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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朝先皇寝宫在安和宫,恭王谋逆后亦居安和宫,待萧越当了皇帝,将寝宫搬到正阳宫。
方成安被萧越安置于正阳宫偏殿。刚进殿中,宫中太医已奉旨验脉,再向萧越禀告。
方成安即来之则安之,到得夕食时分,便被请去与萧越一同进食。
方成安坐萧越下首,萧越笑道:“朕有多少年没同你一桌吃饭,如今想来,真是恍若隔世。。。。。。”
方成安垂头不语,萧越亲自夹了菜放到他碗里,“你身体还未康复,朕特意叫他们做些清淡药膳,多吃些。”
方成安看着碗中菜肴,半晌才伸了筷子放进嘴里,满嘴里突然酸涩难咽,他强迫自己不动声色,可脸颊的刀伤似乎扯得他神情已不是自己的神情,脸皮也似乎不是自己的脸皮。他终于将那一箸菜吃尽,萧越望着他的样子,放在膝上的手忍不住握紧。
方成安慢慢吃了几口,听到萧越问:“这些年,你在阿景府上做暗卫,为何,不肯表明身份?”
方成安停下筷子,怔了一怔,半晌才道:“皇上,世间已无方成安。”
萧越望着他道:“你怪朕,治了方家重罪?”
方成安心口发紧,手中箸筷似要被掐断,还未开口,萧越已道:“方氏重罪,非治不以平怨,何况当初你大哥与二哥,一个战死,一个自裁。。。。。。”
“皇上!”方成安打断萧越,离开凳子跪在地上,“小人从未做如此想,更无任何怨愤。只是。。。。。。既得生养抚育之恩,生前不能尽孝,生后总存了一点妄念,小人潜入王府,只是想打听侄子的下落,从未想对景王不利。。。。。。”
萧越坐着不动,咬牙低声道:“成安。。。。。。你起来。”
方成安不敢起身,仍跪道:“方家之罪,咎由自取,皇上与景王若饶了方正行的命,是他的造化,若是死了,也是方氏罪人的命数,是小人早年存了执念,现下已然想开,更愿以己之身,赎未尽之罪!”
萧越呆呆望着他,半天才道:“你不想再知道。。。。。。方正行是个什么结果?”
方成安爬在地上低声道:“不想知道。”
萧越低头沉思,半晌自嘲一笑道:“你起来,饭还没有吃完,你这么跪着,倒叫朕也食不下咽了。”
方成安忙道“是”,又坐回凳子上,低头吃菜。
萧越看着他的脸,又问:“脸上那道疤,怎么来的?”
方成安道:“尘年旧伤,打斗所致。”
“为何打斗?”
方成安想了一想道:“乱世中混战不息,官匪民盗,小人。。。。。。也记不清了。”
萧越慢慢叹道:“你一向骄傲,这么深的伤口,怎么会不记得?”
方成安忍不住偏了偏头,想遮住那又丑又长的疤,却刚一扭动又生生止住。萧越已唤来贴身太监卫尚,吩咐两句,那太监领命退下。
二人沉默片刻,萧越又道:“是不是朕不问你,你便什么也不想说?”
方成安疑惑,心里思量半晌,低声道:“皇上要问什么,小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越笑了笑,轻摇摇头,道:“成安可知,朕是何时认出你的?”
方成安低头道:“小人不知。”
萧越道:“是那日你随萧景进宫,骗朕方成安已经死了之日。”
方成安终于变幻了表情。
萧越笑道:“朕看你跪在下面,那番说词有声有色,着实诚恳,朕心想,成安,你就那么恨我们吗?”
方成安吓得又要跪下,却被萧越厉喝道:“别动!”
方成安不敢动了,萧越又轻声道:“乖乖坐着。。。。。。”
他叹道:“朕见你易了容,骗朕与景王方成安死了,朕想你是真不想与朕相认,你想过隐姓埋名的日子,也随你。。。。。。”
太监卫尚端着酒壶酒杯走进来,萧越看着那壶酒道:“可你还是被萧景认了出来,做回了方成安。”
方成安低着头,手渐渐握紧。
“本来你身体不适,不宜饮酒,但朕与你多年未曾同桌而食,实在心喜!”萧越笑道,“成安。。。。。。来,与朕喝这一杯,共祝咱们还能重逢。”
方成安看着那杯酒,淡漠的脸上竟渐渐显露了一丝笑意,他此时才真真正正抬头望着萧越,轻声道:“皇上赐酒,小人惶恐。。。。。。小人谢过皇上。。。。。。”
他伸手端起酒杯,看着里面酒水荡漾,也不犹豫,抬手道:“小人敬皇上!”说着,就要将酒喝下,萧越伸手一阻,道:“别忙,朕还想再问一句,方家被灭三族之时,你为何,不肯回来求我?”
方成安盯着萧越的脸,想在他脸上看出些端疑,那人却似乎毫无破绽,方成安又笑一笑道:“皇上,小人也是被诛之人,那时逃命还来不及,怎会还有余力救人?”
萧越怔怔盯着他,想伸手去抚他脸上那道伤疤,却只道:“你信不过朕,不信朕会为你,放过方家。。。。。。”
方成安低头低声笑笑,这一刻萧越突然发现他生动鲜活了许多,那些讥笑之声,听起来竟是这般悦耳,方成安已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小人多谢皇上仁心,放方正行一条生路。”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下。
萧越望着他,看他丢了酒杯,退后一步,便忍不住要上前一步抓住他。
方成安脸色一瞬有些发白,那脸上的疤却显得更红了些。萧越摇头道:“方成安,你这宁死不屈的性子,又为何愿在景王府守了五年?”
方成安有些恍惚,慢慢道:“小人只是。。。。。。无处可去罢了。。。。。。”
萧越心痛,伸手去拉他:“成安,你信不信,朕。。。。。。我从来舍不得让你难过?”
方成安看看萧越这痛心疾首的模样,竟有些不舍,点头道:“我信。。。。。。”可他胸中突然痛起来,痛得他要喘不过气来,他终于道:“皇上。。。。。。成安从未叛你,也没有。。。。。。对不起萧景。。。。。。”
萧越点头:“我知道,当年我就知道。。。。。。蒋先来报,我们翻遍整个山头也没找到你,我以为。。。。。。你被恭王带走了。我怕萧景伤心,不敢告诉他。可等我们打进京城,翻遍皇宫,也没找到你的下落。成安。。。。。。当时,我恨不能,杀尽所有叛军,也难解心头之恨。”
方成安忍不住笑了,只觉胸口似有一柄尖刀刺入,又是痛又是爽利,再忍耐不住,喷了一口血出来,萧越看着那深红的血,叹一口气道:“我们找了你许久,没人知道你的下落,以萧明照的性子,也必然不会让你活到我们攻破城门。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成安,你信不信我?”
方成安仍点头道:“我信。。。。。。你是我三哥,我若死了,你一定比谁都难过。。。。。。”
方成安双眼发黑,往下倒去,被萧越接住,听他低声喊:“成安,方成安,对不起。。。。。。”
方成安似再也难已清醒,呐呐道:“三哥。。。。。。三哥,不怪你。”
萧越将他搂进怀里,擦拭他嘴角血迹,低声笑道:“为何要到此时此刻,你才肯显露一点真心。。。。。。你当年。。。。。。”
外面突然传来喧哗之声,大殿阶前,萧景握着长剑,闯了进来。他看着倒在萧越怀中的方成安,只觉眼前仿佛是一出幻影,他似是不信,死死盯着萧越,剑尖却止不住直颤。半晌他终于吼道:“你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萧越见他吓得要死,叹道:“慌什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