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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初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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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特别的日子,丽质晨间精心梳妆时,从镜中看到芳紫向她走来,这个捉摸不透的女孩,还是第一次来她这里。“有什么事吗?”她放下眉笔,对着镜子里的她问道。芳紫站住,低声说道:“姐姐,我想白天出去。”
“殿下在你那里,你跟他说就可以了。”丽质不动声色,看到她脸上由晴转阴:“我……我就出去一会儿,他白天不在的,而且我也跟袁晴商量好了,只要姐姐你帮我,没人知道的。”她把自己的小计划和盘托出,模样很可怜。
丽质想不到她会信任她,竟好似真的把自己当作姐姐,明明一个心事重重总是戒备着的女孩,敞开心怀又那么容易。“好吧,你快去快回。”她微微颔首,同意了她的请求。其实,她私心盼着她最好这一天都不要回来,她好想和景暄安静地在一起。
后花园里的水池和玲珑秀丽的陶然湖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芳紫立在湖边,更留恋这清亮如镜的湖水了。
“送我金簪的姑娘,还记得我么?”一人手里拿着一幅皮影,在她面前晃了晃。芳紫认清了他,想起当日的狼狈,不禁有点赧然:“我送您金簪,反连累了你……”她轻易地把金簪送人,惹得景暄一场生气。
那人笑呵呵地说:“这话怎么讲?那金簪后来被一个公子买走,我赚了二百两银子呢!”芳紫有点意外,她以为景暄把金簪强抢走,没为难皮影艺人已算宽容,竟然还付了银子。
“姑娘,现在我有钱买下一处场地,再不用街上流浪了。”皮影艺人感激地说:“当初我答应姑娘为您单独演一出皮影戏,今天可否赏光呢?”芳紫欣喜道:“我求之不得。”
皮影艺人带着芳紫沿陶然湖慢慢地走,嘴里不住地唠叨:“上次见到姑娘,感觉姑娘好像被什么悲苦的事情所纠缠,一幅愁眉不展的样子。现在看姑娘精神可好得很。”
芳紫看了一眼自己在湖面里的倒影,问道:“我现在很高兴么?”皮影艺人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颇为感慨地说:“悲苦的事情既然发生,就只能让它成为过去,否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呢?”她赞许地点头称是,“我想,大多数人的生活还是越来越好的吧。”皮影艺人仍然意犹未尽。
他们转到翠园与长乐居的后面,来到一处没有粉刷的二层小楼前。“就是这里了。”老艺人停下了脚步。这里离闹市很近,却隔离了酒楼瓦肆的喧嚣,且多了几分破败。芳紫钻进空荡荡的门洞,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弥漫的灰尘,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久远的年代。
十几条矮凳稀稀落落地散布着,屋子正中挂着一块幕布,空旷而沧桑的场所,没有一个人,这就是皮影艺人讲述故事的舞台么?她奇怪地问:“这里生意好么?”“小孩子喜欢热闹的地方听故事,有经历的人却愿来这里品。”皮影艺人年纪不老,说的话却很有味道:“姑娘,你愿意在哪里听故事,听怎样的故事呢?”
芳紫没有多想,已被此情此景所打动:“小时候听过一个,不记得名字了。好像是一个男子去了西域,他爱的女子一直等待着他。”这样的地方最适合演绎这样的故事。“姑娘居然会喜欢悲切的故事。好吧,就为姑娘讲这个故事。”他蹒跚地走进幕布后面。
她随意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静候演出的开始。
“看官,您要听的故事名为《幽兰记》!”那是一个年轻逼人的声音,清朗高亢,决不是刚才的皮影艺人,她心头一凛,想看清幕布后面的人,却只见一个皮影人物歪歪斜斜地走进灯光打亮的幕布。
呜咽的笛声响起,年轻男子的声音转而变得凄切:“话说百年前的宸都城里,有一女子名小小……”芳紫随着那迷离的声音,思绪也飘向了过去的悲欢离合……
年轻人的念白极其出色,语音宛转,情真意切,时而雄浑激昂,时而低语缠绵,把一个有些俗套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在这压抑的空间里,芳紫触景神伤,自己的命运与小小何其相似,小小知道自己的哥哥去了西域,可她根本不知道慕容哥哥身在何方。
“故事便到此终了,他们今生注定错过,不知这一生的劳苦能否修得来世重逢?”幕布上的人物一一退下,年轻男子的声音渐渐低沉,只剩忧伤的笛音回荡在厅堂中。她听不到他声音的伤悲,或许这样的故事讲得多了,就无法再投入其中。
“姑娘,你可去过西域?”年轻男子的声音忽然跳出了悲伤的故事,隔着幕布突兀地向她提问。芳紫感觉到自己正被一双锐利的眼睛窥视着,忙擦去泪水,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很小的时候,您也去过么?”“我正是从西域来……”幕布上映出一个颀长的身影,即使是平常说话,他的声音仍有一股独到的魅力。
芳紫对这男子产生了兴趣,站起来向那幕布走去:“谢谢你的故事,我能否和您相识?”她想问他,从哪里学会的这个故事。
“这也是我想说的。”幕布“刷”地被他拉开,他实在年轻,看上还去不到二十岁,一只眼睛黑得深邃,另一只眼睛却绿得妖异,相貌既有汉人的精致,又有西域异族的深刻。芳紫顿时呆住,他太独特,又那么地吸引人。
“啪、啪、啪”的鼓掌声自她身后响起,她匆忙移开自己的目光。景暄坐在小板凳上,散淡地望着她:“好感人的故事。”他也那么年轻,只有十九岁,只是那冰冷总让人忽视到他的年龄。
年轻人从幕后走出,礼貌地说:“刚才献丑了,难得公子也喜欢。”语气里没有一丝讨好,气质里不见一丝卑微。景暄紧盯着他那只绿色的眼睛,含笑说:“我来找我的妻子,她喜欢我自然也喜欢。”他刻意把“妻子”二字咬得很重。
眼见那个女孩儿颜色闪烁不定,年轻人闭紧了嘴巴,目光也垂下去。景暄的轻哼一声:“为什么不看着我。”“公子有贵人之相。”年轻人机敏地回答。“你也有贵人之相!”景暄说完,两人陷入了沉默中,刚才短暂的对视,他们都看出了对方的不寻常。
芳紫轻微的喘息声在这沉默中显得有点嘈杂,景暄好像这时才想起了她,淡淡地说:“玩够了么?我们该走了。”她担心给年轻人添麻烦,忙不迭蹦到景暄身边。
他们离开时,不约而同地回头看那年轻人,芳紫害羞而友好地微笑,而景暄的目光里全是怀疑与威慑。年轻人负手而立,黑眼睛中一片幽深,绿眼睛里却跳动着火焰,心知以后打交道的时候还有很多。
芳紫跟着景暄,穿梭于热闹的街市间,闷声不语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景暄好久没有这么惬意,当初要她一句承诺,让她陪在他身边,如愿留住了她,却总是相互折磨,今天他和她倒可以真真正正地相依相伴。可是,当他想逗她几句时,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是不是太闷,所以想出来玩?”思忖良久,他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芳紫“嗯?”地一声,吓了一跳,转而嘴硬地说:“是,我自己逃出来,跟别人无关!”
他们再这样对话也没什么意义,所以他拉她进了幽雅的翠园,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点了一桌佳肴。她大概不愿吃“嗟来之食”,在他府上从不肯多吃。这回她没有推拒,也不懂得细嚼慢咽地大口吃起来,他没怎么动筷子,基本在看着她吃。
盘子里的菜越来越少,她忽地丢开筷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陶哥哥啊,我在这里吃得那么好,可你在哪里啊?在哪里!……”在他们两年前初遇的地方,她终于可以发泄长久地哀恸。
翠园向来清静,被她这么一闹,立刻成为所有人的焦点,有些人已认出了五皇子。“走!”景暄把她从桌上拖起来。她又有了精神和气力,和他抗争起来:“去哪里?我不想跟你走!”“你一定得跟我走!”他已决定赔上这一天的时间,虽然这一天和他预想当中截然不同。
在旁人眼中,一向冷淡的五皇子暴怒地拉扯着一个纤纤少女,还只道是强抢民女,这一幕一直持续到陶然湖边繁华的街上。很丢面子的五皇子奋力一拽,终于把那弱女子拉进了一个巷子里。五皇子最近花边新闻很多,这回又不知被多少人添油加醋、造谣中伤。
冷眼看着她大哭,没有一点形象的蹲着大哭,从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景暄先是震怒,又是怜惜,最后好像悟到了什么。他斜靠在墙边,任她哭得痛痛快快,连眼泪似乎都要哭干了,只剩下沙哑地抽泣。
他也蹲下来,拨开她散乱的刘海,温和地问:“这回总算哭得尽兴了?”她遇上他的目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慌得她不去看他。他拍拍她的肩膀,竟不知还能说什么、做什么。除了恨,她对他可曾有过别样的感觉?
她涣散的神色还是凝聚到了一起,她先他站起来,待他想清楚了站起身,她已飞快地整理好仪容,撅着嘴巴等他奚落,她在他眼里就没有一点颜面可言,与其被他刺激,不如坦然承受。
他还是那么心硬,一言不发地拉起她就走,她再不问他去哪里,也沉默地跟着他走。在炎热的天气中,不一会儿就走得满头大汗,他分不清是惩罚还是压抑,就想这么一直走下去,她亦分不清是宣泄还是斗气,人生漫漫,总得这么一直走下去。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猛一看颇似正在闹别扭的小夫妻,倒也般配。
不知不觉,他和她绕了陶然湖大半圈,湖边美景全没在意,已至旭山山脚。一粒雨点打在她脸上,她抬起头,才发现头顶乌云密布、山雨欲来。又是一阵疾风吹过,她和他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踏上了蜿蜒的石阶。
雷声隆隆,雨点渐渐密集,他们被浇得浑身湿透,仍没有停下脚步,在山间石阶上攀爬。这样的山路,她走起来原本毫不费力,现在却跟不上他不紧不慢的步伐。他走一段,便停下来,背后仿佛长了眼睛,待她好不容易走近,又几步甩开了她。
她追赶着他的脚步,努力不让自己落后。落在脸上的雨水模糊了视线,胸口涨得生疼,她就凭着一股不服输的信念,竟也慢慢跟上了他。可她实在太累了,估摸着不会被他甩开太远,便靠在一棵树上略作歇息。
突然,“轰隆”一声炸雷震得她打了个哆嗦,她只觉得眼前一晃,身子被带了出去。紧接着另一道滚雷击中了她方才靠着的大树,大雨立刻浇灭了雷击迸出的火花,折断的树干上飘起一缕青烟。芳紫低头瞥见自己的衣角也被烧焦了,顿时觉得后怕,然后她才意识到他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救了她。缠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放下来,他走出去几步,回头看着不知所措的她。
“太危险了,我们避雨吧。”沉默了那么长时间,他主动开口。不远处,林下寺的一角从茂密的树丛中露出来。
林下寺的年轻僧人持深接待了他们。芳紫和父亲去年在林下寺住过一段日子,常和持深探讨佛理,她脑子里稀奇古怪的念头不断,持深从来都是耐心平和的解释,让她心服口服。说来持深与景暄也极相熟,林下寺不是与世隔绝的地方,你争我斗他也见得多了。
“二位,先去客房换身干衣服吧。”持深与景暄寒暄几句,装作不认识她,捧上来的衣物,却是她去年在这里换下的。持深的面庞永远是出世的宁谧,对她感激的笑容只报以微微颔首。
她换好衣服,正擦着头发。他闯了进来,从没见过他穿得如此寒酸,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袍,像个落第秀才,不过仔细看去,哪有落第秀才像他这样身姿挺拔、冷面不羁呢?经历了刚才的险情,她心情放松,咯咯笑起来。
他不满地抿起嘴,把手伸到她面前,手里握着一把粗糙的木梳。“你给我梳头。”他镇定地命令她,偌大的寺院,他找不到人可以使唤,只好屈尊找她。虽然他兴之所致,可以给女子绾髻,可自己的头发,他却无能为力。
雨水打散了他的头发,挽得一丝不苟的整洁发髻有点歪了,几缕发丝随意地从他额角垂下,竟有几分逸气。“这样很好,江湖侠士都是这模样。”她忍不住打趣。“你的慕容哥哥也这样么?”他反唇相讥。她竖起柳眉,从他手中夺过梳子,而他的眉眼间流转着笑意。
“坐下!”她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居然接过了他的梳子,心中不平。他才落座,头发立刻被她揪在手中,不知是手艺不精还是蓄意报复,她下手不分轻重,木梳把他头发拢得很疼。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子,也只能姑且忍着,自认倒霉。
她三下五除二给他梳好了头,他皱着眉摸了摸头发,勉强还可以出去见人。
雨还没有停,持深陪着两人走到一处佛堂前,景暄说:“我想进去思考一些事情。”持深安静地退下,她也跟着走,却被景暄反手别住,强拉了进去。
她转首怒目相视,佛门清静之地,怎可如此无理?然而,他目光里的情愫堵住了她的嘴巴,他轻轻牵起她的手,拉着她一起跪下。
心头好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她惊讶地看向他,他微笑不语,面朝佛像沉思。于是,她合上双目,聆听外面的雨声、风声,索性什么都不去想,渐渐心境澄澈……
跪坐良久,狂风暴雨早已化作窗外的嘀嗒声。“想什么呢?”他清洌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她其实什么也没有想,却也一直都在想着:“为死去的人哀悼,为活着的人祈福。”
“你会为我祈福么?”他扭头看她,她仍闭着眼睛,平日多变的表情此时只有安详:“你罪孽深重,又地位尊贵。给你祈福是没有用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那你猜我在想什么?”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你不配在这里想,你肮脏的想法只会污染这里。”她眼皮子都不抬,刻薄地评价。
他还是不介意,似真非真的说:“我在想,我能不能和我喜欢的女子在一起……”他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意,只有在这难得的清静之地,他才能暂时地变成心底的自己。
她一动不动,难道真的心如止水?一声叹息,她说道:“男女之情与释家无关,你白想了……”她半睁开眼睛,眼睛里罩着一层薄雾。他不以为意地翘着嘴角,起身拽起她,走出了佛堂。
夕阳下,一道彩虹掠过寺中高塔的飞檐,横穿天际。她什么也没有说,看她神情,也被这美景所吸引。“我带你去高塔,可以离彩虹更近。”
站到塔顶,只见夕阳为薄云镀上了一层余晖,彩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彩虹没了……”她的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有什么遗憾的?我不觉得。”他兴致勃勃地说:“这里风景还是那么美。”塔顶的空间很小,他怕她一不小心滑下去,紧拥着她。
她注意到了他眼中的美景:山脚的陶然湖,还有远处连绵的宅邸,更远处巍峨的皇宫,都显得那么渺小,她也喜欢上站在高处的感觉。
谢绝了持深的挽留,他们披着暮色下山。山间小道还浸染着雨水,她走着走着,脚下打滑,一个趔趄坐在了石阶上。摔得这么巧,她自己也觉得好笑。
他不说话,在她脚下的石阶上蹲下,方才开口:“把手放到我肩上。”她没有反应,想来正张着嘴发呆,他不想回头,等着她抉择。
终于,她迟疑着把双手搭在他肩上。他站起来,两手把着她的腿,小心地走了几步,然后放开步子背着她下山。
她初时也拘束,手和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后来才适应了被他背着,不过总是有一点未知的紧张。
“你今天,为什么对我好?”她压低着声音,但还是听得出有点撒娇。
“丫头,今日是七夕,你忘记了?”他很自然地说出来。
“没有,你应该陪姐姐。”她干巴巴地说完,头已经贴在他肩上。
七夕,全天下女子的节日,也是全天下有情人的佳期,她太倦了,不如就在别人的节日里放纵一下吧。她相信自己,爱和恨,还能分得清楚。
他背着她,从旭山上走下,又回到了陶然湖,重归于喧嚣。她悄声说道:“放我下来吧。”他又走了一段,才把她放下。
华灯高照,夜色朦胧,陶然湖畔热闹非凡,有浓情蜜意的恋人,也有结伴同行的少女,他们两个平民装束,也融入了熙攘的人群中。她挽着他的手臂,与他慢慢走着,好长时间没有对话,心情却都是美好的。
“你在笑什么?”他观察她已很久,一个人恬静地笑着,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骨子里的妩媚,叩动了他的心弦。
她愣了一下,笑意盈盈地说:“我在看荷灯啊。”她的笑容不如刚才那样真实。
明显是在撒谎,他不想打碎两人之间短暂的温馨,殷勤地说:“既然喜欢,我给你买一盏!”
“别!”她略为用力拽住他手臂:“看看就好了。”湖边飘过一盏一盏五彩缤纷的荷灯,那荷灯上寄托着少女最纯真的梦想,而她没有梦想。
她蹲在湖岸,探身够起一盏绿色的荷灯,调皮地举到他面前,说道:“我要看这女子许下的是什么心愿?”他发觉今日的她格外迷人。
这盏荷灯扎得十分精心,一定出自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她抽出花瓣中心的纸条,打开来看。“所谓姻缘之命天注定,小女子乞上天降显贵姻缘,以光家族之门楣。”她小声读出来,读到下面的落款“崔芷敬上”时,声音有些颤抖。
“我认识她。”她仰脸看他,秀眉微蹙。他不在意地问:“是清河崔氏的女子?”她忆起了崔芷的处境,仔细地折好纸条,塞进荷灯里。“崔姐姐,但愿你的愿望可以实现,我不该随便偷看别人的心愿。”她把荷灯放入湖水中,轻轻一推,那荷灯又向远处漂去。
景暄记住了许愿女子的名字,说不上同情还是厌恶,“崔家连女子都这样工于心计。”“工于心计的女子又岂止她一个,崔姐姐其实很可怜的。”她不满地说。
这样的女子他的确见过不少,李娇儿、陶畅莫不如此,听她口气崔氏女子倒不是这样的人?“你总是替别人说好话,还算伶俐的人,怎么就这么喜欢冒傻气儿?”他搂起她,觉得自己很了解她。
换作平时,她早就给他白眼了。但此时,她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似乎被他说得心服口服。她是太傻,从不忍心怨恨陶畅、李娇儿。就连恨之入骨的他,关键时刻还是没有狠心下手。她怕自己因为心软,失去得太多。
稚嫩的童音划破了两人之间的温馨:“爹爹,那边的哥哥和姐姐真是好漂亮。”她和他双双扭头,只见一个抱在父亲怀里的总角幼童,用手指着他们,咧着嘴笑得很欢。“嘘,小孩子不许胡说!”孩子的母亲赶紧呵斥。“娘,我没有胡说,多漂亮啊!”孩子委屈地争辩,眼睛贪恋地盯着这对璧人。
景暄一笑,拉着芳紫走上前去,对面的夫妻有点不好意思,丈夫局促地说:“二位不要介意,小孩子胡说八道……”“童言无忌,娘子听了很高兴呢。”景暄说完,看了芳紫一眼,芳紫眉眼间都是喜悦,脸庞微微泛红。
那妻子说道:“公子和妹妹真是一对佳偶,看着就让人羡慕。”却听景暄说:“哪里。我和娘子可羡慕您,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有这样可爱的孩子就好了。”说完大家都笑起来,除了芳紫和孩子。
芳紫害羞得抬不起头,小孩什么都不懂,急得叫起来:“漂亮姐姐生气了么?生气了就不好看啦。”景暄笑得直不起腰来,他抓起孩子的小手说道:“你的漂亮姐姐生气了也很美。”他对她的赞美那样的自然
“对!”孩子拍手说:“就像我们鲜卑的仙女一样美!”欢笑的气氛顿时凝固住,景暄的笑容立刻化作了冰冷,那对老实的夫妻被景暄射来的寒光笼罩住,吓得说不出话。
芳紫这才抬头,见这一家人全身上下无一不是汉人装束,根本看不出一点鲜卑人的影子。但他们的孩子,听的还是鲜卑人的传说和故事,想到的也是用鲜卑的仙女形容她的美丽。
“你们是鲜卑人?”景暄的口气是居高临下的威严,芳紫在他身后说:“你不许为难他们。”景暄置若罔闻,继续问:“你们是鲜卑人!”“是!”看上去软弱的丈夫平静地回答:“我们一家三口都是纯正的鲜卑人,流落宸都已经七年了!”“我们任人宰割,随你处置吧。”妻子也从容不迫地说。
“不!”她不能让同胞受辱,可景暄就是挡在她身前。景暄不屑于看那夫妻,只盯着那小孩子,小孩子忽闪着大眼睛,并不害怕:“哥哥,我们是鲜卑人,娘说过不许求你们汉人的。”
景暄神色复杂,表情阴晴不定,沉默了好一会儿,冷漠地说:“你们走吧。”那对夫妻并不感激他的“宽恕”,只说了一句“再会。”便抱着孩子走了。
芳紫松了口气,欣慰地点点头,景暄扭头对她说:“不想跟他们说几句么?”她小跑几步,用鲜卑语叫道:“请留步。”那一家人惊讶地回头,想不到那仙女一般的女孩竟也是鲜卑人,她过去也捏住了孩子的小手,腼腆地说:“我们会过得好的。”孩子好像听懂了,点了点头,她没再多说,挥挥手便走了。
回到他身边,他问:“怎么只说了这么几句?”“说得多了,我怕他们瞧不起我。”她淡淡回道。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忽而问:“想不想去看阿如呢?她很想你。”“想!你带我去?”她立刻响应。“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他的表情有点为难。她着急道:“不过什么?还不是你一句话?”
“不过你得亲我一口。”他坏笑着,脸也侧过来,等着她亲。环顾四周,似乎没有什么人,她又打量他的脸,研究好半天。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已不让她那么抗拒。
终于,她下定决心闭上眼,噘起嘴巴,踮起脚尖向他脸上凑过去。她没有亲到他的脸,樱桃小嘴反被他凉凉的嘴唇覆住。她睁开眼睛,见他也睁着眼,眼中全是志在必得的自信。
他深深地吻着她,迫得她身子向后倒下去,他及时地扶稳她,吻得她浑身发软,不得不再度闭上眼睛。他身上的异香,他激烈地吻,都令她心神荡漾。
唇舌之间的纠缠,她曾经并不陌生,很快便熟练地回应着他的吻,直到快要窒息。他适时地停下来,捧着她的脸,雨点一样的吻又落在她的额上和脸颊上。
她均匀地喘了几口气,又被他封住嘴唇。这一次,他没有那么激烈,而是温柔地吻着她,冰凉她唇上的滚烫。
她享受着他的吻,真的不想与他分开。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需要男子的温存。
心底深处,她尚能提醒自己:这只是温存,绝不是陷落。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只不过,今日是七夕……
他也享受着她的吻,之前虽有过肌肤之亲,但他从没有吻过她的唇。此时品尝着她芬芳柔软的唇,冰冷的心,也控制不住地荡漾起来……
他们很久才分开。他扶她坐在湖边,她懒洋洋地靠在他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着温暖的情话。有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他总是认真地回答她的臆语。七夕之夜,他们是最美好的一道景致。
良宵美景,也映入了他的眼帘,他一直在跟随着这对璧人,探寻着什么。黑夜中,那只碧色的眼睛还是那么耀眼,可他没有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