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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049 ...

  •   慢悠悠地踱步,看见对面有家咖啡馆,他想过去坐一会儿,来一杯提提神。

      “严先生!……严正容!”

      身后有人奔跑着喊他,严正容停下,站直,却不敢回头。

      “呼……”
      重重喘口气,林衡停在他身旁。
      于是两个人并肩站着,前面有鸽子悠闲地散步。

      “你收工了?”
      清清喉咙,严正容先开口。

      “还没有。”
      林衡看了看他,很沉稳地说,“难得你来找我,就跟老板请假溜了。”

      听见他的回答,严正容有些发慌。
      前一刻还当他陌生的顾客,现在却特意跑出来找自己聊天,这样前后矛盾的举动,完全令人困惑不解。
      ——林衡,真的已不是那个能一眼看透的少年了。

      见他怔了,林衡笑了笑,“我想想,科隆不大,餐馆却也不少,你这么巧来‘克鲁茨’遇见我,不说是刻意所为,似乎不太可能。”

      这一句坦率的话,说得严正容也笑了,……只不过是尴尬和酸涩的笑。
      “正巧来德国出差,林匀说你一直在科隆,拜托我来看看你,这是目的之一。另一个,是我自己的私心,当年离开国内的时候,都没有和你道一声别,心里好像留着一个小疙瘩。”

      “是嘛……”
      林衡抬了抬眉,双手插在裤兜里。

      又是一阵静默。
      彼此不约而同地,开始往前慢慢地走。

      转过弹格路的街角,不知感觉到了什么,林衡突然转过头问他。
      “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你一直盯着我看?”

      严正容一窘,不过很快复原。
      “你长得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瞳孔的颜色好像变淡了,头发也成了浅褐色,看上去……更像白种人。”

      “哦。”
      林衡顺手摸摸扎成短短一束的头发,点点头,“大概是这里纬度高,光照少的缘故吧。至于我的头发,其实以前也是褐色的,只不过我特地去染成了黑的。”

      “嗯……为什么?”
      严正容不解。

      “因为这样看上去更像中国人。”
      林衡耸耸肩,语气平淡地说,“小时候在德国,大家都叫我中国男孩,后来回到中国,别人又拿我当小老外,喜欢稀奇古怪地偷看我,所以我苦恼,搞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染头发就是那时候跟哥哥学的,他说这样就跟周围的人一样,不会被别人盯着追问,我们也不用苦恼了。……其实说实话,和哥哥比起来,我更像妈妈,长相偏日尔曼人多一点吧。”

      严正容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定定地看那已成熟,且愈加俊美的侧面。
      “……那个时候,你找不到自己吗?”
      思绪冲破了理智的束缚,他低声,脱口而出。

      “是的。”
      林衡没有任何回避,很坦然地回应。

      “现在呢?”

      “对不起。”
      然而后面的追问,林衡拒绝了。

      一霎那,严正容也冷静了下来。
      “不好意思。”
      他想起来,是的,他们之间早已连朋友,不对,是熟人也谈不上。
      ——交浅言深,很不礼貌。
      “好,我要回酒店了。”

      “要不要我送你?我的车就停在旁边。”
      林衡一边说,一边很有诚意地掏出钥匙,晃了晃。

      “啊,那就多谢了。”
      严正容不想矫情,看着他,点头。

      酒店在科隆的郊外,一路上,两个人没有对话,安静的车厢里,只是GPS的提示音,总时不时响起。

      “……嗯,到了。”
      “谢谢,……再见。”

      最后,车辆稳当地停在酒店门口,他和他,就在平淡中道别了。

      一时间还不想回房睡觉,严正容坐进大堂内的酒吧,又点了杯加冰的烈酒。

      灌一口,再凝神听,耳边有轻柔的音乐声。

      他一个人独自喝酒,想象着今后的生活,也必然少不了寂寞作陪。

      ——他们的从前,已无处可寻。而彼此的未来,又好似平行线一般。……这样,就算留在了德国,那又能如何?!

      严正容有些恍惚地笑了,心却是沉甸甸的。
      渐渐地,愈加凶猛的孤独感,将他整个人吞噬。

      而夜色逐渐弥漫的公路上,两排橙黄路灯,照耀着黑暗马路,林衡紧握方向盘,隐约觉得胸口滞闷,呼吸加速般地急促起来。

      “唔……”
      他担心哮喘病又要发作,于是果断地靠边停下。

      幸亏预料得准,几乎就在下一分钟,他弓起身体,缩成一团,浑身颤抖,面色苍白,甚至很快地,指尖也开始痉挛,指甲泛紫,呼气时的哮鸣音尖利刺耳。

      极力忍耐喘不上气的痛苦,他努力保持镇静,在副驾驶座的储物盒里摸索着,找出备用的急救药物,立即吸入了气雾喷剂,随后靠在座位上,用力做吞咽的动作,帮助平复剧烈的喘息。

      胸口被勒紧的痛楚一点点褪去,面色也少许转红。
      打开车窗,一旁的路灯下,飞萤绕旋,找不到出路。
      他楞了一会儿,又收回视线,无力地俯身,将额头抵靠在方向盘上。
      霎那间,他闭上眼,……心乱如麻。

      不知何种的缘故,五年前当他返回德国时,突然得了支气管哮喘的毛病.
      还记得第一次病发是在课堂上,那可怖的形状,弄得教授也免不了发慌。

      后来做了详尽的全身检查,关于引起病发的要素,医生疑惑,不能确定。
      ——不存在吸入性哮喘诱因。
      莫非是水土不服?还是,……极端的情绪激发,愤怒或恐惧?

      知悉医生的猜测,林衡眉头凛得紧。

      他想,应该是那段撕心裂肺的过往,日日令他呼吸困难,痛苦到透不过气来。

      所以,他要深埋起那段过往。
      他努力、很努力地告别过往,要做一个全新的人。

      如果今天不是遇见那个男人,他差不多以为自己成功了。
      ——这五年内,从日日的病发变为常常,又从常常变为不时、很少、稀少,……直至几乎“不”。

      然而,这一刻,他却被无情地打回原形。
      原来那个丑陋的林衡,并不曾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那个影子一直都在,它躲在阴暗的角落,死沉沉的。

      揪住胸口的衣襟,他忽然生出些恨意。
      他恨那个男人的出现,令他记起自己是个凶手,……是他亲手,将深爱的“田鸡”杀死了。
      是的,“严正容”还令他记起,自己曾被冷漠而无情地丢弃……,那个男人令他回忆起一切,一切他所愤怒、恐惧和悲怆的往事。

      回到学校旁租住的小屋,林衡打开窗,听夜风吹动树叶的沙声。
      心情依旧无法平静,他不断地想到从前。
      他不愿回想,却气恨的是无法控制。……也许可以压抑,但越压抑,那些画面就越在他脑海放肆展开,霸住整个脑子,令他痛苦,不得安宁。

      第二天头昏脑涨地起床,急匆匆去街角的面包店买早餐。
      随便挑了一个三明治出门,他一边走,一边撕开纸袋咬了一口。
      ——奇怪,平日里吃惯的口味,今天却觉得很不好,洋葱太多,鸡蛋太老,奶油太腻……,他感到自己不对劲,慢慢停下脚步,愣在路中央。
      低下头,他忽地非常沮丧,身体里像有什么,被掏空了。

      心不在焉地走进教室,他还来不及找到座位,就被壮实的男同学堵在门口。
      对方鄙夷地睨视着他,说话的口气也相当恶劣,没有礼貌。
      “恭喜你,BNK的位子,总算被你弄到手了。听说那里来了不少亚洲人,你这个冒充的可算得了好处。……哼,德国政府真是太仁慈了,用那么多外籍劳工,尽给穷人送钱。”

      “Zimmer先生,请您让开。”
      懒得搭理这类种族歧视的言论,林衡料想对方是被涮下来,心态不平衡罢了。

      冷淡地绕过壮男,他挨着窗坐下,喘口气,想到能够被BNK录取为实习生,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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