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香情]记事簿》叶木还

1、一

　　慕容情是个校医，还是不太清闲的那种。
　　由于学校里大部分是处于青春期的青少年，并且半数已进入成熟期，多少有些意外需要处理。作为私立寄宿中学的校医出乎意料的麻烦。
　　倒是原先上任的近一个月里除了固定任务外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做，基本在校医室里喝咖啡，甚至走在校园里还有女孩子躲闪。大概是因为那些不可描述的传说吧，比如各种小说里对学生心怀不轨的鬼畜校医。
　　幸好他斯文的面孔和毫无攻击力的气息还是能让人安心，随着秋季的来临，校医室里也渐渐地有学生来看病，多数是感冒。

　　但他没想到作为校医，居然还要兼任学生们的心理辅导工作。
　　“医生，我觉得我最近看见我朋友，心里就莫名地焦躁，甚至想要咬他的脖子……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心理咨询室在出门左拐楼梯旁边。”还有答应我不要随便把咬脖子这种限制级动作说出口好吗。
　　类似于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发生。
　　标准答案是“你需要和他谈一场恋爱”。然而出于学校不允许早恋的规则（虽然早就形同虚设），他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也许是心理咨询室的那位女性alpha看起来太强势，大多数敏感脆弱的小孩宁可选择他这个平和无害的beta。
　　尤其在那位咨询师和她的恋人结婚并申请婚假之后，大门上就贴了“心理咨询请往校医室”的纸条，唯恐有人不认路还打了个巨大的箭头。
　　之后慕容情就名正言顺地成了广大学生的心理咨询医生，倒苦水对象，简称树洞。

　　大多数学生不好意思登记姓名，他也会提供匿名树洞服务。
　　“我发现我一直以来的对手，居然是个伪装成alpha的omega！”
　　哦，装b的不少，装a的o还真是少见。他面无表情地在便笺本上记录。
　　“我被他愚弄了这么久，这真是对我人格的侮辱！”这学生把桌子砸得哐哐响。
　　该生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他边写边把杯子捧起，以免被震得溅出水来。
　　“医生，我、我被学姐告白了。”
　　恭喜。他在便笺本上写了个加粗的囍字。
　　“可……可我是omega，她是个beta啊……”
　　Beta怎么了，omega又怎么了，拒绝第二性别歧视人人有责。
　　“我看上的omega居然跟人跑了！她明明是我的人！”
　　默默画了个蜡烛。

　　啊，一群青春躁动期的小鬼。

　　上午陆陆续续有几个人来，还帮一个体育课上摔伤的学生处理伤口，等校医室里恢复平静，已经到了中午。
　　慕容情合上便笺，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脱下白大褂洗了手，往外走去。
　　学生们三五成群地从学校餐厅里出来，看到他就打招呼。他也微笑着回应，一边心想女生们这季节还穿短裙，难怪感冒的这么多。
　　等走到餐厅门口，几个看起来刚上完体育课的男生抱着篮球嘻嘻哈哈先跑了进去，大冷天只穿着短袖，胳膊上还带着一点汗珠。
　　与他擦肩而过的一瞬，有一股强烈的alpha气息从鼻尖窜了进来，这使得他脚步一顿，神色平静地转个身往二楼的餐厅走了过去。

　　午休时间，他趴在校医室的桌上浅眠一了会儿。谢天谢地，这时间总算没人打扰。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站起来冲了杯咖啡，捧着走到门口，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教学楼。
　　大多数学生还在午睡，安静的教学楼却忽然响起了一声短促的惊叫。
　　随之而来的，是空气里若有若无的一丝发甜的香气。
　　前面那幢教学楼的二楼某个窗口，一群学生忽然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慌不择路跳了下来，跌在草坪上。
　　——幸好只是二楼。
　　目睹这一切的慕容情心里刷过了大片弹幕。
　　那种奇异的能激发某种渴望的气味他再熟悉不过。要是没认错的话，那是一年七班的教室，生理知识使那些理智尚存的alpha在遇到这种情况时选择迅速保持距离，以减轻信息素压力。
　　但也不用跳窗吧。他心想。

　　他迅速套上白大褂戴上口罩，从柜子里取出一堆救急材料。
　　不过几分钟，已经有几个beta学生将正处于发情期的omega送了过来，那女生趴在同班男生的背上，面色发红痛苦地闭着眼睛，咬着牙汗如泉涌。
　　甜腻到令人难以呼吸的香气扑面而来，令慕容情身体一僵，但还是若无其事地将人扶到病床上。在确认是生理性发情之后，他给对方皮肤擦了酒精，就将抑制剂注射入静脉。
　　陪同而来的教师正给家长打电话。
　　那女生不断颤动的身躯渐渐平静下来，慕容情检查过对方身体状况，确定没有引起其他症状之后才松口气，走到办公桌边记录。
　　满十六岁omega的初次发情期随时到来并且相当危险，一般由家长陪同到医院检查身体并按医嘱定期服用抑制剂，眼下这个女孩子显然没有做过任何措施来抵挡初次发情热，可见父母的粗心大意。

　　等家长慌慌张张接了人去医院，学生们都回了教室，他立刻打开门窗疏通空气，这才摘下口罩，心想这个下午有的忙了。
　　果然，由于这次意外，一年七班下午都是自由活动，没见识过omega发情期的小鬼们信息素有些不稳定。
　　“医生，我、我觉得我现在心跳加速……之前被同桌打了一拳才清醒过来克制住，但现在还是……”
　　“请冷静点坐下来，我给你开点药。”
　　“医生，为什么我一点反应也没有？我不是alpha吗？”
　　“……我猜你还没满十六岁。”
　　居然还有beta来咨询。
　　“医生，我是个beta，今天才知道她是……我可以追她吗？我可以和她标记结婚吗？”
　　“恋爱自由。请在双方成年且自愿的情况下合法标记。”
　　“医生，我的脚……”
　　“……请不要做出跳楼这种危险行为，即使是二楼。”而且你一个beta瞎慌张什么啊，居然敢跟着体质健壮的alpha一起跳。

　　一个下午基本上就是在给这群学生做开导工作，顺带科普常识。
　　生理知识普及迫在眉睫啊。他不断在心里摇头。
　　幸好这学校墙壁信息素的隔绝效果不错，否则就不止一个班了，整个学校的alpha将踏平他的校医室。

　　来来往往的alpha将这个房间里刚洁净不少的空气再度染上令他不太适应的气息，他皱着眉拿着空气清新剂喷喷喷。
　　从下午就开始绷着的背脊终于松了下来，他扶着额头忍住眩晕感，往抽屉里掏出个药瓶倒出几粒白色药片，混着温水吞了下去。
　　这时候却有人在门口打了个喷嚏。
　　“医生……”这人探头进来，似乎忍不了里面的空气，又迅速将头转出去连打几个喷嚏。
　　这清新剂味道并不重啊。慕容情心想。
　　外面有几个声音催促：“喂，你进不进去啊。”
　　这人随即被推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男生。
　　两个alpha，两个beta。
　　虽然他们的信息素都控制在相当平稳礼貌的范围内，但这还是让慕容情下意识皱了皱眉。
　　离下班时间还剩十五分钟。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翻开登记表。
　　“请报上姓名学号班级。”
　　“哎，不是能匿名咨询嘛。”嬉皮笑脸的beta这样说着，推着那还在揉鼻子的金发alpha的肩，将其按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于是慕容情抽出了便笺本，翻到空白页，写下“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士”这行字，又在字的左边画了个圈，里面加上两点一横，充做个简笔画肖像。
　　“有什么身体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啊。”金发男生一脸莫名其妙。
　　慕容情抬头打量了对方额前特立独行的刘海一眼，又在笔下画的脑袋上，加了根翘起的呆毛。
　　“诶，医生别听他的，他是那方面有问题。”站在后面的beta又笑嘻嘻说道，惹得其他几人看了他一眼。
　　作为成年人慕容情自然知道是哪方面，心想小孩子真敢说，未发育的还有不少呢，而且真有这种问题难道不该悄悄去医院吗。
　　“脱毛鸡，你说的是哪方面？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嗅觉啊！”
　　“……”慕容情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

　　“我哪有问题，我连你身上的汗味都闻得到。”
　　“还说没有？发情的omega坐你旁边你都睡得跟猪一样，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alpha。”
　　发情？那不就是下午那个班么？
　　慕容情默默在纸上写下“一年七班”。
　　“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什么信息素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又来了。慕容情在心底啧了一声，面上还是平静道：“可能你还没到成熟期，感受不到信息素共鸣很正常。”
　　“我都十八了啊。”
　　这使得慕容情看了眼便笺上的一年七班，迟疑道：“我记得下午的意外是发生在一年级。”
　　脱毛鸡眨眨眼，忽然扶着椅子弯下腰哈哈笑了起来。另一个沉默的alpha答道：“是因为这个笨蛋又走错了教室。”
　　金发alpha争辩了一下笨蛋这个称呼：“走错了层而已，谁叫位置都在楼梯边啊。”
　　脱毛鸡还在哈哈大笑：“他居然进去就睡，也不看看旁边是不是熟脸，连同桌那么强的信息素都闻不到……还是被其他人的尖叫吵醒的！”
　　“还杵着不动，最后被老师当做被影响的危险alpha按在地上老半天！哈哈哈哈哈哈！”
　　金发男生捂了下有些发红的右脸颊，嘶了口气：“我刚醒怎么知道他们干嘛，居然还有人跳窗……那个老头动作真粗暴，牙齿都要掉了……”

　　慕容情默默扶了下眼镜，低头划去了错误信息，回想了教学楼的班级位置，就在便笺上写下“三年七班”。
　　“那么，你是不是有感冒症状？感冒引起的嗅觉器官迟钝也会影响信息素的感应。”秋冬季节易发流感，刚刚他进来还打了好几个喷嚏。
　　对方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抽动了下鼻子，忽然又“啊嚏”一声，眼眶发酸拿手帕捂住鼻子，喃喃道：“味道真奇怪……”
　　慕容情还在低头记录。
　　七班的班主任似乎是叫战龙纹？他觉得有必要跟他们的班主任探讨一下生理常识课的重要性。
　　脱毛鸡却还瞪着眼睛：“喂，怎么可能是感冒啊？难不成你一病病两年？”
　　他从后面用手掌左右两边啪地夹住金发alpha的头，将之扭过来对着自己。
　　“去年我指着给你看个大波omega辣妹，你不也跟瞎了似的当没看到吗？她当时可是对着你猛放信息素啊，连我都要被放倒了，你这性冷淡还直接走远了呢。”
　　这话说得痛心疾首，旁边一直不说话的红围巾beta忽然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上嘴。
　　反倒是当事人脸被夹得有些扭曲，但还是露出了“有这回事吗”的迷茫神色。
　　慕容情抿了口温水，语气里不无同情，宽慰道：“嗯……也可能是常年鼻炎。”
　　对方揉着脸颊哦了一声。
　　“这种情况，你可以去耳鼻喉科看看。”或者alpha男科。

　　时间差不多了。他看了下手表，在纸上最后写了“祝福”二字，就合上便笺本站起身来。
　　这一起身好像带动了一点室内的空气。
　　那金发alpha睁着眼睛愣愣看着他：“医生，你身上……是不是有omega的气味？”
　　这话使得慕容情的动作立刻顿住，背脊在一瞬间僵直。
　　另外几人一怔，也皱着眉嗅了几下，才切了一声：“我说你还是去精神科挂个号吧……之前浓得要命你闻不到，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倒是来疑神疑鬼。”
　　他想争辩，又在同伴“上次还把苹果闻出香蕉味儿呢”的调笑话语中，疑惑地摸了摸后脑。
　　慕容情已恢复了微笑：“中午才有发情期的omega来过，我身上可能沾了点味道吧。”
　　对方这才恍然：“啊是的……是有点像我中午闻到的那个香味……”又转过头跟脱毛鸡嘿嘿笑：“说了我没毛病还不信。”

　　将这几个聒噪的学生送出门，他在校医室半暗的光线里松了口气，整理桌上的物品，锁了抽屉。
　　疲惫感使他慢慢靠在了桌沿，摘下眼镜。
　　他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心想带回家得好好洗洗，可别再叫人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