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椒鱼头》彼时花落

6、第 6 章

　　（六）
　　小鱼儿一直没能找到师父，但是他知道，师父一定还在洛阳城中。因为传说中的那场足以惊天动地的恶战还没有发生。
　　然而洛阳城内的气氛终究渐渐凝重起来，白日里也近乎怪异得安静。往日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乞丐，竟然也消了踪迹。
　　有人说，大魔头给丐帮帮主下了挑战书，确切地说，是通知函，说他腊八当天，必来取其项上人头。
　　那么，师父一定会出现在丐帮总坛。
　　腊八，快要过年了。洛阳竟然还没有飘雪的迹象。
　　师太还在的时候，每年腊八都会煮可口的腊八粥，配料里有师太特制的雪莲干。师父一向食量甚小，却能吃下两大碗。
　　这么些年，他也就知道师父这一点喜好。
　　小鱼儿一拍脑袋，扭身闪进一家小酒楼。
　　提供了一把雪莲干，说好三天后来取粥。正待离开，堂内哪一桌飘过来的独特香味令他伸长了脖子，脑袋像是要掉下来一半左右乱晃。
　　这股浓辣而淳厚的香味，似曾相识。
　　看清了，正是那一道——剁椒鱼头！
　　小鱼儿肠胃一阵兴奋，不由捏个响指，高声喊道：“小二，来盘剁椒鱼头！”
　　大白瓷钵刚在桌上放稳，筷子还来不及伸，小鱼儿只觉眼前一道红光闪过，耳边听得“哐当”一声，瓷钵便朝一边翻过去，裂成好几块，浓稠的汤汁在桌面蔓延开来，顿时，整个酒楼都洋溢着诱人的香气，引得过往路人引颈而来，争相观望。
　　“我的剁椒鱼头啊！”小鱼儿一颗心揪成一团，疼得几乎要扯痛五脏六腑。他将筷子朝地上猛地一摔，满眼愤懑地朝那抹红影抽走的方向看去。
　　却见一个干瘦的青年万分惊恐，手脚并用着向门口逃去。
　　在他身后是一位红衣红裤的姑娘，头上一圈火红的辣椒。只见她纤手一扬，手中深红色长鞭凌厉而出，蛇一般向那青年扑咬过去。
　　长鞭牢牢卷住青年的脚踝，青年应声而倒，门牙磕在门槛上，从嘴里爆了出来，瞬间满脸血渍狼藉，狼狈不堪。
　　小鱼儿脑子里立马冒出三个字：凌霄鞭！但是他不敢确定，只是静静坐着往下看戏。
　　“看你还往哪儿逃！无耻匪类，快快把方才抢劫老人家的钱还来！”红衣姑娘轻哼一声，一把声音清亮脆生，火辣中带着些甜丝丝的味道。
　　小鱼儿心中一动：果真是那恶婆娘！虽然他不晓得她的模样，却认得这把声音。
　　青年将一包银子抛到红衣姑娘手中，红衣姑娘几步跨出门去，从人群里搀出个老妇人，将钱袋交到她手上，道：“大娘，你下次可要小心点啊！”
　　老妇人弯腰叩首，感激涕零，不断重复着：“姑娘真是好心肠……真是好心肠……”
　　红衣姑娘朗笑着推辞几声，站在原地目送老妇人离开。
　　小鱼儿望着她的背影，沉吟半晌，撇撇嘴，心想，算了，看她本质上也是个好心肠的姑娘，不过是泼辣了些，上次的事就不和她计较了。不过他还是很好奇，为何她的头饰竟然是一串辣椒？倒也真合了她的性子。
　　然而他眼睛一垂，见到满桌已经凝固了的汤汁，不由得眉头一阵抽动，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午后闲散，小鱼儿信步走在城外大片林子间。树上的叶子早已经掉光了，风吹过来，只剩枯枝沉默摇曳。不过这样也好啊，不会妨碍他晒太阳。
　　小鱼儿惬意地伸个大懒腰，却忽然顿住了。
　　那层层包围圈中间的红色背影，应该是那恶婆娘没错吧？
　　“不识相的野丫头，竟敢管到我们黑龙帮头上来了！我看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吧！”包围圈里传来恶狠狠，粗哑难听的男声。
　　“老大，还跟她废话什么，只等您一声令下，弟兄们好好好收拾她一顿！”立即有瓮瓮的声音接上去。
　　“欸，急什么，我自有打算。”粗哑的男声淫邪起来。
　　“哦——”便有众人意味深长的附和。
　　“小姑娘，看你也是水灵灵的模样，不如……”
　　小鱼儿听着，无不惋惜地摇摇头。看来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恶婆娘得厉害，找死。
　　果然，话音未落，包围圈便倒塌了一半。
　　“老大，你没事吧？”
　　“老大！”
　　“大哥！”
　　“没事！妈的，臭丫头，叫你瞧瞧爷爷得厉害！”为首的大汉舞着厚重的大刀向红衣姑娘扑过去。
　　小鱼儿噗哧笑出来。真不知道他的武器到底是刀，还是他那庞然之躯。
　　红衣姑娘灵巧闪过，长鞭闪电般回卷住大汉的腰身，轻轻一拉一拽间便让他跌了个狗吃屎。
　　“就你们这帮乌合之众，根本不是我朝天椒上官翎的对手！”红衣姑娘倏地收回凌霄鞭，头微微扬起来，正好对着小鱼儿这个方向。
　　小鱼儿瞬间下巴脱臼。
　　竟然是她！她和她！
　　红衣姑娘得意地翘着嘴角，一双眼睛出奇地亮，清冽如山涧碧泉，灵动如天际星辰。
　　小鱼儿认得出这双眼睛，却无法将眼前的人与那天的娇弱新娘重合在一起。
　　“小心暗器！”小鱼儿一个激灵，也顾不得细想，扑上去推开红衣姑娘，背上挨了一镖。
　　只听耳边嗖嗖数声，小鱼儿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地上已经东倒西歪了一片。
　　“糟了，老大，我放错镖了，毒镖还在，我放的是淫乐镖！”
　　“妈的，便宜那小子了！”
　　小鱼儿自然是没有听到这帮傻瓜逃命时的对话。他正在纳闷，为何他中镖之后伤口一点不疼，反而还有一种奇妙的舒适感，让他隐隐之间觉得浑身酥麻。
　　“臭小子，你没事吧？”上官翎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见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笑道，“怎么，看到我很惊奇么？”
　　“的确没想过阁下的庐山真面目竟是……但是你既然这么厉害，又怎么会……我倒真是一肚子疑问，不过，恶婆娘，还是先把镖拔出来再说吧。”小鱼儿道。
　　上官翎点了他伤口周围的穴道，将镖拔出，却笑开了：“臭小子，你可要有艳福了！”
　　“此话怎讲？”小鱼儿被她笑得头皮发麻，心里一阵怵。
　　“这镖被人下了春药。”上官翎又将镖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道，“嗯，还是有名的红袖酥香，没有解药的哦！”
　　小鱼儿大惊失色，张大嘴巴发不出声音来。
　　上官翎高高挑起一条眉毛，戏谑道：“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就发发善心送你去群芳楼吧。”
　　“那是什么地方？”小鱼儿纳闷道。
　　“能救你的地方。”上官翎笑得极暧昧，不由分说拉他进城。
　　刚走几步，两人竟然双双坠入一口深坑。
　　“什么人在这种鬼地方挖坑！”小鱼儿低咒一声，忽然发现身边没了声响，转过头去，才发现上官翎竟然晕了过去。看她额头上有淤红，还沾着泥巴，大概是被撞晕的。
　　“这恶婆娘安静的时候不是很漂亮么。”话一出口，小鱼儿被自己吓了一跳，然而他居然不能控制自己的眼睛。一种奇怪的感觉从他心底沸腾起来，牵引着他的眼睛，痴痴地盯着上官翎灵秀的脸庞，而且，渐渐往下，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巴，下巴、脖子、领口深处……小鱼儿使劲摇摇头，头却越来越晕眩。他越来越觉得眼前的女子美艳不可方物，他的心里像是有千百只手在挠痒一般难受。上官翎和他挤在坑底，他的肩膀只要稍微一动就能碰到她的前胸。上官翎身上那股很特别的女儿想指望他鼻子里钻，更让他心痒难耐。小鱼儿眼前泛起迷糊来，他咬紧牙关，却还是觉得自己的理智一点点退去。他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撕开上官翎的衣物，一亲芳泽。上官翎的呼吸喷在小鱼儿脸上，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凑近上官翎，快要将她压在自己身下。不行！小鱼儿深吸一口气，闪了自己一耳光，往后仰起身体。然而他的嘴却不听使唤地一次次靠近上官翎，他的手臂剧烈颤抖，却还是执著地伸向面前的女子。不得已，在他就要触碰到上官翎的时候，尽全力扇了她一耳光，希望她能够醒来。上官翎下意识发出一声呻吟，却没睁开眼睛。而她这声娇柔的呻吟令小鱼儿最后的理智全线崩溃……
　　小鱼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客栈的床上。上官翎坐在桌边，一见他醒来，还未开口，脸就红了一大半。
　　“恶……不，上官姑娘，我……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吧？”小鱼儿心里直打鼓，不敢看上官翎的眼睛，却不得不问。
　　上官翎只是红着脸，垂首不语。
　　小鱼儿只觉得五雷轰顶，颓然倒回床上。他想起温泉初遇时说的玩笑话，竟然要成真了？叹气间又猛然坐起来，急切道：“上官姑娘，你也知道，我是不得已的。我知道，你也不太喜欢我。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还是……不要过于在意……”
　　“你说什么！”上官翎猛抬起头来，碧潭似的眸子死死抓住小鱼儿。
　　“我不是不想负责！但是，如果姑娘不喜欢我的话，还是不要委屈自己的好。”小鱼儿急忙解释。
　　上官翎嘟着嘴盯了他片刻，忽然笑了：“骗你的！你什么也没做。那个时候我已经醒了，手上抓着随身携带的匕首，正打算在你扑过来的时候一刀杀了你。但是你扑过来却是抢走了我的匕首，往自己手臂上刻刻画画，弄得血肉模糊，然后就晕过去啦。”
　　小鱼儿愣了片刻，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被你吓死了！”可是，他的记忆里明明隐约有那种销魂的感觉……应该是幻觉吧？
　　“我已经帮你上了药，是上好的金疮药，一抹上伤口就结痂，连包扎都省了。你渴了吧？我倒茶给你喝。”上官翎转过身去倒茶。
　　小鱼儿动了动左手臂，果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撩起袖子来，却感到无比震惊，心跳陡然间停止跳动。
　　他的手臂上，竟然有着一排歪歪斜斜的汐字。
　　他在那个时候刻上的竟然是这个汐字吗？他用来支持自己的信念，竟然是师父吗？方才他以为自己要娶上官翎时那般伤心绝望，竟然是因为……因为他原来对师父并不只是依赖尊敬那么简单么？

作者有话说

　　很久没来了，大家还好吗？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