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物语》莫*綾

4、出师不利

　　半个月以后陆月颖满怀斗志地去客户那里报道，为了给客户一个好印象，特地穿了一件裙摆带着白色花边的连衣裙，戴了一对小花造型的耳钉。

　　其实陆月颖真的不是刻意的要去打扮成小女孩的样子去装嫩，只是她的性格一直就是那样，还和小女孩一样单纯，她自己也希望自己一直就这样单纯下去，不去想那么多烦心的事，后来她才明白，最真实的一面不能在职场里表现出来。

　　开始工作了，陆月颖才明白实际的情况和自己想象的差的太多了。一起工作的是一个中国人的团队，带队的当然是上家公司自己的人，一个入了日本国籍的假洋鬼子，其他的几个人都是别的小公司通过那家大公司派过来的。

　　在日本，只要是通过中间的公司派到客户那里工作，所有的跟业务有关的事情都必须是中间公司的人去跟客户确认，然后告诉下面的人该怎么工作，像陆月颖的公司这样的最底层的公司派来的人是没有权利直接跟客户讨论业务的。

　　所以实际情况是，工作顺不顺利，跟中间公司派来的团队领导人关系很大，如果是个有能力的人，可以充分理解客户的意思，知道到底活该怎么干，那下面的人就干的很轻松，只要照指令把活干出来就行。如果是个没有能力的人，那就完了，做的活跟客户的要求不一样，那就要来来回回的重做，干的累不说，客户也没有好评价。

　　在日本的很多中国人都对入了日本国籍的中国人印象不太好，本身陆月颖的性格是事情能简单就不愿意复杂化，所以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她也不愿意去关心，对于那种假洋鬼子，其实她是没有任何看法的，别人怎么样那都是别人的自由，可是现在碰到的假洋鬼子确实是不怎么样。

　　那个假洋鬼子看起来也没多大的能力，客户要他干点活他就马上要下面的人一起来调查，自己什么业务也讲不出来。本来这个项目的管理就是乱七八糟的，客户自己的人做出来的基本设计书都是漏洞百出，根本就看不明白到底说了些什么，去问他们也讲不出来。

　　其实工作量是不大的，来了以后的头四个月基本就是不用干活天天看文档学习业务，偶尔给客户打打下手，改改文档之类的。到了第五个月才开始干活，安排的进度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就是这么点的工作量，也因为那个假洋鬼子总是搞不明白客户到底是要求做什么，总是做的不够好被客户要求重做。到了最后活拖着做不完，客户要大家一起加班干，他又拖着大家不准任何人早走。

　　陆月颖有时候想想，自己跟着古桥做的时候多顺利，有什么不明白的业务直接去跟古桥确认，然后古桥给自己讲明白了，很快活就可以干完。这下可好，自己的日语和能力都浪费了。

　　不过这不是最郁闷的，更郁闷的是从上班第一天开始，陆月颖就被一起工作的一个中国男人盯上了。那个男人说起来也挺猥琐的，长的人模狗样的，比陆月颖还小一岁，从上班第一天开始就总找理由和陆月颖聊天，陆月颖是个脾气比较好的人，看别人那么热情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搭理着。

　　后来那个男人就加了陆月颖的微信，加了没几天就开始在微信里说喜欢她之类的，陆月颖恶心的把他删掉了，然后告诉了那个假洋鬼子有人骚扰她，结果和在盛辉的遭遇一样，反过来被别人训了一顿。那个假洋鬼子质问陆月颖为什么轻易把微信告诉了别人，来了日本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保护自己，不知道个人情报是不能随便泄露的，陆月颖心想，为什么总是我的错？

　　后来陆月颖才明白为什么那个假洋鬼子那么护着那个男人，原来他俩是一路货色。那个假洋鬼子也是有家庭的人了，两个人经常上班的时候吹嘘去过哪些酒吧找日本陪酒女喝酒，吹嘘哪里的陪酒女更便宜，甚至有一天到了快下班的时候，那个男人还跟假洋鬼子说，今天下班了还去那家酒吧找人喝酒。

　　以前也碰到过一些很没有素质的中国人，比如刚来日本的第二个客户，在那里一起工作的中国人，一起工作的时候还没有怎么样，陆月颖从那里离开以后第二天就给陆月颖发短信说她不在了还挺想她的，吓得她赶紧把那个人的电话拒接了。

　　还有曾经遇到过一个客户，是一家中国人开的小公司，小到公司加社长只有五名员工，可是那个社长有一次对陆月颖说，像她那样长的也不错又努力工作的女孩子太少了，其实女孩子何必那么辛苦呢？找个有钱的男人养着就好了，然后很猥琐地问陆月颖自己怎么样，恶心的陆月颖没有吐出来。

　　以前一直以为，只有小公司的人才会那么没素质，现在才明白，天下乌鸦一般黑，小公司的人没有钱，只会想着勾搭身边的女同事，女下属，大公司的人有钱了更会玩，知道去酒吧找日本女人玩。

　　有这样的领导带着团队，项目能做得好才怪呢。陆月颖有些害怕出事，把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宋远明，宋远明很耐心的安慰她，告诉她要是那个人敢再骚扰她就当着大家的面骂他。可是那个人真的很狡猾，自从陆月颖把他的微信删了以后，工作时间再也不和她说一句话。

　　他既然没有行动，陆月颖也没有机会教训他。宋远明跟她说，既然那个人不骚扰她了，那就没事了，可是陆月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蹊跷，那样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老实下来。

　　再到了后来，那个假洋鬼子对陆月颖的排挤就相当的明显了，有一次陆月颖要归社，就算是外派公司，很多公司也会每个月挑一天让员工回公司，大家见个面交流工作情况。

　　这在日本企业文化里是相当重要的，因为员工之间见面少，回公司次数少，直接的影响就是和公司的感情淡薄，员工和老板之间也互相不了解，这样跳槽的可能性更大。

　　日本人的公司，就算是再小的公司也会每个月挑一天让员工归社，中国人的公司则是参差不齐，有的有归社日有的没有，而且就算有归社日的公司，也不是强制大家必须回公司。

　　就是为了这个归社的事，假洋鬼子每次都是脸拉得很长，像是别人欠他几万块钱似的。这次陆月颖提起归社的事，他满脸轻蔑地开口：“就你们那样二十来个人的小公司，哪有那么多归社必要，中国人公司根本不可能要求上班时间归社，我从来没见过。”

　　陆月颖心想，我以前遇到过的日本人公司，只有几十个人的小公司还能跟客户要求每个月有一天时间休息特地归社呢，别说日本人公司，就连盛辉，虽然是中国人公司，一样每个月都有归社日，名正言顺地跟客户请假提前下班。他连这样的公司都没见过，以前都是呆的些什么小破公司啊，现在还拽的跟什么似的。

　　心里这么想，嘴里还是要客套一下的，“我们公司就是每个月都要归社的，反正现在也不忙，活都可以干的完。”

　　最后假洋鬼子总算同意了，不过嘴里还是嘀嘀咕咕。“就一个才成立了两年的公司，哪来的那么多事。估计这样的小公司客户顶多也就是那么三四个，手底下的人也只能在那几个客户中间派来派去，我们公司客户能有上百个了。”

　　这话的潜台词很明显，就是说你们公司也就那么点能力，你还敢跟我在这里拽，我一个指头都能碾死你。你要是敢得罪了我，以后你在我们公司这里的路就断了，只能在你自己公司的那几个仅有的客户里面要饭吃，能不能要的上都不知道。

　　陆月颖在坐电车回公司的路上，心里一直很难受。想想自己当初在盛辉的时候多风光啊，就算是起初被同一个公司的人欺负的时候，也不至于这么被踩在脚底下。那个时候至少是客户的亲生孩子啊，有什么话都可以直接跟客户说，后来没有了中间的障碍，可以直接跟古桥一起工作的时候，那感觉更好了，工作要多顺利有多顺利。

　　现在可好了，就因为公司小，不是客户亲生的，就这么被人看不起，现在的上家算什么啊，也就是200来人的公司，盛辉可是有300多人，在日本的中国人公司里，上百人的公司就算是大公司了，更何况是300人以上的。

　　可是这都能怪谁呢？都是自己选择的啊，也不能怪宋远明能力不行找不到客户，人家也是在自己困难的时候伸出手来帮了自己的恩人，也不要再那么挑三拣四了，自己还连开公司的能力都没有呢。

　　今天归社，取缔役给大家讲了一下日本职场的基本礼节问题，该穿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有一个男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来日本的时间还不太长，问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跟自己的日本人上司聊天的时候，问别人的老婆孩子的情况可不可以？

　　陆月颖忍住没喷出来，这样的问题还需要问吗？日本人是很重视个人隐私的，当然，对于每个人来说，个人隐私的定义不一样，但是日本人觉得，自己的家庭成员也算是个人隐私，问日本人个人隐私是很不尊重人的，更何况自己的上司。

　　学习会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这次归社除了学习会，还有个聚餐。其实就是公司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大家本身在日本呆着就朋友不多，都挺寂寞的，难得有很多人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是乐意参加的。

　　吃饭的时候，公司的事务小张坐在陆月颖旁边，两个人来日本的时间差不多，所以很聊得来。
　　小张似乎很羡慕陆月颖的收入，一直在说她那样会做软件的女孩子太好了，收入也高。

　　陆月颖在心里苦笑，自己这收入算什么啊，跟自己一样经验的男孩子都比自己挣的多，所有的人都会跟她说，她这样在女孩子里面算不错了，可是她的目标不是跟女孩子去比，她工作的目的只是为了把工作做好，想不断提高自己，而不是为了去跟别的女孩子比。

　　可是这些想法，很多女孩子都理解不了，都觉得她要求太高。她们只会看着陆月颖的收入眼红，却不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失去了多少。

　　饭还没吃完陆月颖就要走了，因为住的远，她必须提前走，要不然到家太晚了。跟小张打了个招呼，拿着外套要走，突然想起来吃饭的店离车站有点远，她不记得回车站的路。

　　小张冲她笑着说：“没事，让社长送你去车站吧。”然后没等陆月颖回答，她就冲着隔壁桌子喊：“社长，陆月颖要走了，不认识回车站的路，你送送她。”

　　宋远明正在跟一帮人聊的起劲，马上放下手里的筷子说：“我去送陆月颖去车站，就直接回家了，你们慢慢吃，我把钱付了。”

　　说完站起身拿着外套就去付钱，陆月颖还没来得及理解这一连串的突发状况，等反应过来宋远明已经付了钱等着服务员开票了。陆月颖怎么受得了这架势，这么多年只有被社长骂的份，可不敢让社长送自己。赶紧摆摆手说：“不用麻烦你送我了，告诉我怎么走就可以了。”

　　宋远明笑笑说：“没事，我也正好要回家了，也跟你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