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动于衷》踏蓉客

4、你有喜欢的人吗

　　一旁的工作人员走过来给肖颉补妆，肖颉拿起台词本又看了两眼，心里过了一遍。补好妆后，导演跟一旁的打光道具师比了个手势：“开始！”

　　这场戏是张昭好不容易到了国内唯一的安全区，却发现安全区早也已经沦陷了，安全区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片废墟。张昭和儿子不得已在森林里露天住了一晚，第二天起来却发现被一伙抢劫犯绑了起来，好不容易被人所救脱了险，张昭发现又遇到了老熟人。

　　老熟人就是林岳扮演的角色，也就是影片最开始的那个棒球帽男人。林岳的戏就只有开头的那一场和这一场，和戏中的肖颉重逢不久后他就会因为救人而被丧尸咬从而感染致死。

　　肖颉和张昭之间有股奇怪的默契，可能两个人本来就是老同学，所以演起来这种久别未逢的戏就像是真人出场扮演自己一样。

　　按理说拍出来的效果应该也不错，可导演偏偏有些不满意，喊了好几次“cut”。

　　他皱着眉审视着摄像机镜头里的两个人，手掌半撑着下巴，想了半天才想好要怎么对肖颉表达：“怎么说呢，你应该表现的再……疏远一点。”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

　　“你们现在两个人演出来的感觉一点也不像两个朋友好久没见，更像是……”

　　他看了眼相对而站的两个人：“更像是两个恋爱过的人。”

　　这话一出，旁边不少女性工作人员捂着嘴小声地在笑。肖颉听了也感觉有点尴尬。如果有可能他倒也真想告诉导演，他说的没错……

　　反观林岳这边倒是一脸淡然，没有什么表情。

　　“你们要好好看看剧本啊，张昭和王晓只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但却又不仅仅是一面之缘这么简单。”导演有点不耐的把台词本大力地翻到前面去看，然后把之前的内容指给肖颉和林岳看。

　　“王晓开车带着张昭从商场逃了出来，然后两个人分开，到现在相遇。”

　　他努力去形容这种感觉：“就是虽然两个人认识时间不长，关系也并没有那么熟，但是却因为末世来临的关系，这份相识的关系也就并没有那么普通，而是对于彼此双方都有一点特别意义的。”

　　“也就是你们见到对方，一定不要说是，就是老友见面，非常高兴。”他看了眼林岳，“这种感觉不够。”

　　“也不要表现得太熟了，你们俩之前就见过一面啊。”导演说到这里，自己都有点想笑了，刚才肖颉表现出来的那点ex男友的感觉真的让他有点出戏。

　　可能也和林岳的长相有关，林岳长相偏柔和一点，人白白净净的，整张脸比剧组的女演员都还要精致漂亮。

　　听了导演的话，肖颉感觉自己一开始的确没抓住这场戏投入的感觉。

　　他跟林岳之前大学的时候关系太好了，以至于那种老友重逢的感觉有点过了。他懂导演的意思。

　　“你们俩之前认识？”导演看着肖颉和林岳问。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回答出声。

　　“不认识。”林岳说。

　　“认识。”肖颉说。

　　林岳看了肖颉一眼。

　　导演的脸色一瞬间有点僵，看了两人一眼。

　　这样再拍下去估计也不好拍。

　　他把台词本放到了桌子上：“肖颉你们两个去休息会儿顺便对下戏，一会儿再拍。”

　　“好。”两个人答道。

　　肖颉和林岳两个人刚走到休息室，林岳起身去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两个茶杯：“我去倒两杯茶水过来。”

　　肖颉连忙起身：“我来就好。”

　　肖颉刚起身，因为两个人坐的比较近，林岳也刚站起来。

　　“啪”，两个人一下子不小心身体碰撞了到。林岳因为手里还拿着杯子，一时间上身有些失去平衡，肖颉见状，急忙用手搂住了他。这么一来，两个人距离很近的贴在了一起。

　　林岳显然有些惊讶，他和肖颉这像是拥抱的姿势让他和他离得过于近了。他甚至能闻到肖颉衣服上淡淡的香气。

　　肖颉觉得有点冒犯，急忙想放开，林岳却把另外一只手又紧紧放在肖颉的腰间，从脊椎处滑下来。两个人身高相仿……肖颉一抬起头，林岳的唇似乎若有似无地滑过他的脸颊、和鼻间。

　　肖颉被这像是吻的行动弄得忽然有点紧张，明明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却被这样的一个亲密接触轻易地搞得紧张起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明显的不自然……

　　在推开林岳之前，林岳先一步松开了手，他笑道：“你等着，我去接水。”

　　等林岳返回来时，肖颉已经把自己那莫名其妙生出的情绪给整理好了。

　　两个人休息完再对戏就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毕竟是专业科班出身，导演说完后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感觉。

　　依导演的意思，张昭和王晓的再次相见是要带着惊喜激动而又略微疏远的感觉，把握好这个度其实并不简单。

　　对于肖颉来说，他没法把林岳当做一个普通人来对待。这跟专业水平是不是足够没有关系，而是林岳这个人的出现本身就让他过于意想不到了，他实在很难把握住戏里要求的感觉。

　　林岳开车右拐进了小区，肖颉的目光投向窗外，这一带的环境很明显看起来并不太好，街边垃圾桶里的垃圾大多都满地溢了出来，道路两旁也都是摆地摊的。

　　林岳能从前视镜里看到他的疑惑的表情，唇角露出微微一笑。

　　林岳带着肖颉上了楼，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道怎么的坏了，肖颉在后面跟着走着，手机打开，微弱的灯照着前面。楼道里有些门户传出的噪音很大，一边走一边能听到。

　　林岳家在五楼。

　　已经是7月的天气，楼道里还有点凉快的气息，但一进到屋子里面，一股子闷热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肖颉低低地倒抽了口气。

　　这股闷热感一下子让他有点烦躁。

　　林岳进了门后，把灯打了开。客厅里的摆设很是简单，狭窄的空间内，靠着墙壁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电视机，再到一旁是一个茶几，还有一张沙发。

　　“这是你租的房子？”林岳就住在这种地方？肖颉心里不免疑惑，站在客厅四处环视着。

　　林岳点点头，随意地将头上的运动帽摘下来，扔在了沙发上。他转过头来冲着肖颉说：“客厅没空调，只有卧室有，热吗？”

　　肖颉当然觉得热，H城是湿热的沿海地区，虽然居住了这么多年，但一到夏天却还是不能习惯。但他当然不能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还好。”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抹了把额头。

　　下午的戏拍完收工后，林岳提出想请他吃饭，肖颉自然欣然答应，吃饭的餐厅离林岳住的地方不远，饭后他就提出想过来看看。

　　林岳从厨房的冰箱里拎出来两瓶啤酒，肖颉接过来一瓶。

　　“刚才吃饭时我就想说，但是在外面又怕被别人听到，认出来你。”林岳请肖颉在沙发上坐下，两个人坐在一起。

　　他把啤酒罐举起来，冲着他那里碰了碰：“祝贺你这次拿银像奖。”

　　肖颉举起来也和他碰了碰杯，笑着回道：“谢谢。”

　　“你毕业后，怎么没进圈当演员呢？”老同学聚在一起，自然要聊聊彼此这些年的情况。

　　事实上肖颉除了半个月前在片场初遇时了解的那些林岳的情况，其它有关林岳的一点也不了解。他对现在的林岳是有一些好奇的。

　　他记得大学时林岳的家里是做生意的，并不像自己家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而且好像还和圈内人有一定的人际关系。

　　如果林岳想进圈混，家里是完全有条件供得起的。

　　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一个人租房子在这种环境下住。

　　或许林岳只是想经济独立自己出来住而已……？又找不到比较好的居住的地方。

　　但是林岳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七年前他是全校风光的表演系尖子生。学校组织的表演考核，他第一自己第二。七年后自己拿了影帝，他却还在演存在感没多少的小配角。

　　肖颉忽然觉得格外烦躁。

　　他闭上眼，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想要缓解这种烦躁感。

　　林岳上身微微仰躺在沙发上，两只胳膊摊开：“毕业后没多久家里就破产了，我想拍戏，又接不到什么比较好的角色，一直是龙套和小配角。后来只能认命去找别的工作。”

　　“人必须要活下来才行啊。”

　　几年的经历用几句话被他云淡风轻的说出来，肖颉听到忍不住心里有点酸。

　　林岳的话是让他完全有所共鸣的。

　　何止是林岳，他刚毕业时不也是这样？

　　他那时刚毕业，太想得到机会了，四处试镜，和人套关系，却始终得不到一个合适的角色。刚开始得到的几个角色，都是连一句台词也没有的过场演员，每次拿那两三百块钱。

　　当时他才刚毕业不久。

　　他第一次有了觉悟……和他同一届毕业这么多学生，几万个学生，一个角色几千人同时竞争，凭什么导演会用他？

　　就算他演得好，别人也演的不比他差到哪儿去。

　　他引以为傲的东西、捧在掌心的东西什么都不是，他才痛苦地发现这点。

　　他不想从群演做起，他想演有血有肉的角色，更想被别人肯定。

　　幸好当时身边还有林岳陪着他。

　　但后来……

　　后来……他脑子里忽然有些记忆乱了。

　　“这些年你有过喜欢的人吗？”林岳忽然开口问。

　　肖颉显然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他身体顿了一下。

　　喜欢的人？

　　他怎么可能会有？

　　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和有关傅贤的画面，他的笑他的话他的表情……他的身体。这七年间他的身边只有傅贤。

　　肖颉想说什么，但却又说不出来，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明明是一个并不难的问题，他却半天没有吱声。

　　“我没有过。”他刚想回答，林岳却提前打破了沉默。

　　“我这几年一直都没有喜欢的人。”他转过头来看着肖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