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话》无青

20、月下茗香（一）

　　故事讲完了，她陷在座椅里，紧闭着双眸，心底有几丝烦躁，面上自然也显露出了不满之色。
　　女孩只是遥遥地望着她，也不打算先说话。
　　今天来到这屋子时，女孩第一个见着的人，是她的母亲。
　　她那母亲，明明昨日见着这女孩时还是万分嫌弃的模样，分分钟便想将人赶走的，今日却完全像是换了个芯子似的，慈眉善目堆满了一脸，说得过些，甚至在言语之中还带了几分讨好的。
　　这样一个曾经高傲的人，之所以换了个样子，为的是什么，女孩大致也想得到，无非是心头那一点宝，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于是女孩在进到琴房之前临时将故事改了些，能不能帮上她那可怜的母亲解了心结，女孩是不知道了，左右，算是对得起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她终于开口了，还是带着一腔不满说话的。
　　“这故事也不好，乱七八糟的道理，把故事的主线都给理没了。”
　　“小姐恐怕弄错了，我向来不会讲道理，才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而且，开始时是您答应的，不说话，食言怕是不好吧？”
　　女孩攥紧了衣服的下摆，淡漠地说着。
　　她被噎了一下，心里头更是要涌出一股火来似的，烧得发慌。
　　“看样子小姐今天是不打算付工钱了，那我留在这里也是自讨没趣。”女孩觑了她一眼，眉眼间都是淡淡一片，不带一点儿表情，“今天便先告辞了，等哪天小姐把钱转到我卡上了，我再来讨饭吃。”
　　言罢，女孩便站起身，向着外头走去，临到门口时，却又转过身来，说道：“小姐可别赖账，这点小事儿，我记得最劳不过。”
　　然后女孩便自顾自走了，徒留她一人，呆坐在一片阳光灿烂的屋里沉寂着。

　　女孩再度接到她的电话，已是两天后的事儿了。
　　看到屏幕上小小的“小姐”两字，女孩翘了翘嘴角。
　　能把电话打过来，那么两天前的事儿便算是过去了，无论是个什么结果，都与一个局外人再无任何的关系。
　　由着电话响了五六秒钟，女孩才不慌不忙地划过了接听键。
　　“小姐？”
　　“前些日子的工钱已经备好了，今天的……等你来了再算吧。”
　　“可是，我没想到小姐还会想听我那些无聊的故事，所以没有做任何的准备，这样来……真的好吗？”
　　“……来吧，我派司机去接你，路上的时间很充裕，不怕不够你想的。”
　　“那么，就随您的便了。”
　　“好的……地址发一个给我吧。”
　　女孩再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电话挂断前，还传了一片张扬过去惹出对方一张红脸。

　　到了那幢小楼，女孩直奔着二楼的琴房便去了。
　　仍是满屋的阳光灿烂，她没有在弹那架古筝，却是闭着眼，对着屋外的生机勃勃，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天不练习了？”
　　女孩笑着，见自己的位置被占了，只好慢悠悠走到古筝的那一头去，面对着古筝坐下了。
　　“这么闲的话，”她转了过来，背着光，对着女孩，微微一笑，“开始讲故事吧——来的路上应该把故事想好了吧？”
　　“嗯，左右来的时间很久，比两天前讲过的那两个故事总是要好些的。”
　　又是这么一句刀子般的话，她却除了红了一张脸之外，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儿来。

　　陆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明月的感情，是在无意中翻到了她中学时期的笔记的时候。
　　满页的空隙里，都用铅笔写着同一个名字，痕迹已经有些淡了，但还是看得出其中所寄托的那种属于女生家的心思。
　　虽然那已是放了几年的旧记忆了，但陆新还是由此体会到了那种吃醋的淡淡酸味。也是在那时，他才猛然发现，明月于她，既不是下级，也不是合作者——虽然只见了五面，对他来说，那却已是喜欢的人了。
　　怎么会喜欢上她呢？
　　……大概，第一次见面就有好感了吧？
　　那时明月还在读大学，而他的恩师正好在她的学校。
　　陆新一面想着，一面将那本笔记收好，放进了柜子里，脑海中却是自然而然地浮现起了那时候的画面了——
　　满树盛放着的桃花，一张如花似玉的俊俏小脸，当真是个人面桃花相映红。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翻阅着一本书，但却能让人一眼便再不能移开眼睛。
　　即便他们没有任何的交谈，这个女孩的样子就已经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子。
　　何谓“岁月静好”，他算是感受到了。
　　陆新第二次见到明月，是她到他的公司里来应聘。
　　与其他几个人相比，她在回答主考官的问题时，虽然想得更久，但是答案也是好了不只一个档次。说得稍微夸张些，她提出的那些方案，随便哪个只要拿出来，都是可以直接用上的。
　　她还刚从学校毕业，可以想见未来将走出一条怎样的路。
　　这样的人才，如何能拱手让人？几乎是不用考虑的，主考官们就十分一致地同意将人收下了。
　　那之后，陆新虽是再不曾见过明月，但却从不曾断了有关她的消息。每个地方的闲谈都能与她扯上两三分的关系，而且每个提到她的人语气里都是带着羡慕与赞赏的。
　　再后来的相遇，便是在夏家大小姐的婚宴之上了。
　　原来这位明月小姐，竟然是柳家那位从未现身于人前的小公主。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而这第一次便是代替了整个柳家出场。柳家的人这么放心她，也是不简单的。
　　她也没辜负了家里人的信任，在会场上的一举一动尽显大家闺秀之风范，与每个人都处下了极好的关系，却又不曾夺了主人的风采，关系上搭得很好。
　　而下一次的见面，便是他们真正的相识了。
　　半小时的一个短短会面，她展示了一手好茶艺，顺便的，将两人的所谓“终身大事”轻落落地解决了。
　　如今是第五次见面了，明月将搬到陆新家去，成为她家的常住之客。这是事先定好的，她以独身嫁入他家，不带有柳家的任何关系。
　　陆新一直觉得，他会到三十岁之后再认认真真地考虑婚姻大事，碰上合适的，就安定下来，大约要到三十五岁才能有自己的孩子。那时，弟弟刚过二十岁，正好可以将公司交由年轻人去继续创造成绩。而他，正好携了妻子孩子，去享受自己的生活。
　　如今这场如突如其来的婚姻，算是将一切计划都破坏了，然而在他的心中，却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给填满了。
　　这样也很好。
　　“走了吗？”明月站在门边，向着陆新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嗯，回家吧。”陆新点点头，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提起了明月手边的行李箱，率先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