孩红彤彤的脸庞以及脑后汩汩的鲜血。
　　“不要，不要……”豆大的汗珠从额前到脸颊两侧，浸透干爽的枕头，沉睡的身躯猛地从床上坐起，黑色的瞳孔净是恐惧的余韵。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跳完全乱了节奏，幸好是梦，可是真的是梦吗？那场面那么真切，那痛苦那么揪心。揉了揉疼痛的脑袋，顾梁辰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只是因为偶然见到叶好静，所以才会梦到，顾梁辰一面安慰自己，一面下了床。
　　灰色的窗帘一拉开，强烈的阳光便洋洋洒洒地穿透玻璃，落在地板上，沙发上，床上，给这个单调的房间增添了一抹暖色。
　　芝加哥早上八点，天便已大亮。新的一天，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奔走，忙忙碌碌，为了面包和牛奶。
　　顾梁辰出门的时候，Alen已经在套房门口等了。
　　“顾总，十点与州长约了会面，下午三点回纽约。”
　　“恩，通知芝加哥分公司的总经理和副总经理准备好资料，公司等我。”
　　“是，”Alen恭敬地关好门，坐进了驾驶座。
　　车里，顾良辰照旧拿着平板看股市，很好，稳中有涨。只是昨晚梦中的画面依稀出现，很不安。
　　“Alen,你相信梦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让Alen很是疑惑，但还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回答：“既然是梦，那就不能相信。中国人不是常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吗？”
　　ALen是个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华侨，是顾梁辰六年前初到美国时从一堆美国本土人士候选者中挑出来的。Alen感念顾梁辰的知遇之恩，一直勤勤恳恳地做事。
　　“梦与现实是相反的”，顾梁辰念着这句话，心安了不少。

　　芝加哥晴好的早晨，叶好静踏着铃声走进了教室。三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地围坐一团，这是叶好静为了能让学生们更好地交流设计课堂形式。今天她要上的课是《诗经》赏析和中华才艺。连上四节课，一上午都没有休息的时间。
　　这样忙碌的生活叶好静原先是不适应的，这几年东奔西跑倒是练就了高级忍术，现在一站一上午，一讲一上午对她来讲已是小菜一碟。
　　十二点的钟声一响，教室里的学生都蠢蠢欲动了。这一点全世界的学生好像都是一样的。叶好静微笑着和学生再见，收拾好东西回办公室。
　　四下找李雪婷找不到，叶好静又不好意思先走。只好找邻座的罗曼询问：“曼姐，你看见雪婷了吗？”
　　“雪婷啊，”罗曼顿了一下，搜索着之前的记忆，“喔，说是去门口拿个快递。”
　　“喔，我知道了。那我先下班了，曼姐。”
　　“下午见。”
　　温馨地结束对话。叶好静漫步走回宿舍。路边风景照旧，只是看的人心境起了些许变化。
　　昨夜的重逢本就是一场意外，可是她偏偏还是会想起以前。想起他们遇见的那个夏天。
　　去过应城的人都说夏天的应城像个大火炉，燃烧着人的热情与食欲。午后两点，叶好静终于做完了餐厅的兼职。拿好包包就往学校走，可能是在厨房待得太久，又被太阳烤得七荤八素，叶好静感到自己的脑袋晕晕地，眼前的景象都是倾斜的。可能是低血糖又犯了，叶好静习惯性地从包包里拿出大白兔奶糖，结果东摸西摸居然没有找到。糟糕，早上太着急，落在宿舍了。叶好静一心急，头也越来越晕，只好扶着人行道的栅栏慢慢走着。几个小时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叶好静感觉自己走不下去了，然后，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也越来越重。
　　再醒来时，叶好静“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被送到了医院，手臂上输着液。那首“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会变成美好的明天。”像魔咒一样在脑袋里回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的。四下张望，病房里除了她，并无一人，冷静地按下护士铃。
　　“同学，你醒了。”护士亲切地给她讲述如果再晚点送医院就会有生命危险的后果。叶好静很想笑，电视剧八点档的情节就这么活生生地在她身上得到证明，她该高兴的。
　　“喔，对了同学，这有张学生卡，是送你来的那位同学不小心落下的。你看看。”护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半旧的学生卡递给她。
　　卡的背面是应城大学正门的缩影，是叶好静每天兼职都会经过的地方，看过无数次的建筑，现在这一刻看来竟是无比的亲切。
　　翻看正面，只有简单的学生信息。“研二经管学院顾梁辰”叶好静念出声来。
　　“交给我啦。是我们学校的学长，我会把卡还给他的。”叶好静信誓旦旦，去学校找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真正找到顾梁辰的时候，是那个暴雨将至的下午。她循着学姐的信息，找到图书馆。图书馆里人来人往，叶好静以为她会找不到，只是这种设想马上就被打翻了。图书馆三楼的窗边，叶好静一眼就找到了他。彼时，顾梁辰戴着白色的耳机，拿一本装帧简陋的《资本论》，专注地看着。窗外电闪雷鸣，马上有下雨的可能，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而顾梁辰就这样坐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穿一身白衬衫干干净净。那一瞬，叶好静好像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嘭~嘭~嘭··那以后，叶好静的眼里心里都只有这一个人，再容不下其它。
　　回忆戛然而止，因为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宿舍里居然多了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是——顾梁辰。
　　“李雪婷，怎么回事儿，你给我交代清楚。”叶好静应付地和顾梁辰打了个招呼，拉着李雪婷就进了厨房，气势汹汹。
　　怒目相对，李雪婷忍不住笑了，她何时见过叶好静这么生气的样子。“我出门拿快递的时候正好碰到的。他在保安处找你，说是你昨天落下了东西在他那里。我看了下，是你的手链。为了表示感谢，所以才请他到宿舍吃顿饭。”理由是解释清楚了，只是也没必要带到家里来吃饭吧。叶好静摸摸空荡荡的手腕，有点难以接受。
　　“不就吃个饭嘛，多大点事儿。给，你的手链。”李雪婷满不在乎地说着，伸出的手掌上躺着叶好静宝贝的手链。简单的花纹，串着几条银色的小鱼，圆形的小球划分出小鱼的移动空间，两条细链并排在结尾处融为一体。链子并不贵重，却是叶好静送给自己二十岁的生日礼物。二十岁那年发生了太多事，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如果可以，她也想用七秒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
　　“好吧，原谅你。”但是，“下次不要随便带男人来吃饭。”
　　这话说得李雪婷眉头直皱，“怪不得你找不到男朋友。”
　　叶好静对这种轻微的人身攻击习以为常，摆摆手，去招呼客人了。
　　“喝点水。”叶好静端着杯水递给顾良辰，温凉，消暑。
　　“谢谢。”顾良辰客气的接过，喝了一口，正好。
　　叶好静晃晃手上的项链，微笑“我才要谢谢你，昨天我找了好久，本来都放弃了。没想到落在你那儿了。”
　　是啊，说来也巧。那么细的项链可辨识度本来就不高，又掉到车下。要不是手机正好滑落，他也发现不了她的手链。
　　“找到就好。”
　　叶好静实在是没有话问了：“你不回纽约吗？”
　　“下午三点的飞机。”顾梁辰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就那么盼着他走吗？
　　叶好静当然没有注意到顾梁辰的小动作，只是看了一下手表，十二点四十。时间挺赶的，不能让他误机。
　　“李雪婷太慢了，我去替她。你随便坐下，看看报纸。”叶好静塞给顾梁辰一份《纽约日报》，盘着头发就奔向厨房。
　　顾梁辰拿着报纸苦笑，这女人真是、不解风情。一看日期，一个月之前的。翻开财经专栏，“独家专访顾氏总裁”几个大字赫然在目。顾梁辰好看的眉舒展开来，翻来报纸，仔细地看着。
　　叶好静要是知道自己给顾梁辰拿了一份怎样的报纸肯定会害羞得跳脚，这真的只是个巧合。她不过顺手拿了份办公室的报纸回宿舍看，谁知道就拿到了有顾良辰专访的那一期。都是巧合，也都是缘分。
　　叶好静把李雪婷赶出厨房，利落地弄了个四菜一汤。水煮肉片、糖醋里脊、小炒肉、手撕包菜和三鲜汤，都是些中国的家常菜。不精致但还是有模有样，色泽，香味都不错。看得李雪婷直瞪眼，“你技术这么好，平时怎么不做菜？”
　　“谁叫你喜欢做菜呢？君子不夺人所爱，所以以后还得你做。”叶好静把菜摆好，给顾梁辰盛了一碗白米饭。
　　“谢谢。”顾梁辰在叶好静对面落了座。
　　“你喝酒吗？”李雪婷从冰箱里拿出还没开过的红酒问顾梁辰，
　　“不用了，等会儿还要开车。”礼貌地拒绝，也没让李雪婷觉得尴尬。
　　李雪婷没有强求，也坐下来一块吃饭。不时说些有趣的话题，炒炒气氛。顾梁辰吃饭的时候特别斯文，细嚼慢咽，偶尔也会配合李雪婷的话题说两句自己的看法。叶好静累了一上午也饿得特别厉害，只是好像饿过了，没什么食欲，坐着偶尔夹两筷子，更多的时候是听着他们讲话。
　　顾梁辰好像食欲特别好，吃得慢也吃了不少，叶好静看着自己做的菜一点点被消灭，心里特别有成就感，也跟着吃了一点。
　　“好饱，”李雪婷满足地瘫在椅子上，幸福地咂嘴。“看来以后你能抓住不少男人。”
　　李雪婷真是几句话离不开男人，叶好静不置可否地笑笑，给顾梁辰倒了杯水。
　　味道很特别，和外面的中华餐厅相比确实不一样。顾梁辰满足的喝了口水。
　　叶好静在第N次看手机后，发现顾梁辰还是坐在那里，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有点焦急。
　　叶好静在观察顾梁辰的时候殊不知顾梁辰也在观察她，看她那焦急的样子，顾梁辰刚刚的好心情也快被挥霍完了，从沙发上站起身，“今天谢谢你们的款待，改日有时间再请你们吃饭。”
　　叶好静见顾梁辰终于要走了，站起身来，赶忙说道：“没关系，你路上小心。”说完不仅顾梁辰愣在原地，连李雪婷都扶额叹息，叶好静顿了一下，没说错什么呀。
　　“你送送人家。”李雪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在桌下拧了一下叶好静的腿。
　　喔，这个呀。叶好静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朝门口走去。
　　顾梁辰倒是没什么反应，跟着叶好静出了门。
　　还不是上课的时间，所以学校里的人并不多。叶好静笑呵呵地和门口的保安打了声招呼，陪着顾良辰去停车场取车。
　　“慢走。”叶好静隔着车窗和顾梁辰告别，眼睛里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舍，尽是些没心没肺地微笑。
　　嗯，顾梁辰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点点头，发动车子。后视镜中女人的脸越来越模糊，直到在拐弯处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