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山上》芳时不歇

12、灵台顿悟

　　次日，赵凌在满室阳光里醒来。她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醉酒、喊叫，温婉形象彻底崩塌，深深觉得没脸再见刘灼了。此后，偶尔两人碰到，师兄也十分冷淡，语句寥寥。赵凌也有意回避刘灼，结果两人竟然十多天没说话。

　　“赵凌，你和刘灼师兄吵架了吗，为什么你们两人都不说话了？”安安问道。

　　“没有啊，一直不都是这样吗？”赵凌无奈说道。

　　从赵凌自己来说，她其实很满意刘灼这个朋友，刘灼为人温和端方，又对大家多有关怀，她不想就这么疏远一个朋友，况且这人又是自己师兄，实在避无可避。于是赵凌作了几天别扭姿态，后来遇到刘灼就主动热情起来。两人一起上课的时候还虚心向他求教。

　　两人之间又回到了兄友妹恭的状态。

　　到六月下旬将会举行年中考核，主考文、武、乐三项，按进山时间众弟子分为三批，先分开考核，考核内容各有不同。然后择出各批次优秀者进行大比，当然也有新晋弟子在大比中击败前辈名列前茅的。

　　赵凌听别的弟子说，刘灼师兄才入门四年的时候，就在武试中打败一众比他早入门的弟子，从此离忧宫第一的名号从未被撼动。
　　赵凌对这位优秀的师兄又多了几分敬佩，誓要以师兄为榜样！

　　于是，赵凌从此有了努力地方向，越发用心学习。到未厌居去的时候，丢下各种闲书，代之以《太史公记》、《中庸》、《春秋》等。遇到不解的地方，就去向先生求教。先生本无人问津久矣，突然见到有弟子如此好学，当然是全力讲解。

　　对于武试，赵凌所在班次因为并未正式习武，所以只须完成特定任务就行，并不参加大比。但是音律就不一样了，只要演奏的好，都有机会被推选出来参加大比。作为宫主弟子，赵凌自然不甘落于人后。对于文试和乐试，她还是有机会进入最终大比的。以赵凌现在的资质，虽然肯定拿不到名次，但也算对得起自己作为掌门弟子的名号。

　　这一天，赵凌抱着筝来到云台山西侧的红石峡，这里峡谷幽深，清凉怡人，只闻悠远的鸟语响和山涧淙淙的流水声。因为教习音律的师父说过，乐者，要学会抽离自身，感受自然之道，体会山水林间最原始的自然韵律，从造物者那里参悟乐之本质。

　　所以赵凌就找到这里，远离众人，上有壮丽的峡谷，下有雅致深潭，山涧又有飞泉流瀑，真是个静坐的绝妙去处。更让人惊叹的是，峡谷两侧绝壁呈赤色，绿树红石，真乃奇观。

　　山谷间一条三到十米宽的河流，水流平缓，在一处忽然地势下降，形成一个约有十米高的小瀑布，水流飞砸而下，哗哗作响。

　　赵凌盘膝坐在断崖边一块凸出的巨石上，腰背挺直，稳如洪钟，秦筝置于双腿之上，双手落筝上。闭上双眼，呼吸间浊气尽出，吸入清气，静心体悟山水奥秘。

　　沉浸外物之中。赵凌仿佛听到鱼跃出水面又跌入水中的扑通声，峭壁上枝桠摇动的簌簌声，山石滚落撞击崖壁的噼啪声，飞鸟划过呼呼的振翅声，还有山谷中不知哪里传来的飘渺的人语响，与崖下哗哗的水声交织在一起。

　　仿佛自己也成了这片山谷的一部分，仿若无我。赵凌随着意念出离本体，感觉身体比蝴蝶还要轻盈，她展臂俯冲落到崖下滚滚的水面上，扎进水中伸手抚摸鱼儿光滑的脊背，又凌空而起在峡谷间游荡，轻飘飘地停在朱红的峭壁上，物我合一。

　　赵凌缓缓睁开双眸，眼前的事物清晰了许多，双耳能察觉到更加细微的声响，头脑也更加清明，身子仿佛少了挂碍，愈益轻快。

　　赵凌抬手拨弦，弹奏的是《高山流水》。

　　巍巍乎若高山，洋洋乎若流水。赵凌今日才领悟到此曲的妙处。是故乐器的心就是人自身的情感，干巴巴的演奏未注入情感，无论调子多准确，实难打动人心。嵇康临刑奏一曲广陵散，慷慨悲壮，道尽一生的洒脱不羁、风流恣肆，从容赴死。时人为之愤慨动容，千年以来后人每有追思。广陵散于今绝矣！

　　赵凌眼眸湿润，是为自然之绝妙而惊叹，是为古人热烈的情感而感动。

　　仿佛悟道般，赵凌今日得以窥见一片洞天。连带着整个人看待外物也更加透彻了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