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到天荒》顾安北

7、辩驳

　　还好此时蒋东电话又响了。瞅一眼屏幕，他接听：“喂。”

　　“东东啊，下飞机了吗？”一开头就是废话。然而废话也得忍，谁叫她是他老妈。

　　“下了，正在车上往回走呢。”他答，“老妈，您今儿起挺早啊。”

　　“那是。我儿子今儿飞机我能不早起嘛。”他老妈跟他玩笑了几句，才兜着圈儿绕回正题，“听说你们公司又出事儿了？就那个林檬，跟什么导演当小三……”

　　“妈，那事儿不是真的。我相信檬姐。”他难得肃了面容，低声道。

　　“……”他老妈停了停，“我看网上都传得天花乱坠的……”

　　“妈！”他有点生气了，“檬姐我很熟，她不是这样的人。”

　　“哦，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要是有记者问你，你别忙着表态，听到了没？”随即她又自言自语，“现在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知道。”他听得心头烦躁，又不好发火，只道，“但檬姐真是个挺正派的人。她跟杨姐关系也特好，您跟我说说就算了，别跟杨阿姨她们说这种话。”

　　“说起来，我怎么听说……你杨杨姐姐离婚了？说是离了好几个月了？”他老妈转了下一个八卦题目。

　　“嗯。”一听这个他就一肚子火气。

　　“哎呀，这孩子……自己刚离婚，公司现在又出了这事儿……”

　　“老妈，要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就先挂了哈。”他听不下去了，“我快到了。”

　　“哦，行。你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体。”

　　“嗯。”

　　“没事儿多跟杨杨姐姐聊聊天，劝劝她。这世上的事儿啊，就是一阵一阵的，否极泰来。”

　　“好。”停一停，他又道，“您跟爸爸也注意身体，注意休息。”

　　“哎，知道啦。”那边显然高兴，“我儿子真长大了，会关心人了。”

　　接电话的时候不耐烦，可等挂了电话，他心里难受，又有点不舍。爸妈都老了。按现在这个样子，一年也就能见上一两回。这辈子，他还能跟爸妈见多少次？

　　再一想，檬姐这次……在有他一再担保的情况下，连他老妈都不怎么相信的样子……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在演艺圈行走，人人都带着沉重的面具，所有事都被放大镜一点一滴查看仔细，捧你时把你捧上天际，踩你时把你踩入泥潭，许多事都像是发生在虚幻世界，你不可能完全真实地做自己。但若是被人发现你平日的为人和公众印象里的那个人略有不符，比如宣传环保的人穿了皮草或是开了大排量汽车，比如平素看着正派顾家的人喝酒泡吧与美女热聊，比如公共场合做了某个不雅的举动，随手扔了点垃圾，喝醉了跟人发生点冲突……甚至走着路打了个哈欠没用手遮住……

　　只要被摄像机捕捉下来，便是一条丑闻。而在丑闻与丑闻之中，尤有两条是难以辩驳的。

　　第一是说你态度不好。基本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我朋友在那剧组当剧务，他说……我同学的哥哥见过她，那会儿……我们航班上，他……你无法自辩说你态度好，今儿态度好，昨儿也好么？你怎么证明你自己态度一直好？倒是人家只要找出一条你略不耐烦或是显得有点凶的剪辑，便能置你于死地。大标题一打，没几个人会去较真看这视频是否完整，是否有什么前提。

　　第二便是绯闻。一点点风吹草动放在有心人眼里便是铁板钉钉。你侧面否认他们说你在发糖，你正面否认他们说你是欲盖弥彰。你说你不认识他，行，你怎么能证明你们没有交集？你说你们是朋友，你怎么证明友情没有变质成爱情？反倒人家拿出些似是而非的证据，越说越像。什么情侣衫，什么对戒，什么某某场合你先来我再进，同一个圈子里混，想找些鸡毛蒜皮的联系真没那么难。这也便罢了，好歹男未娶女未嫁，起码不涉及太多道德问题。最最难办的便是林檬这种。

　　一个字概括：贱。两个字概括：小三。三个字概括：不要脸。尤其是这种还被原配夫人钉死在耻辱柱上的。你说你没有，你当我们傻啊？你当人家正宫娘娘傻啊？人怎么不说别人就说你？人怎么不打别人光打你？

　　就……这天真的就没法聊了。

　　如果不是他认识林檬，如果不是他非常清楚这位小师姐的为人，只怕也会将信将疑吧。毕竟，很多人对感情的处理是平日里相处中看不出的。很多平日的好人，偏偏就像吃了猪油蒙了心，一头栽进了婚外恋中，百劝不听。

　　其实对他来说，这事情很简单。他相信林檬，也相信陈杨，那便行了，外界怎么想他根本无所谓。林檬这件事影响最大的是她自己，其次是公司——因为公司对这件事的态度会影响到公众对公司的印象，而对公司其他艺人则问题不大。只要像母亲说的一样，不表态或是表态得比较模糊，便不会受太多影响。

　　但公司就麻烦了。不表态恐怕很难。现在舆论的压力非常大。表态模糊都可能会两面不讨好。但在林檬坚决否认的情况下，公司若出面道歉或是给予惩罚，也就将永远失去她的心。安影娱乐是林檬出道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经纪公司，她是陈杨亲手发掘的，又是公司现在当仁不让的台柱，象征意义太大了。不站在她这边，会不会寒了大家的心？万一日后反转，搞不好甚至会引发艺人大批出走。反之，若是站在林檬这边，则有可能造成舆论一片哗然，影响到公司本身的声誉。

　　这件事发生的时机实在是太巧，又借着金鹤奖庆功宴的东风传扬得十分快，简直已经是今年年底的最大丑闻。而公司，恰巧又在应氏撤资自己开始掌控经营的关键节点上。稍有不慎，怕是会满盘皆输。

　　进也难，退也难。也难怪杨姐会上火。

　　上面这些还只是在公司立场上考虑。若再加入她和林檬的私交，更是难办。两人关系很亲近，私下既是好友也算姐妹，平日常在一起厮混，本来公司里有些人就对此有些微词，主要是觉得公司资源过于倾向林檬，觉得陈杨因私废公，比如比林檬更资深但没有林檬红的乔安羽，比如同样也是公司元老和投资人的宣传总监秦朗……

　　但陈杨显然又是相信林檬的……若林檬真是被冤枉，论情论理，作为她的好朋友，怎么都不能在这会儿落井下石。可惜作为老板，她又需要考虑是否要挥泪斩马谡。毕竟，不管怎么说，林檬这件事已成了既定事实，除非出现惊天大反转，不然是没救了。安影娱乐这艘小船，怕是经不起这般折腾……

　　这会儿，陈杨心里也在来回琢磨着怎么表态，但她想的其实只是方法。

　　“杨姐，我想过了，这次事儿公司就推说是艺人私事，不了解情况吧。”林檬哭了一夜，眼睛有些红肿，看上去有种别样的憔悴，然而这憔悴似乎无损她的美貌，反倒令她更显得楚楚动人。

　　“不行。”陈杨完全没犹豫，“这么说大家会觉得公司是间接承认了这件事。”

　　“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林檬咬咬唇，态度坚定，“总不能把公司都拖下水。这次的事，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但我知道，只要公司没事，我们就还有重来的机会。要是连你们也受了影响……”

　　“阿檬你听我说。”陈杨搭着她的肩，正视她的双眼，“这事儿很蹊跷，像是有人特意栽赃陷害的。目标可能是你，也可能是公司，更可能是二者皆有。就算公司模糊处理，也未必能逃得出去。我们干嘛要自己砸自己招牌？”

　　“可……”

　　“我们在一条船上。”陈杨道，“有人打了炮弹过来，打伤了船，也打伤了你。谁知道是为什么呢？难道我们怀疑他们的目标是你，便把你扔下船自己开船逃跑？没有这样干的。咱们只有先搞清楚是谁开的炮，然后再看要不要还击。至于对方针对的是你还是咱们的船，根本就不重要。因为阿檬你是我们非常重要的成员，打你就是打安影娱乐。不管他们本来的目的是什么。这个时候咱们必须同心协力，知道吗？”

　　林檬的眸子泛着水色：“可要万一……”

　　“大不了船破了咱们一块儿游回去，再造艘新的。”陈杨半开玩笑地道。

　　林檬被她逗笑了：“嗯。那我要怎么做？”

　　“明儿咱们开个记者会，先坚决否认这件事儿，表明下态度。然后就不要再提了，冷处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如果觉得压力大，也可以休息一阵子，但我觉得最好还是坚持工作。别的你不用管，我会私下找关系跟孟良骥温晓曼那边沟通，看看这究竟是误会还是陷阱，然后咱们再考虑怎么去扭转舆论淡化影响。”陈杨说得好似胸有成竹，“可能会有些代言啊电影啊受到些影响，你就记着，假的成不了真的，终有一日会真相大白。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过了眼前这个坎儿，来日方长。”

　　等安慰完小丫头，自己出门，车子一出小区就是一阵闪光灯。

　　这辆车是她前阵子新买的，很低调的商务车，开起来挺稳。但再稳也架不住一堆跟车的挤来挤去。等开到公司，又是一堆人堵在大厦门口，挤进去费了她半天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