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难觅江且寒》三千菊杀

3、绝望

　　南石头监狱，空气中充斥着腥臭的铁锈味以及哀嚎、怒骂、鞭笞和冰冷的枪声。这里看不见希望，只有如同地狱般的黑暗。

　　江波没有跟任何人交谈，只是靠在墙角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细细回想。究竟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他身为秘密党员的身份会被揭露？连平日里最为亲密的何昆都不曾察觉的事情是如何被张书会得知的？他有没有确实的证据能够证明？要如何才能够离开南石头，并且活着。

　　思来想去，唯有赵教官离开黄埔的前夜，二人在花园密谈的时候，似乎被人发现，若真是张书会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谈话的内容应该没有被偷听去，否者早被枪决了。事到如今唯有咬死不承认，看能不能博出一线生机。而生机，就在何昆能不能看在昔日的情谊说服上头了。只是，他会不会这么做，经过操场分党清共那件事，江波心中其实并没有底。

　　军校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谈共色变。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把屎盆子扣上身，若表达了半点同情之意便是有了沾共的嫌疑，那便是死路一条。还有谁敢闹事？黄埔军校终于恢复宁静，如同死亡。

　　不过督导室主任胡金山非常满意现在的状况，不但是因为周围再没有争执吵闹，更是为了能把江波跟何昆分开而高兴。像何昆这样的好苗子，是重点栽培的对象，不能有任何的差池。现在，就是跟自己的得意门生好好详谈一次的时候了。放下电话，胡金山正想安排谈话时间，何昆自己敲响了他办公室的大门。

　　“报告”

　　“进来”

　　何昆有些犹豫，虽然面对的是自己最为尊敬的师长，也是世交的伯父，但他想说的内容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还是不堪想象。“老师……”

　　“找我有事？”

　　“老师，我想说……抓江波是不是抓错了？”

　　胡金山绝没想到何昆此来是给江波求情，不由的面色下沉“抓错了？”何昆啊，这个敏感的时候你竟敢来给有共chan党嫌疑的江波做说客，是该称赞你勇气可嘉还是骂你愚不可及。

　　眼见老师面色不善，本不该再继续说下去了，但一想到江波有可能就此丧命，何昆只得放手一搏“我和江波同时报考军校，同住在一家旅馆，又分配到一个学兵连……”

　　“何昆！”胡金山忍无可忍，“你左一个同右一个同，一口气说了五六个一同！难怪有人说你跟江波好的如影随形，出双入对！”一想到有人借江波的事情连同何昆一起密告，就头痛，没想到何昆不但不在这个时候慎言慎行，还生怕有人不知道自己跟江波关系密切，跑来胡说八道，真是气的七窍生烟，“我要不是看在我们是浙江同乡，我们两家是世交的情分上，就凭你这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一同，我就可以把你和江波一起抓起来！”

　　老师忽如其来的愤怒让何昆再说不出一句话，只得保持沉默。见何昆愣在那里，恨铁不成钢的胡金山无奈摇头，“好了，你要是没别的事就下去吧。”早就知道江何二人的关系不错，但没想到会有这么深切，何昆甚至甘为其冒险，这样下去很危险。就算这次把何昆拦下，难保他不会向别人求情去，到时候就再没有人能够保住他。唯今之计，就是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胡金山决定亲自提审江波，江波，必须死。

　　何昆的悔意到达不了南石监狱，他永远也不会想到是自己更快地把江波送上了断头台。江波也不会想到，所谓的希望其实是催命的阎王。

　　刑讯室内，江波已是皮开肉绽，任凭胡金山如何严刑逼供，他始终一口咬定是被张书会陷害，所有的回答都是滴水不漏，还不忘把审讯他的胡金山拉下水，胡金山气得暴跳如雷，“打！直到他说实话！！”江波，不管你如何狡辩，反正你是必死无疑！就算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你也担不起！

　　黄埔内，说服不了老师的何昆焦急万分，江波在监狱里呆的时间越长，生还的机会就越小，只怕还挨不到宣判就被酷刑折磨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一想到江波被抓走时看着自己那失望的眼神，何昆的愧疚就再加深一分，张书会……我跟你势不两立！

　　深夜，张书会起床去茅厕。刚跑到宿舍走廊就被人拿麻袋罩住了头，拖到一旁就是拳打脚踢。打得他连连呼叫救命，等执勤的巡逻队跑过来，打人的人已跑了个没影。张书会被黑打的消息在军校不胫而走，始作俑者很干脆的就站了出来。胡金山气的头都要炸了，他指着何昆的鼻子大骂“混蛋！”

　　“张书会是这次军校清党的有功人员，你却挑拨别人对他大打出手？！我问你，你的立场站到哪里去了？”

　　面对恩师的指责，何昆第一次梗起了脖子，“学生没想那么多。”

　　“那你的脑子里头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

　　当然是江波，何昆虽然愤愤还是不敢太过嚣张，“他整天趾高气昂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看他就有气！”

　　“住口！”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心里在想什么？真是混账！“我看你是看他检举了江波，心里有气吧。”

　　“你给我好好看看！”胡金山翻出这段时间的查共资料，“看看吧，你们连的上榜名单。上面打过勾的，党国已经对他们做出了制裁！”

　　接过名单的手不住打颤，何昆连说话的声音都抖得有点不受控制“老师，这些人都被枪毙了？”

　　“怎么，你心软了？”

　　“不，不是……书学生当初没有想到他们会被……”江波，你是否还活着？仔细看了名单，江波还未被列在其中。

　　“共chan党该杀！”胡金山口气严厉。

　　“那江波也会和他们一样吗？”终究还是忍不住询问江波的情况。

　　“江波的问题会搞清楚的！”就算他不承认，也要死！

　　“那他也会……会被枪毙？”何昆顾不得老师的脸色难看，一心只想把江波的情况问清楚。胡金山见他还是执迷不悟，怒不可遏，“从现在起我要关你的禁闭！让你好好检点检点自己的行为，省得你以后走得太远将来回不了头！”

　　何昆被关在禁闭室，再不发一言，剩下的只有绝望。

　　江波……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