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清歌》季阅

1、1

　　冰雪混着雨水淅沥沥的砸下来，秦楚紧了紧身上的单衣。
　　好一会儿，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门外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楚楚，我们该走了。”

　　她摸着鼻子应了一声，过去拉开门，白然捧着热气腾腾的水站在门口，对她笑了一笑。
　　秦楚跟着他蹬蹬蹬的走下楼，拖鞋砸到地上像打脸一样啪啪一顿响。

　　她换好了鞋，坐上了车。
　　冰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脆响，一声一声的要把冷气敲进人心里，最后伴随着缓慢的刹车终于到达了终点。

　　温暖的车外是阴沉的天，冷闷压的人喘不过气。

　　白然把领口的扣子给她系好，然后摸她微微湿润的头发：“别担心，我等你。”

　　秦楚抿着嘴笑了一笑，“我马上就出来啦。”
　　她走远了才回过头，白然靠在车头上正低着头点烟，上半身只有一件纯白的底衫，四周昏暗的天气几乎铺天盖地的朝他盖过去。
　　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水，沉甸甸的挂在眼皮上让人睁不开眼。

　　她赶紧转过头，三步并作两步往里走。
　　六月底她刚见证完一场失败的婚姻，二月中就要见识另一场恩爱姻缘，男主角依旧是她的父亲。

　　原来，从一段感情结束到另一段感情开始，是如此的简单。
　　她有些紧张，细心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边角，眼角余光瞟到熟悉的身影轻轻甩上银白色车门，定睛一看，妹妹。

　　她匆忙跟上。
　　秦云歌回头见是她，眉头慢慢蹙起来：“不是让早点来吗？”

　　“路上堵车……”
　　“我路上堵车，你也堵车，是不想来吧。”

　　秦楚微微低下头。
　　秦云歌最怕她不吭声的样子，已经有人向她们这边看过来，她气急败坏的跺脚：“你这样委屈，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秦楚赶紧跟上她旋步转身的速度。

　　一进门，四面视线都聚焦在她们两人身上，云歌环顾四周点头示意。
　　“阿歌过来。”
　　秦楚跟着声音望过去，面善老人对着云歌招手：“过来到奶奶这边来。”

　　云歌喜笑颜开的应了，喊着人踏着得体又轻快的步子迈过去。秦楚顿了顿，跟在她后面。
　　“奶奶您看我长胖了没有？”云歌撒娇坐在她旁边。

　　女孩子总要撒娇才招人喜欢。秦楚站了一会儿认认真真的叫人：“奶奶姑姑好。”
　　“快坐，”姑姑笑着递给她果茶，“爸爸待会儿就过来。”

　　秦楚赶紧接过来小口的啜饮。她们来得晚，婚礼正式开始也不过小片刻的功夫。
　　秦楚半路腹痛难忍，跑了一趟卫生间，错过了他们交换对戒与许诺终生的重要时刻，等她回来大家都已微笑入座。秦云歌凑到她旁边以杯挡口：“真狡猾，我笑的脸都要僵掉了。”

　　秦楚回她微微一笑。

　　仪式举行完，父亲带着新夫人四处转，新娘子身家体面，跟秦家一直生意往来，交好的同时亲上加亲，内情不论，表外可喜可贺。

　　按理，再婚的家庭如果有子女，都要上去叫人讨彩，秦云歌端着果盘先过去，笑眯眯的喊的甜：“祝爸爸妈妈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百子千孙。”
　　秦楚只好跟在一旁乖乖巧巧：“爸爸妈妈新婚愉快。”

　　新人俱是表情得体，微笑着先是接过了果盘，就着串好的样子递到对方嘴边。
　　两人甜蜜的分享了一块儿果肉之后，新娘子才拍拍秦楚的肩：“虽说是双生，这对姐妹花的性子却迥异，大千金招人疼二千金招人喜欢。”

　　秦云歌眯着眼睛笑：“谢谢妈妈夸奖。”手在背后却悄悄的掐秦楚一把，秦楚抬头余光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打个转儿就飞快的低下头。

　　背叛与忠诚。
　　宠爱与厌烦。
　　旧爱与新欢。
　　爱情真是荒唐。

　　她心里默默念着婚礼赶快结束。

　　有个男孩子一直不远不近的打量她，视线活的一般胶着甩不下去，秦楚只好抬头望过去，哪知刚一对上视线，那人就飞快的转过头去，面红耳赤。

　　秦楚一愣，挑了个偏僻的角落等结束。挨到宾客散尽七八，她才敢偷偷叹出一口气。刚起身姑姑就笑着走过来，身后跟着那个面红的男孩子。

　　“这是你夏叔叔家的孩子。”姑姑向来高贵得体，喜怒不形于色，温声细语仿佛最慈爱的母亲一般对着秦楚温柔的笑：“你们年纪相仿，也能聊到一起去。”

　　“你好，我是夏易。”

　　盯着伸出的那只手，秦楚指尖狠狠掐入掌心。
　　姑姑在一旁小声唤她，于是她同样伸出手，抬头努力微笑：“你好，我是秦楚。”

　　“一起去吃点东西？”
　　“……”秦楚犹豫，随后歪着头盯着他的眼睛：“改天可好？”
　　夏易脸上泛起微红，说当然可以。

　　她点点头，跟姑姑礼貌道别。然后径直挺胸抬头往外走，路过偏厅的时候，眼角扫过冷着脸云歌，还有眉眼带笑的奶奶。

　　“夏易是私生子，不得势又上不得台面。”
　　秦楚目不斜视从她们面前走过，听奶奶把声音压得很低：“……好的都给你留着呢，咱们家需要夏家的投资，你还小呐……”

　　秦楚低下头，招呼不打快步走出去。
　　门口正中有人挡住她的去路，黑色亚光的西装浓重一如阴暗晦涩的天空。
　　额前一暖，温度熟悉。
　　她猛然抬头。

　　白然。
　　他脸色几乎要成冰，一不小心就脆裂开的冷寒，侧身往里走，秦默伸手拉住他衣角，小声道：“走吧。”

　　白然顿了顿。
　　她闭上眼，近乎祈求：“走……”

　　介于下午与晚上的黄昏，余辉的温度已经消散，暖光殆尽只余冷光惨淡。
　　白然在前面走的快，秦楚勉力跟上。路过一个公交站牌，他刚过去，人群蜂拥而至，车到站。

　　秦楚走到的位置刚刚好，公交长了眼一般分毫不差的停在她面前，车门一开，旁边一个踩着高跟鞋的年轻女子一把推开她，脸色浓妆艳抹尽是不耐。秦楚被她一推，踉跄着退了半步，后面人群波至才没摔倒。
　　女子道：“不上车就闪开，别堵这里碍事儿。”
　　一抬眼，一把尖刀正对着自己。

　　白然从人群里揽过秦默，握着水果刀冷着脸逼进一步：“闭嘴。”

　　四周的人都吓了一跳不敢往前挤，秦楚拽他的袖子小声怯懦：“二哥……”
　　那人偷偷退了半步，话都要说不清，连着一串儿你你你：“……你、你做什么，杀人啊——”

　　尖叫声刺痛耳膜，白然拽着秦楚两步上了车。
　　周围的人都瑟缩着不敢上车，整辆车就只他们两个人，秦楚在他身后几乎被他满身的杀气灼伤，她轻轻的拽他腰间的衣服，不敢大声的说话：“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白然冷着脸，对司机道：“关门，开车。”
　　秦楚上去抱住他拿刀的那只胳膊，连拉带扯把他往车下拽：“我们坐车要去哪里啊，我们下去，走啊……你跟我走啊……”
　　她脸涨的微红，隐约的哭腔：“白然……”

　　他纹丝未动，直到司机关上车门启动前行，他才拉过秦楚狠狠抱住，刀片砸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
　　他带着满身的寒湿气，把人拽到怀里，在她耳边低喃：“别难过，你才多大，难过就哭出来……”

　　哈出的白气沾湿了鼻尖，秦楚拉了拉白然的衣角说：“十五岁啦。”
　　白然一愣，心说卧槽重点是他妈什么来着？

　　这年，秦楚十五岁，白然十八岁。
　　秦楚初三，白然高三。

　　她从早晨开始便竭力忍耐的眼泪终于奔出眼眶，顺着脸滑下的时候还有些痒。
　　她哭着哭着又有些想笑，上帝关上了亲情的大门，却似乎打开了另一扇窗。

　　窗外花满盈天，蝴蝶翩翩起舞，郁金香高贵得体。
　　玫瑰盛开了满园。

　　幸好，幸好幸好。

作者有话说

　　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