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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和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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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架古筝被摆在那里已经有两年时间了,头一回有人去碰它。
她穿着一条白裙子,黑发及腰,端坐在古筝前,低头,贴着指甲。
指甲贴好了,她轻叹了一口气,以一个勾开头,弹了一首曲子。
断断续续的琴音,很不流畅,跟噪音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然而,若是忽视了琴音,单看她的动作,却是一件乐事。
她的手型很漂亮,指若青葱,匀称,又白皙。单只是瞧着她的那双手,便觉着赏心悦目了。更何况,她身姿绰约,窈窕而婀娜,实为娉婷。
只是,那乐音实在聒噪,忽视不得。
她也是觉出不好来了,轻叹一口气,停了动作。
她抬起头来时,方叫人看清了那张白净的脸。
肤如凝脂,明眸皓齿。
她望着窗外出神。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丝细得同一层粉,从阴郁的空中飘落,朦朦胧胧,隐隐约约,落到苍翠的林间,落到朱红的瓦上,落到碧绿的溪里。
轻风一吹,雨丝便携了一股浅淡的寒意,飘进屋里来了。
她忽然转过头,向着那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女孩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请帮我关一下窗,好吗?”
她问。
她的声音很好听,如一泓清泉流经,又似一只黄鹂清鸣。
女孩怔住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似有些拘谨着,走到窗边,将那扇开着的窗合上了。
“谢谢。”
她笑了,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女孩站在窗边,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同样是花季,一张平庸的脸,暴晒出的黑、干、糙的皮肤,两抹浓浓的高原红。远看,是猴子的屁股,近看,则是熟烂的苹果。
女孩不说什么,她也不去多嘴,低下头,专心撕着指甲。
一缕头发落下来,垂在脸侧。乌黑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她也不去管,细心理着指甲。
将指甲理好,贴在琴盒上。她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眼眸如墨般漆黑。
“是母亲请你来的吗?”
她问道。
女孩侧过脸去,不去看她。脸侧一只黑黑的耳朵,颈上一条长长的伤疤。
一个轻轻的“是”字从女孩嘴里飘出来,游荡了几圈,才落进她的耳朵里。
“你叫什么名字?”
她莞尔,又问。
“朱玉桃。”
只三个字,轻轻地,轻轻地飘下来。
“我叫你阿桃好吗?”
“哦。”
“阿桃,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说吧。”
“你能不能帮我去告诉母亲,我很好,不需要人照顾。”
请求的一句话,被她说得可爱极。
她眼波流转,裹了一丝狡黠,携着半点俏皮。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来,看着她。
四目相对。
两口无波的深井,忽然落入了两颗明星,闪闪烁烁。两湾清澈的山泉,却是被投入了两粒石子,搅起水底的泥来,惊起层层涟漪。
女孩笑了,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动听。
放在角落里的椅子被女孩粗暴而野蛮地拖过,椅腿擦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哀鸣。
她的心也被惊得咚咚直跳。
女孩在她对面停下。用手掸去椅面上的灰尘。坐下。
“很抱歉呢,小姐。夫人嘱咐过我,必须‘寸步不离’地陪着小姐,照顾小姐,给小姐解闷,直到晚饭时间。所以,我不可以离开哦!”
哑哑的嗓音,似冬风擦过大地。
女孩看着她,嘴角翘起。
一个富贵家的小姐,一个村野里的丫头,隔着一架古筝,靠着两把木椅。
一间小屋,沉寂在夏末秋初的微风小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