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已乘鲤鱼去》笑昊尹博然

10、慕染

　　慕染，洛帆仔细的想了一番，这个名字确实在脑海中似有迹可循。
　　“高中的时候，我们当过一年的同班同学”。
　　高中？洛帆忽的想起来了。
　　慕染，她是自己高三时候的同班同学。
　　印象里，慕染是个非常单薄羸弱的女孩子。人很阴沉，整天都低着头一言不发。洛帆那时与她并没有太多交集，只是偶尔在同学们的课间八卦活动中，听同学们说起过她寒苦的出身。
　　慕染自小父母离异，她的父母后又各组成家庭，但是她却成了父母多余的累赘，没人接纳她。当时的她只能靠着捡废品和打零工，在学校附件租了间破旧的房子度日。
　　那时洛帆听到她的遭遇时对她还抱有一丝的同情和敬佩之情，只是高三紧张密集的生活节奏，让谁都无暇顾及这个在生活的苦难中备受折磨和煎熬的女孩子。
　　但在高考前一个月，慕染忽然失踪了。
　　只是由于高考也即将如期而至，于是谁也没有对这个原本就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女孩子多做关注，她就如同她那十几年来一样，没人关心，没人在乎。
　　后来在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里，洛帆隐约听人说起，慕染似乎是死了。
　　只是录取的欢欣，未录取的失意，以及复读的惆怅，注定了依然没有多少人去关注这个本就没有存在感的悲惨的女孩。就她连离开这个人世的时机都与她全然无关。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洛帆竟在这里遇见了她，也着实很讶异。
　　“你跟以前相比。。。变化了很多”，洛帆看着她木然而冰冷的脸。
　　眼前这个女子看上去靓丽又透出些许的冷酷，那个孱弱阴郁的女孩子早已消失不见。
　　“你一定经历了不少事情”
　　慕染勉强的一笑，洛帆觉得她这一笑满是讽刺和无奈。
　　“我去了很多地方，游历了山川河流，赏过了花红树绿，在大海中与飞鸟游鱼为伴”
　　“大海？”
　　“大海很美，波澜壮阔，波涛不息，我在那里找见了丢失的自己”。
　　“丢失的自己？”
　　“没错，在大海宽阔的怀抱里，我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被太多无谓的东西牵绊着，揪扯着”，慕染说话的口气波澜不惊，像在回忆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我成了一只蚕，被自己编织的茧死死的束缚住了”，慕染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似在极力压制某种在她心中涌动的感情。
　　“所以我决定要挣脱他们”
　　慕染看着洛帆，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点微亮的火光。
　　“于是我蜕变了，我重生成为一个从来不曾拥有过的自己”
　　“一个快乐的自己”，她笑了，但洛帆觉得那分明是一个苦笑。
　　虽然慕染说话的口气云淡风轻，但洛帆总觉得她的这番话背后掩藏着的，要比她说出来的多。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言的坐着，那只黑色的巨犬也一动不动的蹲在洛帆的身后。
　　一阵微风拂过，吹开了这凝结的气氛。
　　“你是怎么到这里的”，慕染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只黑犬忽的站起来挪到洛帆身边，亲昵的直往洛帆身上蹭。
　　“我。。。”，洛帆警觉的挪了挪身子，离那黑犬保持一段距离，但那黑犬也跟着往洛帆身边凑了上去，差点将洛帆挤了个踉跄。
　　“我也不知道”，洛帆放弃了和那只黑犬保持距离的想法，任由他在自己身边折腾了，“那天我醒来之后，在书架发现了一封信，说有人在桃林等我。。。。。。”
　　“那你一定见过她了”，慕染打断洛帆。
　　“她？你是说莫念吗”，洛帆在桃林见过的也就莫念一个人了。
　　“莫念？”，慕染略微有点疑惑，旋又释然的点了点头，“是了，就是她”。
　　“她竟然告诉了你她的名字，看来她待你不一般”，慕染侧着脸，只用露出面纱的那只眼睛看着洛帆。
　　“可能吧”，洛帆挠了挠头，他听不懂慕染的话有何意图，“后来我进了桃林，遇见了一个叫依然的女孩子，她告诉了我有座空无大殿，所以我就一路找了来。”
　　“在遇见你之前，我还遇见了一个乘着一只青色的大鸟，戴面具的小男孩”，洛帆与慕染也算是旧相识，所以并未抱有太大的戒备心。
　　“小男孩”，慕染似笑非笑，“你不认识他吗？”
　　“我。。。好像不认识”，听慕染的意思，似乎洛帆应该认得那个小男孩的，“但我感觉跟他很亲切，也许在哪里见过”。
　　“你去空无大殿干什么”，慕染似乎对洛帆是否真的认识那个小男孩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并没有追问。
　　“对了”，洛帆从裤子口袋中掏出那张纸，“刚刚进入桃林的时候我遇见过危险，但是一个打着白色灯笼的男人曾经救过我一命，我醒来的时候在一座很大的藏书阁，在那里我找见了这张画”，洛帆把那张纸摊开，上面画的神兽獬豸栩栩如生。但洛帆身边的那只黑犬似乎并不喜欢画上这只神兽，警觉的站起身，喉咙中发出低声的吼声。虽然洛帆不知道这黑犬和这神兽有何过节，但至少终于让他不再紧紧的贴着自己了。
　　慕染并没有对洛帆手上这张画看上一眼，但是一副她早已知晓上面是什么的感觉。慕染再次沉默了许久，似在思考。
　　“没想到，他们都会来帮你，我一直以为你到不了这里”，慕染恢复了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认识他们？”
　　“他们没告诉你？”，慕染眉头一挑。
　　洛帆摇了摇头。
　　“这里名叫度朔，是与你之前所认知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一个地方”
　　这里确实是一个奇异古怪的地方，洛帆深有体会。
　　“来这里的人，都是为寻求一个解脱”
　　“什么解脱？”
　　“忏悔和救赎”
　　“忏悔和救赎？”，听上去像是什么犯了罪行的罪人。
　　“没错”，慕染看着洛帆的脸，洛帆一脸的茫然。
　　“怎么，你以为自己是个不惹尘埃的圣人吗”，慕染说话的口气略带讥笑。
　　“那我告诉你，洛帆，你不是，你罪孽深重”，慕染的嘴角又露出那狡黠的微笑。
　　洛帆觉得自己胸口有点闷，略微有点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被人指摘审判一般。
　　“所以，也许你该兴庆你来到了这里，因为这里可以成为你的救赎之路”
　　洛帆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如果这是一切发生的根源，那他早已义无反顾的踏上了这条救赎之路。
　　“我为寻找真相而来，期望可以找到发生在我身上这一切的答案，如果我真的罪孽深重，那不论会发生什么，也都是对我的报应，我无怨无悔”。洛帆觉得这番话仿佛深藏在心底许久，现在终于脱口而出，也松了一口气。那只黑犬似乎也很喜欢洛帆这番话，又亲昵的凑了上去。
　　“你有这个觉悟就好”，慕染又悠然自得的扇起了扇子。
　　身后的喷泉发出一阵响声，洛帆回头看去，见喷泉中的雕塑顶端正汩汩的冒出黑色的水。那水油光发亮像是沥青，正从雕像的一半处慢慢流下，而没被黑水遮蔽的那一半雕塑，洛帆终于看清楚，那是半张女人的脸。
　　洛帆正要站起来，忽然池中一滴黑水溅出，落在了洛帆胸口。那黑水本只有点滴大小，却迅速晕染开来，汩汩的黑水瞬间从洛帆的胸口处喷涌而出。洛帆还没来得及呼救，眼前就一片模糊。在倒地的那一刻，洛帆看见那些从自己身体中喷薄而出的黑水渐渐的将自己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