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真好脾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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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的山村，空气凛冽。偶尔有鸡鸣犬吠响起，也不过一两声。几户炊烟袅袅升起，宣告着新一天的开始。
姜家庄一角的私塾里，传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正要走出后门的姜陵枫被吓得一抖，转身就往回走。推门一看，却是穆霜将整个书箱打翻在了地上。
“你——”姜陵枫也顾不得说话了，快步跑过去，急慌慌将那些书本抱起来。这些可是他恩师的宝贝，素来爱护有加的，现在竟给这不省心的姑娘翻在了地上！如果恩师知道了，该是如何——唉！
收拾好了书本，姜陵枫才道：“穆姑娘，这些书本，天晴了我会拿出去晾晒，求你莫要再动他们了。这都是恩师心爱之物，万一有所损坏，实在令人痛心。”
说着将书箱放好，愣愣地看着书箱出了一会神，眼圈渐渐有些红了。
穆霜见此情形，真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今天一早姜陵枫便偷偷摸摸跑过来，弄得她还以为有什么急事，谁知这少年进来先帮她生火，再给她做饭，看着她吃完了，又把碗筷洗净了收好，回头把屋子打扫一遍，告辞。
看这少年一双手，就知道他家境颇好，一直是读书人。虽生在这山村之中，却并未吃过辛苦，双手都是白白净净的。现下倒像个仆人般来照料她，还没得半分好——原来那穆姑娘不仅骂他，还要讹他银子呢不是嘛！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感念过世的穆先生教导之恩。
穆霜素来是个性情清冷的，却也被他这般仁义触动，正想开口劝慰两句，就听姜陵枫喃喃道：“先生放心，弟子一定照顾好穆姑娘……只是这姜家庄上，再也没有先生的书塾了……”
话音未落，泪如雨下。纵然还有读书人愿意来此教授课业，却不会再有穆先生那般满腹才学又和蔼慈善的先生了。
姜陵枫对着穆先生的书箱哭了一场，一时颠覆了高冷的形象。直到穆霜找不到帕子，上前去用衣袖帮他擦眼泪，姜陵枫才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冷气，退开三尺之外。
第一个念头：不会是这穆姑娘受了十六婆婆暗示，当真想要赖上他吧！
不是姜陵枫自作多情，实在是这穆姑娘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呀！
两人怔怔地互相看了片刻，穆霜就明白了这少年在想什么，脸慢慢跟着羞红了。不是因为在清秀少年面前羞涩了，而是为原来的穆姑娘做过的事羞愧了。看把个小师兄吓成了什么样啊。
“姜师兄，你……以后还是别来了。”比起有人嫌弃地照料，穆霜宁愿自己动手。
姜陵枫冷静下来，却说道：“穆姑娘你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些事怎么做得成。虽然银子还要再凑，但这点小事还是同窗们代劳的好。我知自己做的菜不好吃，正好今日要去县上拜会伯父，回来时自会带些能入口的东西来——”
“不必了！”穆霜斩钉截铁地说，“银子我不要了，东西也不用带。姜师兄，请你不要理我。”
这么烦人的我，让我静一静自生自灭吧！我已然十分无地自容，不要再增加我的羞愧了！
姜陵枫沉默了一下，思索着穆霜为何会说出这样反常的话。最有可能的当然是：一贯的在撒娇耍横。但是她撒娇耍横的时候从不会说得这样干脆，还没有阴阳怪气。那难道是……她又要想不开？
心下一惊，猛然抬头道：“穆姑娘，为着恩师，也求你不要再糟蹋自己了。银子是我自己愿意给你的，东西也是我愿意给你的，你就大发慈悲的收下吧。你还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全都给你。便是没有，也定会为你找来。”
他说这话时，面上依然有些冷冷的，但那双犹带着水汽的眼睛，却是满含忧虑。穆霜卡了半晌，道：“……银子我不要十两了。”
姜陵枫暗吐一口血，却因生怕恩师的孙女再一个不痛快上吊了，只得点头：“好，你想要多少，说吧。”
穆霜想了想：“二两。”
姜陵枫道：“好，一言为定，只多给我些时间准备就……二两？”
“恩，二两。”穆霜生怕他不信，又补充道：“我怕多了招贼。”
姜陵枫果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是这个理。”
心头一松，又嘱咐穆霜白日里看好门窗，尤其保护好恩师的书籍笔墨。又再三询问她有无想要的东西——去县上一回也不容易，许多东西只能趁着这时候买。穆霜一一答应下来，又道没什么要买的。姜陵枫这才告辞离去。
穆霜这才搬过个板凳坐下，一边烤火，一边琢磨着眼下的事。目前首要的事，无疑是怎么把生活维持下去。姜陵枫回头定会送上银子二两，但是这钱她决计做不到心安理得地用。便是一时用着，以后也还是还上的好。
不为别的，实在是人性如此啊。少年人为着恩师的情分，能够心甘情愿出钱出力照顾她，但几年之后，等那少年成家立业，翻脸可是分分钟的事情。莫说是二两银子，便是山高海深的情义——
哦不要想下去了，她不肯婚嫁，乃至心灰意冷，心若枯井的原因，还是就此忘了吧。
穆霜往火炉里添了些柴，起身去灶间寻了个坛子来。她今早看到姜陵枫在搬动几个萝卜，遂将那几个萝卜翻出来洗干净，切成条，加上盐和作料腌上了。
这穆姑娘果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腌完萝卜低头一看，两只手都冻得通红通红。
穆霜回屋暖了暖手，想着这腌菜的手艺不知能不能指望上。就算指望得上，要在这山村之中养活自己，也是为难的。今天姜陵枫哭了一场，也提醒了她，这私塾虽是穆先生所创，但当年不过一间茅屋。眼下的场地房舍，可是乡中筹钱建的，实际上已经是村塾了。现下穆先生过世，倘若哪日有了新的教书先生，穆霜恐怕还要搬出去。
那箱姜陵枫心心念念保护起来的书，到时又不知落在谁手，有何命运了。
手脚暖了起来，天也大亮。穆霜起身去又把书箱打开了，抽出本书来一看，是手写的百家姓。往下看，还有四书五经，竟也都是手写的。原来是穆先生来时清贫，姜家庄又位置偏远，只得凭借记忆手写出些启蒙的书籍。
理解到这一点，穆霜十分震惊，这一箱子书，居然都是穆先生默写出来的。这些书大多陈旧，却每一本都干干净净，字迹俊雅。
穆霜真是越看越敬佩。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真好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