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番外 情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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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又倒流回了过去的岁月，天很蓝、水很清、他的深眸一望无底，她的心境灰暗无边……
两个女人在林下寺幽静的树荫里，慢慢地散着步，偶尔平静地交谈几句。芳紫暗暗盼着时间就此停驻，不要那么快又回去见他。
二皇子的王妃诸葛璇恬淡安然、平易近人，并没有瞧不起她的身份，与她颇为亲近。她与二皇子关系冷淡，常约她一同游玩，反而帮她暂时摆脱景暄的阴影。两个孤单寂寞的女子，同病相怜、心伤相似。
“听说寺里最近来了个挂单的老僧，专为人求签测运命，不如去看看。”诸葛璇淡淡地笑对她说，不想沉闷在愁绪中无法自拔。
“嗯，好有意思。”芳紫点头附和，随她在碧叶素花中迤迤穿行，两片绣着淡雅花纹的修长裙裾拖在草丛间，仿佛两瓣坠入凡间的云朵。
大概每个人都对求签充满了好奇与揣测。其实，她们谁都没有太多兴趣去窥探命运，命运是虚无飘渺的东西，她们谁都不曾把握住。
光秃秃的方桌上摆着一只签筒，瘦骨嶙峋的老僧半眯着眼坐在佛殿屋檐下乘凉，潮闷的夏日酝酿着雨意，连心如止水的出家人也难以忍受。芳紫的好友僧人持深对此深不以为然，佛法是为了拯救现世陷入苦海的众生，册签问卜又有什么意义？
皇族贵妇的到来并没有让老僧从假寐中醒转，诸葛璇不以为忤，出世之人或许都是这样傲慢。她客气地看向芳紫，芳紫忙谦让地站到一旁，让给她先来。
诸葛璇掣起签筒，矜持地摇了摇，眼神中闪出一丝少女的羞涩与渴望。闷闷地撞击中，竹签应声而出，落在了桌面上。她随即马上拾起来，仔细地端详着。
芳紫不便问她，忽听见滚雷声响起，夏末最后一场雨水莫非又将倾盆宣泄？
“这是一根空签。”诸葛璇苦笑着开口：“我猜是万事皆空了。”老僧没有睁眼，宛若入定般一动不动。
“怎么会呢？”芳紫琢磨着安慰她：“姐姐想岔了，我看是难以言尽!签上写不下，便不如不写。惯常好运噩运都写得明明白白，难以言尽便意味着好坏兼半的。”她从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重重地喘了一下。
“咳咳，有意思。”老僧轻轻咳嗽着醒来，抬起眼皮打量芳紫一眼。“高僧，我说的对么？”芳紫恭敬地望着老僧，期许他能给诸葛璇一个安慰的答案。
老僧慢条斯理地问：“二位想求的是什么？”她转向诸葛璇，诸葛璇合上眼睛，不肯吭声。
雨水悄无声息打在她发髻上，又滑落到脸颊，渐渐密了。她不想躲雨，或许冰凉的雨水能浇醒纷乱的心。回首看向诸葛璇，她亦被雨打湿，却仍闭着眼，似要接受雨水的折磨。
老僧安然待在雨中，一派悠然自得的神色，似看非看着她们两人。
她望了她好一会儿，揣测着人淡如菊的诸葛璇，心中在压抑着什么？她口中从不愿提及二皇子，并不代表心里不愿装着他。爱一个人而得不到他的爱，比相爱而不能相守，或许更加折磨。
芳紫拿起签筒凑到眼前，想要瞧个究竟，里面究竟盛着怎样的“命运”？一根竹签竟意外地从签筒中滑出，掉在泞湿的泥土上。
“对不起！”她涨红了脸，迅速地蹲下捡起竹签，正要放回到签筒里，老僧瞥了一眼，简捷地说道：“姻缘之命。”
“我没有姻缘！”芳紫莫名受惊地慌乱回答，赶紧看看诸葛璇，又尴尬而酸楚地笑起来。
为何竟如此敏感呢？她与陶哥哥的姻缘心碎而终，与慕容哥哥的姻缘更是空中楼阁一般希望无存。被那个恶人强占身不由己，夺去了太多宝贵的东西，早已斩断对姻缘的幻想。
“好一个姻缘签，女施主何必紧张呢？”老僧盯着她笃定地说，一副了然于心的洞彻。诸葛璇呆呆地注视着她，她擦拭着脸上雨水，匆忙把竹签塞回去，生怕刺激到她。
莫非与慕容哥哥的情缘还未尽了？希望一下升腾起来，又狠狠坠到心底。她攥着签筒紧闭嘴唇，强迫自己想着景暄的模样，因为他，她不可能再胡思乱想了，不可能！
“五弟来啦。”诸葛璇忽然客气地开口说话，把她从纷乱中唤出。她抬头见景暄撑着一把乌油伞向她们悠悠走来，手中另拿着一把伞，在雨中仿佛闲庭信步一般。芳紫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记得他说要去拜会几位权臣，找她来又为的什么事端？
“我来接你们。”他笑得清朗，衬得他俊逸的五官柔和动人了一些，炯炯有神的黑眸却仍一直紧迫着她躲闪的目光。如果不是眼神过于凌厉，她会以为又回到了那离奇的七夕之夜，出乎自己意料地被他呵护疼爱着……
他把油伞递给诸葛璇的同时，已经不紧不慢站到她身旁，雨水从伞檐斜落下去，为她严严地挡住了风雨。
这时雨势更大了，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与他并肩立在雨中，她的心在微微颤抖。“你们衣裙脏了。”景暄轻声提醒着。她低下头，二人长长的裙裾沾满了雨水溅起的污泥，斑斑点点，恰似她伤痕累累的心。
“五弟好体贴。”诸葛璇脸上漾着笑意，带着轻轻地赞叹，眼睛里的光芒有点复杂。景暄微笑着不言语，自然地扭脸看着芳紫，芳紫怔忡地盯着自己的衣角，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眼中的融融暖意。
“还记得吗？”他望着她困惑不安的神色，在心里对她说：“有一天你回钟家，外面也下起这样大雨，我踯躅许久，还是没有出去接你，你是不是很难过？”所以，他冲动地抛下手头事务，一个人冒雨攀到林下寺，只想做一件简单的事，接自己的女人回家。
难道她真的可以听见他的心里话，她竟然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其实，他总是太骄傲，总也放不下。
她只是自嘲地笑，又想到哪里去了？七夕之夜那绵长而放肆的吻，为什么还会念念不忘？她不自觉地也侧过脸瞅他，见他正含情脉脉地看自己，忙转过头，又不知该往哪里瞧。
这不经意间的对视，落入了诸葛璇眼中，她也感慨地苦笑。她等了好多年，却从来也没有等到自己的夫君，哪怕些微出自内心的关怀。她曾自欺欺人地以为尊贵的地位令他矜持，可五弟在乎过自己的地位么？他为了这个地位卑微的弱女子不惜顶撞父皇，早就传遍了京师，如今亲眼见他冒雨接她，更是唏嘘不已。
“去陪二嫂换上干净衣服吧。”他打破了尴尬，善意地说。于是，她得以短暂地逃离他，逃离挥之不去的纠结与茫然。
“五弟真是疼爱你。”诸葛璇脱下湿衣服披上一件丝袍，不形于色，声音里却仍忍不住流露出羡慕：“是个多情之人。”
芳紫正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窘迫地辩解道：“不，我夫君对我更好。他！可不是夫君……”
她涨红了脸，又悄声说：“诸葛姐姐，求你不要对别人说。”她垂首赧然，怕被人取笑，取笑自己明明自甘堕落，却还强作坚贞，有什么用呢？
诸葛璇叹息一声，身居是非之位，她对个中内情了如指掌。其实，她们各自有各自的不幸，她羡慕她的地方，或许正是她的伤心之处。
“虽是如此，过去的已经没办法再挽回了，你总要看向长远！”她好心劝道。
芳紫看向雨雾迷朦的窗外，想到那虚无缥缈的“长远”实在觉得不可置信。若非能与慕容哥哥重续前缘，她看不到自己的长远能有一丝光亮！
难道真的不得不与那个恶人长久地纠缠下去？他们只是在不断折磨着彼此，而他对她的折磨更加狠毒，最后，或许就是相互的毁灭……可是，他又为什么总是给她一点点心动，难道这也是折磨的一种？让她不由自主地在迷失之中一败涂地？
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口，她低低地说：“谢谢你……”换好了洁净衣裙，诸葛璇见她神色焕然一新，素净小脸上恰到好处晕染着粉嫩的颜色，满意地笑道：“现在我要把你还给他！”
她连推带搡把芳紫推了出去，雨还未停，景暄正撑着伞与持深交谈，恰在此时侧头朝她方向瞟了一眼，冷峻的目光倏忽间有些痴了。她清新的面孔，好似雨后初荷、纯净无瑕。
芳紫摸摸自己的脸，疑惑地与他对视，他清凉如水的眸子，荡漾着丝丝醉人的温柔，又拨动了她悸动的心弦。
诸葛璇冷不防从后又推她一把，她向他趔趄几步，他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了她，没有让她沾到一滴雨珠。她偷眼看了看诸葛璇与持深，不好意思地躲在他身后。
“五弟你要对她好。”诸葛璇半开玩笑地说，她很欣羡这对小儿女的青涩缱绻，只是，她不确定景暄有几分真心在其中，抑或只是欢场即兴？她自己没有得到过的恋恋情深，好想在他两人身上看到。
景暄没有随便点头答应，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如何对她好。他会给她别的女人无法从自己身上得到的东西，可面临的抉择总是太多，他不太可能永远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老僧对我说，你姻缘未了，而我命薄如纸，你说有趣不有趣？”他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吹拂她心头发痒。
“说反了吧。”她面无表情地回道，又埋下了头，他又在肆意取笑她。他沉默一瞬，怎么又是一幅伤心的样子？七夕之后短暂的欢娱，从沧州归来后，她便又封闭住自己，心事重重起来。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该打诳语。”持深双手合十，略带歉意地看着诸葛璇与景暄、芳紫：“三位不要因此而影响心绪。”“没有关系，我觉得很有趣呢。”景暄随和地笑道。芳紫本就与持深相熟，轻摇头要他不必介意。
她靠在他身旁，仿佛小鸟依人一般，默默聆听他与持深在雨中继续聊着，有政事、有佛理、亦有朋友间的关心问候。她心情稍微放松下来，没有紧张忐忑的对峙，没有时刻提防的算计，在清静的林下寺里，每个人都找到自己沉静安然的一面。
她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青葱岁月，对面仍是谦和有礼的持深，而身旁，是父亲，或是陶哥哥。
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时至黄昏，二皇子遣来的仆役姗姗来迟，接诸葛璇回家。诸葛璇惟有无奈而笑，她的夫君总算想起了她。“二嫂，天黑雨大，我们不如在此留宿。”景暄芳紫双双留她。
“二嫂，今晚就陪我吧。”芳紫尤其不愿她走。诸葛璇推却了两人好意，“夫君或许有什么事找我呢。”她自欺欺人地说，尽管他心里从没有自己，可还是想早一点回到他身边。
他们送别诸葛璇，又站在一起听雨声，直到黑暗遮住了最后一丝光亮。景暄本想回城处理完棘手的事情，可既然率性而来，不如继续随着自己的心意，就像那个旖旎的七夕之夜，一切并不在自己精确的算计中，一切却又是出乎意料的美好。
幽怨的笛声自寺中响起，划破了雨丝，萦绕在他们耳畔，他们仔细听了一会儿。寺中除了晨钟暮鼓，向无其他乐声，想来又是老僧兴至而为。
“挺好听的，我想我跟他很投缘。”景暄评价道。芳紫客气地笑了一笑，不予置评。他忽然一把扳过她面向自己，令她没有防备。
“你究竟在想什么？！”油伞落在了旁边的水坑里，雨水瞬间打满了他们的脸，她冷静地合上了眼，一如既往用沉默反抗他。
“想你的姻缘？”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好想窥清楚她的内心，却也知道是不可能，他不也没有向她袒露过多少么？
笛声清冽，直穿入心，牵连在两人心头都无比的难受。他徒然叹了口气，抬起袖口为她挡雨，搀她回到了客房。
景暄点亮烛火，静立窗前，似还沉浸在宛转的笛声中。芳紫才呆呆地看向四周，一两个月前，也是一个雨天，她还曾在此为他梳头绾发，无形中抒缓了两人积蓄多时的仇怨。可是，怎么又回到了原点？仇恨根本就是化解不开的。
这时，景暄忽而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向着坐在床头的她径直走来。她本能向后蹭了蹭，后背贴在床头，再无可躲避。他只是缓缓俯下身，从袖口中掏出一块丝帕，小心仔细地为她擦净脸上雨水。
她没有反抗，无力地念道：“有什么用……”而他适时地封住了她的唇，她头向后仰去，没能躲得了他。
她被他抵在墙角，眼看他一点一点进逼而无从抵抗。可他没有再进一步侵扰她的身体，就这样低着头单纯地吻着她，连一丁点儿触碰都没有。
笛声陡然由高转低，发出抽噎凄切之声，又融进了雨打落叶的萧瑟声。那是一个悠长的吻，两个人心中却是一片空明，谁都没有合上眼，没有丝毫欲念掺杂其中。
悄无声息中，他们彼此间，用流转的目光，与唇舌间细腻的纠缠，无声地传递着难言的心绪。
他要她明白，他不想放过她，说不上什么理由，他就是需要她。所以，他故意用力吻着她，在她唇上印下最深刻的烙印。
她也要他清楚，她根本没有那么轻易地屈从他，哪怕身体上偶尔已经开始情不自禁。淡淡的血腥味道，从他们口齿间散开，他冰凉的唇尖，现出了一滴鲜红的血滴，她咬破了他的唇。
他感到了痛意，深眸立时闪出狠色，她不自觉地紧贴墙角，倔强地抿紧嘴唇。然而，他不过是探下头，将沾着鲜血唇尖送到她嘴边，她尝到了他鲜血的味道，甘凛好似烈酒，灼得她舌尖忽地一阵刺痛。
她痛苦地皱起眉，身体缓缓向一边歪倒，他好像没有察觉，依然执着地盯着她、吻着她，随着她一同滑倒在硬硬的床上。
笛声没有停歇，反而让他们都平静下来，他们相互望着，企图看见彼此的心。“为什么？”芳紫先开了口，她也不知自己的“为什么”问的是什么，为什么不停地伤害她，又为什么不断地让她心动？
“不知道，就是随着感觉罢了。”他懒懒地回答她，伸出了胳膊，把她圈进怀中。
她仰着脖子，竭力与他拉开一点点距离，耳朵警醒地听着笛声，那笛声讲述着什么？她听到了陶哥哥的痛心无奈，听到了慕容哥哥的悲愤仇恨，也听到了自己的无助心伤，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吗？
他固执地把她又拉近胸前，她不得不贴着他心口。“扑通、扑通……”她渐渐集中了注意，他有力的心跳之中，似乎多了一丝不确信的忐忑。他从来都是从容自信的，怎么会有如是之感呢？
“为什么不顺着自己的感觉呢？”他轻轻问她。什么感觉？她突地紧张不安，顺着自己的感觉，很简单，她只想与一个疼爱她的男人平静相守。
抱着她的男人，没有陶哥哥善良，也没有慕容哥哥刻骨铭心，然而，他不时迸发出来的呵护、疼惜与柔情，也会令她不由自主地情动。他会爱人，只是不愿意用心去爱人。那么，既然他此时在爱着自己，不如就稍稍享受片时吧……
笛声低沉，渐渐归于了平静，她终于放松下来，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一宿清明无梦。
晨起开窗，雨水冲刷过的天空格外清朗，芳紫郁堵的心结似乎解开一些，脸上多了点轻松的笑。
景暄从后环住她腰间，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她看不见，却知道，他也笑得平和温柔。
窗外，林下寺掩映在青山绿树中，宁静而幽深。窗前，一对清新的璧人含笑相依，平静而温馨。
假如能从现实中抽离片刻，她愿随着自己的感觉，一点点品味着情动的小小甜蜜……
（完）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番外 情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