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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滴血车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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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冷战将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思琳不知道,总之她应该不会是主动求和的先发者。明明自己一点都没错,为什么还要道歉?
可大半个月都过去了,景枫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真从她的世界消失了一样。
也许,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捉迷藏,而自己竟然也陪他玩了这么多年……
春运在即,这次应该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旅途吧。
刚想到这里,电话响了,雪儿来电真及时。
“思琳,春节什么时候返乡?”
“不知道,暂定年二十八吧。”思琳犹豫道。
“呃……是跟他一起吗?”雪儿试探着。
“……不是,应该是一个人。”
“那我们三一起走吧,让不渝旅行社帮忙订机票,怎样?”
“我……还是别了,我想坐火车回去。”
“啊?这点钱都想省,跟我们一起吧,我请你飞!”雪儿豁达道。
“不……非关金钱,我只想一个人坐坐火车……”思琳声音略带茫然,思绪散漫。
“呃……好吧……”
雪儿知道这家伙执拗,一旦认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也就不再坚持。
不久,不渝来电了。
还有比雪儿更好的探子吗?
“坐火车?你确定?”不渝有些气急。
“这有什么,本姑娘都坐了那么多年了,还怕这一次?”思琳不耐烦道。
“软卧还是硬卧?”不渝稍作让步,没好气道。
“硬座……”思琳不假思索道。
“你……何必如此自苦?”
“我喜欢,你管得着?挂了!”思琳欲盖机。
“别,现在已经开通网上订票了,普通个体很难抢到,告诉我时间车次,我让社里同事帮忙订!”不渝语气非常坚持。
“也好!年二十八,回M市的车,车次随便。”
“收到!证件号?”
“随后短信发你!挂了!”
“……”
不渝收起手机,嘴角微微一提,马上给秘书打电话:“给我订三张年二十八B市到M市的火车票,硬座,车次随便,证件号过来我办公室要!”
“收到,马上来!”秘书干脆道。
春运的火车站,一如往昔的熙熙攘攘,人潮拥挤。
只是,身边再无他人。
思琳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紧张地跟随着浮躁的人流涌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趟列车。
终于赶在最后一刻,登上了所在的车厢,座位靠窗,是思琳喜欢的位置。
傍晚六点多,列车一个趔趄,慢慢开向了暮色低垂的远方。
思琳上车之前已简单用过晚餐,这27小时的旅程,她只想好好感受下过去的苦涩与幸福,毕竟这种感觉已仿佛很久远,她愈来愈无法嗅到那人存在的气息,内心也愈来愈不安。
思琳轻轻地将车票摊在桌上,指肚在上面慢慢划过,眼神迷离。
两年前,为了这家伙,景枫可是在大雪里干等了一大晚上,可是拿到两张硬座车票的时候,自己是多么激动啊。
“拖拉机!”
“我也有,比你的大!”
“啊!原来你还留了一手,真够可以!”
邻桌传来一帮临时组队的牌友们的激战声。
思琳嘴角露出微微的笑,笑意未来得及蔓延到眼角,又立刻收了回去。
景枫如果在,这时一定也在牌桌上傲视群雄了吧……可惜,不知他现在何方?还在实验室坚守?或者早已撇下自己回到M市的家中?或者跟那人在一块,坐着飞机?不会又在酒店了吧?
思琳轻拍几下两颊,打住自己痛苦的猜想。拿出随身带着的一本杂志,漫不经心地看起来,那种美丽,宁静中略带着忧伤,仿佛一副挂在热闹车厢中油画。
“请问这里有人吗?”一位陌生的男士指着思琳旁边的座位试探道。
是哦,这座位好像上车至今一直空着。
“呃……我不知道!”思琳没有抬头,继续看杂志。
“那我先坐会。”那人估计是站票,逮着空位就抓紧机会休息。
思琳微笑一下,没有说话,继续低头。
怎会这么巧?
明明想努力避开,却在上车那一瞬发现她正急急地跑向邻座车厢,难道她也跟他一样,需要回味过往来驱赶当下内心的苦涩。
从未想过,要跨过另一节车厢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当理智终于退一步同意让他过去看一眼时,车子已开动了四个多小时。景枫寻寻觅觅走到离思琳座位不远的地方,已是晚上十一点多。
这时,思琳双手软软地搭在桌面的一本杂志上,头靠着车窗,不知何时已睡了过去,几根凌乱的发丝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却无法遮盖她微蹙的眉头。
景枫默默地看着她,很想动弹,却浑身僵硬,向前一步需要勇气,向后一步更需要勇气。他忽然想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直至宇宙洪荒,直至天崩地裂……
车子一个急转弯,景枫身子不自觉地晃了下,思琳的身子也有些失了平衡,头慢慢往旁边位置靠了过去。
景枫心里一急,欲提步向前,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震住了。
是他!
景枫赶紧侧身不让那人发现自己,眼睛的余光睨着斜后方。
钟不渝单手扶着思琳的头,让她稳稳地靠着继续睡,另一只手轻轻唤醒邻座的男士,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中的车票。
男子赶紧讪讪地让了座,同排另一个座位的女士正低头看着手机,不渝跟她礼貌地嘀咕了几声,给了她一张火车票,她犹豫了下,被他谄媚的笑容迷惑,终于接过了车票朝隔壁车厢走去。
两人坐三位,真够奢侈!四周瞬时投来不少异样的眼光。
不渝完全无视旁人的羡慕嫉妒恨,在思琳身边轻手轻脚坐下,让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膀上,然后深吞了一口气,满满幸福被那副傻傻的笑容彻底出卖。
他……竟然陪她坐硬座?还想得如此周到!
景枫心里杂味难陈,嫉妒、欣慰、失落、不舍……
无论如何,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不是这个人,他也许就无法如此放心地退让了。
景枫黯然收回目光,若有所失地慢慢往自己车厢挪去,每走一步,就像往心里砍上一刀,这一刻,他才真切感受到,思琳,他第一个喜欢的女子,他一直最喜欢的女子,他这辈子唯一喜欢的女子,正被自己一步一步地推得越来越远。
两个硬座车厢之间,那地上点点滴滴的,旁人看不见的,都是景枫心里滴下的血。
从不想,坐硬座都可以睡得如此踏实!
思琳醒来时,已是晨曦初现,车窗外几线温暖的阳光让她慢慢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不曾想过——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那张美丽妖娆的脸!他仍在熟睡,卸下了所有面具,面容平静而洋溢着幸福感,阳光下,那张脸周围仿佛充满了雾气。
这是哪里?思琳揉揉双眼,四围张望了一番,终于多次确认,她——确切地说是他们在回家的火车上。
而此刻,自己正肆无忌惮地横在三张连在一起的硬座位置上,头还——毫不客气地枕在不渝的大腿上!
“钟不渝!”思琳眼睛一瞪,身子从他大腿上蹦地逃离,不渝被思琳的轻声惊叫唤醒,慵懒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满脸疑问怒火的思琳,他好整以暇地伸了个懒腰,再打了个呵欠,悠悠道:“你醒了,睡得还好?”
思琳不理会不渝的问题,没好气道:“你怎么在这?本来坐这的两人呢?”
不渝坏笑一下,懒懒道:“我的座位本来就在这,另一个跟我同事换了个座位,跑到隔壁车厢去了。”
“那……那你同事呢?”思琳有些糊涂。
“他坐飞机回去了,把座位让给了我。”
“……”
赖皮的人多了,却还没见过比这位更赖皮的。
思琳白了他一眼,起身去洗了个冷水脸,回来精神许多。从行李包里摸出一盒方便面,思琳准备去弄点热水冲了吃。
不渝单手一拦,“这东西不健康,女孩子少吃,餐车上的东西也不新鲜,马上到C市了,我已经叫人准备好早餐在站台上等着了。”
思琳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钟老板!好大的架子!”边说边把方便面塞回包里去。“有飞机不坐非得过来跟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抢资源,真是拉仇恨。”
“还不是为了你……你肠胃本就不好,不能乱吃东西!”不渝突然像个全职保姆,而且细心周到。
思琳竟不知该怎么反驳。
“那中餐、晚餐呢?你们的人不会都在各大城市候着吧?”思琳想到这里,浑身有点不自在。
“没错,午餐在S市,晚餐在Z市,正好都是饭点时经过这两城市。”不渝一脸得意道。
“你……真是劳民伤财,下次再这样,不,没有下次,下次再不跟你一起坐车!”思琳完全无法适应这种荣宠,接受它更忐忑不安。
不渝满脸笑容,“好,这就对了,跟我一起坐飞机不挺好!”
“……”
思琳决定保持沉默,拿起杂志,埋头看书。
看看,睡睡,吃吃,已是下午三点多,G市即将到站,思琳本以为终于可以清静了,却发现那人没有准备下车的迹象。
“你不是G市的吗?难道还想跟我回家过年?”思琳没好气道。
不渝手里拿着报纸,优哉游哉道:“我确实准备先到M市一趟,我太久没去看外婆她老人家了,很想很想她!”
还可以这样!
思琳服了此人的精密安排,不打算再做无力的抗争。
晚上八点半,火车终于到达M市东站,车站外面,思琳爸妈早已候在出口处。
“思琳,难得这次没有晚点!”爸爸妈妈迎了上来,妈妈习惯性地看了下思琳的身后。
“景枫呢?没跟你一起回?”思琳妈疑惑道。
“他……”思琳不知如何回答。
“伯父,伯母好!”不渝紧上几步,满脸堆笑道。
“好,你好!”江康发扫了眼思琳,疑惑道:“这位是?”
“我大学同学,钟不渝!他……他刚好到这边看他外婆,所以一起回来了。”思琳嗫嚅着,妈妈浅笑一下,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是,许久没过来看她老人家了,说来我和思琳还算半个老乡,下次方便再过去探望伯父伯母您们!”不渝套起近乎来真是无人能比。
“好!”江康发微笑点头。
“爸妈,我们走吧!”思琳拉着行李箱,先一步朝爸爸的车子走去。
“再见,伯父伯母!”不渝微欠着身子道。
“小伙子,再见!”思琳爸妈对视一番,转身跟上了思琳的脚步。
坐上了车,往日话多的思琳却无比沉默,妈妈看着不渝走近了远处一辆挂着G市牌的豪车,上车前仍朝这边凝望,捕捉到了些女儿情变的气息。
火车站出口的柱子后面,马景枫默默看着他们渐渐远去,心情一如M市的夜色般浓重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