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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初秋的风,轻轻地吹过。

      展令扬是背着大伙悄悄遛出医院的。

      明天,他就要离开纽约,到希瑞的医院去接受治疗。在这之前,他突然好想一个人走走。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他只想,再最后呼吸一下这里留恋的空气。

      漫步在精心设计的枫林路上,枫树的叶子,已呈淡红。到了深秋,它们就变为深红了,像火,似乎是要把那最顽强的生命在最后一刻凄美地绽放!

      忍啊,不想他,却仍心不由己地想起他。

      宫崎的药,果然一点作用都没有。

      凄凉的笑爬上唇角,为什么就是忘不了他呢?为什么?

      不管怎样,明天,自己就会离开这里了。

      忍,再见,永远地……再见。

      他突然停住脚步。

      一股人气,一股熟悉的人气,就在背后不远处!

      令扬的心跳有点加快,他慢慢、慢慢地转过身子。

      他看见了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伊藤忍!

      是他吗?真是他吗?

      十年,十年未见!面前的他,气宇轩昂,浓眉入鬓,和当年一样!

      是他,真是他!他成熟了,也更俊酷了!可是,可是……令扬微愣地看他一步步走近,他眼神阴鸷,眉峰深锁,脸上堆积着厚而重的阴霾。

      “很好,令扬。”他无意识地点头,“我终于找到你了。”

      “忍……”

      “记得吗,今天……我们有约;你准备……赴约了吗?”

      令扬微侧过头去:“对不起,忍。我有我的苦衷。”

      “哦,你有苦衷,我不追问。看着我,”他死死盯住他,“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真的……得了那种病?”

      令扬一惊:“你……知道了?!”

      伊藤忍如遭雷击,骤然间浑身冰冷!他踉跄一步:“这么说,你承认了?!”

      令扬立刻敏感到有些不对劲!忍的脸色怪怪的,眼光又阴又沉;空气中,有某种他完全不熟悉的,风暴来临前的气息。他看着他痛苦地自言自语:“原来宫崎说的都是真的,竟然都是真的……”

      他张了张嘴,还没有说出话,伊藤忍却已抢先一步爆发了!

      他抓住他,给了他一阵没头没脑地乱摇,大声地悲愤地喊出来:“令扬!我苦苦等了你十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因为我想着你念着你爱着你才坚持到了今天!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他疯狂地摇着令扬!令扬被他摇得头发散了,牙齿和牙齿都在打颤!他听到他大叫:“你是怎么染上艾滋的!你说!你说!”

      令扬的脑子里轰然一响,像有个雷在身体里炸开,全身都粉碎到四面八方去!但是,他的意识清醒,无比清晰。

      艾滋?!艾滋?!

      这两个字砸得他双眼发花,原来忍竟以为他患了那种病!

      他望着他,呼吸急促起来,一种迷乱的愤怒和深切的悲痛笼罩住他!这是他所熟悉的忍么?这是他所爱的忍么?

      而伊藤忍的思想已经混乱了,悲愤把他完全占据,宫崎耀司的话犹然在耳:展令扬他耍了你,骗了你,玩弄了你的感情!他总是那么神神秘秘,他到处留情!他不知道跟多少人上过床!

      他对他大吼,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谁上过你的床?谁和你睡过?你告诉我,是谁是谁是谁?!我要把他们全撕碎!东邦的那些家伙么?还是他们都有份?你说你说呀!还有谁?你说!”

      令扬的胃在痛,肝在痛,心在痛;他努力挺直背脊,身心却已经痉挛成了一团!他的思想也开始混乱了,在忍的逼问下混乱了,而内心深处却有一个清晰的点在叫嚣着:结束吧!如果这就是你我的结局,那么就这样结束吧!但愿你恨我!但愿你忘了我!永别了,忍!

      他看着伊藤忍,面色苍白如纸,镇静得不正常,口里一连串地吐出:“我和谁睡过?是是是,我和凯臣睡过,我和烈睡过,我和以农睡过,我和希瑞睡过,我和君凡睡过……”

      “贱货!”

      “啪”地一声,令扬挨了伊藤忍一记耳光!

      忍的脸青得可怕,眼睛血红,剧烈喘息;可是,突然间他就大大地一震了,像被冷水激住!

      天!他干了什么?他竟然……打了令扬?!那个……他唯一深爱的人!

      “令……”他伸出手想抓住他,却觉得眼前一花——伸出去的右手手背上赫然多了一道血口!

      他震愕地看着他亮出的长软剑,震愕地看着他倒退倒退再倒退,飞快地转身,迅速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

      风,大了,树叶哗啦啦作响,像在演奏一首悲歌。

      令扬大步大步地走着,他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只是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似乎要耗尽所有的力气。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痛,而这些痛,最终都汇集到心脏上去,他的心,就搅扭着痛成一团了。

      是谁,向他跑来?是谁,扶住了他的肩?又是谁的脸孔,放大在他眼前,又惊又痛地叫着他的名字?

      “令扬!哭出来!听到没有,我叫你哭出来!哭出来!”

      君凡?别这样,我很好,我没事,别这样,你会吓到岳华……

      “令扬,求你了!哭出来好不好?不要再笑了!我求你,哭出来吧!”声声悲切,一字字一句句砸进他的心里。

      他仍然挂着一个朦胧的微笑,笑容里藏着一种淡淡的哀愁,只是淡淡的,美得让人心碎!他的眼神,他的思想都在那好遥远好遥远的地方,直到……直到……痛楚,再一次把他淹没……

      这真是漫长而又混乱的两天一夜。

      令扬的病骤然加剧,给曲希瑞和其他医生来了个措手不及。

      他没有昏迷不醒,身体却迅速地憔悴下去。

      暂时没有办法转院了,这是几位肝病科专家一致商量的结果。他们告诉曲希瑞,以展令扬目前的身体情况,完全不适合飞行,更不适合其他的交通工具。

      以农等人陷入莫大的担忧与焦虑之中,恨不能代他痛;这还在其次,有一个要命的状况是:令扬咽不下任何东西,吃什么吐什么,两天来水米未进!他的潜意识竟然在排斥进食!

      伊藤忍呢?他的情况并不比展令扬好多少。自从回到纽约分部,他就把自己陷入沙发里,挂着一张“惹我者死”的阴沉脸孔,埋在不可知的哀痛中,静静地反刍。

      他像一只困兽,走不出自己的心囚;但是他又在努力地冷静地思考,强迫大脑机械地转动。

      想到令扬苍白的脸色,他会痛;想到别人可能占据过他的令扬,他就暴怒得要发疯;然而,不管怎么样,他爱他,他还是爱他啊!

      “忍,你已经发了两天的呆了!”宫崎耀司冲他喊,“不要这样!那个展令扬不值得你这样!”

      他仿佛没有听见。

      宫崎耀司一把握住他的双肩。他的计谋已经成功了不是吗,但,他要的不是恍若木头人的忍!

      “放手!”没有温度的语调。

      “忍,我们回日本去吧。”

      他缓缓抬高了眼帘:“耀司。”

      “嗯?”他心头一喜!难得的,这是他主动唤他的名字。

      “帮我个忙,动用双龙会和帝国财阀的势力,召集全日本最权威的艾滋病专家,尽快到纽约来。”

      “什么!你……” 宫崎耀司后退一步,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忍的心里,竟然还是只有展令扬!

      他不信!他不信!宫崎耀司攥紧了拳,指甲陷进肉里,浑然不觉疼!

      伊藤忍剑眉一凛:“你不帮忙?”

      “你……为什么!”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有一个声音一直传进他们的耳鼓。“伊藤忍!你给我出来!”

      宫崎耀司冲外面吼:“干什么吃的!竟然让外人闯进来?毙了他!”

      “你住嘴!”伊藤忍大步出了房间。

      大厅里,几十把枪对准的是一个人——雷君凡!

      君凡全然不惧,站在那儿,俊毅挺拔而高傲,一股逼人的英气慑得离他稍近的一些打手冷汗直流。

      他无视于黑洞洞的枪口,他的愤怒在燃烧,他连性命都不顾了!

      连忍也微微惊愕他的样子。好,雷君凡,我不找你你倒先找起我来了!

      “伊藤忍!”他直瞪着他。

      “行,你有种!”忍点头,“进来!”他转身进入房间。

      “老大!”手下面面相觑。

      “忍!” 宫崎耀司叫道。

      “退下!”忍头也不回,狠狠道,“谁敢跟进来,我就废了他!”

      宫崎耀司冲手下一摆手:“都退下吧!”然后,他直视着他的背脊:“我一定要跟!”

      “随便你!”

      持枪的打手们依命令撤下。

      雷君凡死死盯住伊藤忍的背影,直直地大步向他走过去,风一般掠过了宫崎耀司!

      忍早已进入房间,听得背后跟进的脚步声,转过身子——

      “砰”地一下,君凡迅雷不及掩耳般挥出一拳;伊藤忍毫无防备,只看到一双冒火的炯炯双目,随即被打得飞出去,撞倒了茶几!

      君凡又迅速回身,宫崎耀司同样挨了一拳,撞上墙壁!

      “妈的!”宫崎耀司倒在地上,不待起身就去拔腰间的枪!

      君凡的目光却已定在伊藤忍身上,看都不看他一眼,不闪也不避!

      “耀司,你别动!”忍大吼。站起来,他用手背擦去唇角的血丝,“雷君凡,要打架是吧?正合我意!”

      “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我只是想打你!打你这个无情无义、不懂感情的浑蛋!”君凡大声地说,“你对不起令扬,你怀疑他侮辱他!这一次算我和令扬、希瑞以农凯臣烈,我们大家联合大走眼,把你看成个人物!我们都高估了你!伊藤忍,你不配和令扬谈恋爱!”

      “你胡说!”忍大叫。君凡的话像小针,针针扎在他胸口。“你胡说八道,我哪敢侮辱过令扬?!”

      “你没有吗?你认为令扬得了那种病,你认为他对不起你!你还敢说你没有吗?”

      “是他承认的!”提及此事,忍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亲口跟你承认吗?!是吗?!”

      他猛地一怔——

      “你真的……得了那种病?”“你……知道了?”

      什么病?什么病?令扬根本就没有说!是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是自己一直在逼问他!是自己先入为主地定了罪!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哦,老天!忍倒退一步,如醍醐灌顶!天知道,他当时是怎样的疯狂!天知道,他给了令扬怎样沉重的打击!

      他突然恐慌起来:“那令扬……那令扬……”

      “是肝癌!肝癌!”君凡的眼眶发热,“你满意了吧?满意了吧?”

      胸口一窒,忍瞪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君凡冷笑,“去问龚季仑!去问展御人!去问你父亲!去问——”他突然一把揪住宫崎耀司摔在忍的面前,“去问他!”

      “放手!” 宫崎耀司挣开,“关我什么事!”

      “你说关你什么事?从头到尾,我们都是配角,你才是导火索啊!你才是关键啊!你说,有种你当着伊藤忍说!”

      “我承认,是我对忍谎报了展令扬的病症。”事到如今,宫崎耀司倒有了一股豁出去的气势,“那也是为了忍,为了帝国财阀和双龙会!但是,展令扬患上肝癌,是他的命不好,你休想赖上我!”

      “赖你?”君凡揪着他一通猛摇,“你给令扬吃了什么?!本来只是肝炎,为什么会变成肝癌?!”

      宫崎耀司被他摇醒了,那药丸,会对人体内脏造成极大伤害的药丸!

      他几乎已经忘了,回想起展令扬苍白的笑颜,难道,真的是自己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他说不出话来。君凡一放手,他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墙边。

      “伊藤忍,”君凡转过身,一字一字地说,“你实在对不起令扬,你欠他太多,为了你,令扬走了一条怎样艰辛的道路,所有的苦所有的泪都藏在心里,最后就是遍体鳞伤。伊藤忍,如果你爱一个人,他的所有细节你都应该注意得到,如果你爱一个人,你怎么能体会不到他的痛?体会不到他的哀伤?”

      没有声音,室内有两秒钟死一般的沉寂。

      伊藤忍瞪着他,仿佛要窒息:“雷君凡,原来,你一直在爱他!”

      “是!我爱他!可是,他的心里却只有你,他只爱你!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把令扬让给你,我就应该不顾一切地去追求他,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结局!”

      忍挣扎着冷冷地说:“你现在去告诉他还来得及。”

      “是,没错!”君凡点头,往外走。

      忍跳起来,拦在他面前:“站住!你真要去?!”

      “为什么不去?”君凡高傲地仰着下巴。

      “哈!谁不知东陵财阀的大少爷,人人急于争夺的黄金会计师雷君凡要和展岳华结婚了,你,没资格去招惹令扬!”

      “我会去和岳华说明,我也会去向令扬表白,说不定,我会得到他们两方的谅解,说不定,我会得到他们两方的爱!”

      “也说不定,你会被他们乱刀砍死!”

      “那也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伊藤忍再一次挡在了君凡面前,他的脸上有超乎寻常的镇定的光辉:“你被乱刀砍死,是你的事;但你招惹到令扬,就是我的事了。因为,我爱他。”

      君凡凝视着他的脸庞:“你没有资格说爱他,你把他伤得还不够么?令扬现在,吃不进东西,他在排斥进食,他在排斥生命啊!你怎么忍心再去刺激他?”

      “也许,我的刺激就是最好的良药,”他脸上的光辉更深了,“连你也承认,令扬爱我,所以我一定要去见他,我要救他。”

      君凡注视了他好久,要不要打这个赌呢?也许,伊藤忍真的可以帮助令扬重新抓紧生命的翅膀?

      终于,他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

      经过宫崎耀司的身边,忍弯下身子,抓起他。

      宫崎耀司盯着他的眼睛:“你想揍就揍吧,我无话可说。”

      忍摇了摇头:“我不揍你。耀司,我为你感到悲哀。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他放开他,和雷君凡一起,大步离开了这里。

      宫崎耀司没有动,他的思想,不知停留在哪里;而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展令扬,这一次,我是彻底地彻底地……输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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