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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重逢【一】 ...

  •   【第九章】

      有山如柱,破天际而矗,凶险幽深。

      以雁断山为界,南是元奚,北是嶈国,难怪会遇上骨诣。仰望绵延数千里的山脉,杜千林感到从骨子里的亲切。

      不过,得先解决追兵。

      杜千林领着连思锦走向雁断山深处,抵达了一处深谷,藤蔓相连,曲径幽寒。越走越深,老藤蔓纠缠在一起,步子都迈不开。杜千林停下来,放开缰绳,手指扣唇长啸一声,马甩开蹄子就跑进了山谷里头。连思锦见状,失声喊道:「啊呀你干什么,好容易弄来的坐骑呢!」

      杜千林也不解释,往山崖上走去,一直爬到一处山崖如断刀,伸出一块岩石。视野虽高,但有茂盛的林叶和藤蔓遮住,看不透山谷是什么样子。杜千林悠然地站在岩石上:「听见马蹄声了吗?」

      听见了,喧嚣声一进山谷时就了下来,大概,追兵们都下来砍藤蔓了。不多时,又一阵马蹄声传来,连思锦蓦然明白:「刚才那马是你放的诱饵?连羲和骨诣两拨人都进去了!」

      杜千林微笑:「你猜他们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当然会打起来!两国从没真正言和过,君王换了十几个,国土争了几百年。嗯,也不用想了,厮杀声,呐喊声,声声破开层层叠叠的叶子,直达天际上空。连思锦听得热血沸腾:「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

      「我放出的风,说你在这里。」

      「……」

      不久,呐喊声渐渐停息了,杜千林起身要下去,连思锦拽住他:「急什么,那些人肯定还在打,等他们走了再说。」

      「现在不去,谁收拾他们呢?」杜千林飘然而下。

      血,刹那染红层林。杜千林一剑划去,人头落地,干脆利落。他的脸与动作一样,没有一丝感情与软弱。眨眼,躺着的全是死人。

      连思锦扶着树,克制不住恐惧,牙齿上下打架:「你果然是三皇兄的人,连剑法都一模一样,为什么非要杀死他们?」

      「死人才会停止追杀。」太多障碍了,杜千林只想逼连羲出来。

      这一战后,追兵骤然没了。

      在深山里又走了两天,杜千林留意到,连思锦不喊伤口疼了,面色也极红润,他非常好奇。连思锦立刻揭起衣服,腰际的伤口竟已愈合,他炫耀说:「看见没有,这就是天赋,那么严重的伤也不过尔尔。」

      身体的愈合能力竟然如此强悍。不过,人类那么多,总会有天赋异禀的。

      杜千林见怪不怪。

      弥村一如往昔,山民们忙时农耕,闲时伐木,成群结队地围猎野兽和猛禽,日子朴实平静。屋舍都建在一起,以抵御猛兽攻击,只有一户人家住得远一些,与一个空旷的大院子相邻。

      天色已黯。

      吱的一声,门开了,出来一个矍铄的老人,自称刘老头。连思锦忙说想借宿一晚。刘老头将二人迎进门来,又是烧茶,又是煮粥,忙前忙后的。给两人倒水时,看了杜千林一眼,杜千林声色不动。

      「刘老头,你是教书先生啊?」连思锦好奇地翻着书桌上的发黄典籍。

      「惭愧,谈不上传道授业,也就是讲些奇异故事,哄得孩子们服服帖帖地呆在隔壁院子里,让大人们省心,免得出去玩耍给狼叼走了而已。」隔壁那个大院子,就是私塾院子。

      连思锦从项圈上取下一片小金叶子:「我们两人要在这里呆几天,你且保密,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刘老头笑了:「岂敢岂敢。」

      难得安宁,连思锦枕着高枕睡了一个囫囵觉。一安宁,他就忘了追杀的劳顿,也不管什么地方,就睡得人事不省。他如此心大,刘老头不知是喜是忧,偷偷跟杜千林说:「少主,信报说,连羲跟过来了,最迟明天就能到。」

      「正是我的目的。」

      杜千林轻声耳语一番,交代接下来该干什么。刘老头听后有些迟疑:「给连思锦看「奇兽志」不要紧吗,万一他有所察觉呢?」

      「若能察觉,说明他也狡猾,更能引出连羲。」

      「若他没察觉呢?」

      「说明他心思单纯,至少让人放心,大不了就再定一个诱惑的计策而已。」无论连思锦什么反应,杜千林都胸有成竹。

      次日,连思锦嚷嚷着很久没喝酒了,嘴巴闲的发慌,杜千林烦了,直接闪人。刘老头在高日下晒书,抖着发黄的书皮,笑着让连思锦去村里转转,前几天有人猎到了熊,一张整熊皮没半点损伤,正愁找不着买家呢。

      连思锦扒下发簪上的珠子:「这是东海珍珠,烦劳您把熊皮给我换来呗,我不宜抛头露面。」

      真是阔气啊,又是金叶又是珠子,丝毫不担心哪一天会穷困潦倒、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就是皇家子弟的做派。刘老头收起珍珠:「老夫一看就知道你是大家子弟,错不了。」

      「这点东西算什么。我现在是虎落平阳,就这点值钱家当了。我说,你晒的都是些什么书啊,怎么有字还有画?」连思锦倾身看那书,原来是白描的猛兽画像,配着简短的描述,很是有趣,他把书籍扒过来。

      「可小心点,你这般鲁莽,纸张都要碎了。」刘老头急了。

      「失礼失礼。」连思锦一点没见轻手。

      这些书颇为生动,连思锦大大夸赞,说这画都赶上前朝的名画家某某某。刘老头心花怒放,当即端出两摞旧书骄傲地说:「稀罕的东西在这里呢,这《奇兽志》的每一个字、每一张画都大有来历。哎呀,要不是地处偏远,当让更多人知晓才是。」

      果然是奇兽志,都是没见过的模样:三张嘴的,大鼻子的,耳朵跟绳子一样长的,呼风唤雨的……奇奇怪怪,还带着字,述说这些奇兽的习性,连思锦看得津津有味。其中一本,尤为特别,他越来越入神,不知不觉,一看就是一整天,到了傍晚时分。

      刘老头不忘炫耀:「这本不错吧,乃精髓之精髓,全是雁断山才有的猛兽。」

      就这时,忽听见喧哗声。

      追兵又来了?连思锦的手一抖,书本往怀里一踹。这时,围墙外边响起了一个粗犷的声音:「有人在家吗?」

      刘老头刚要答话,连思锦一把捂住他的嘴。

      墙外的声音扯开嗓子喊:「有人在吗?看到生人了没?有逃犯进村了!」

      刘老头假装开始挣扎。连思锦一着急,以手做刀劈下去,刘老头应声瘫软在地上。连思锦抱起刘老头从后边的门飞快出去了,见到一个高高的灌木丛,直接塞了进去。刘老头半睁开眼,瞅着远去的身影轻吐一口气:「这小子,手劲还不小。」

      且说,连思锦狗急跳墙,一拐弯,翻墙跳进私塾院子。院子里,十来个小孩子正玩耍,都好奇地歪头看他:「你是谁啊?你从哪里进来的啊?」

      「我是刘老头的亲戚。」

      「亲戚啊。」

      「我也是先生,快叫我先生。」

      「啊?」

      孩子们生性单纯,又是在私塾院子里,没有防备之心,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一齐看他。连思锦拨乱头发,一边摆了摆灰色衣裳,侧靠着一棵大树:「来来来,都过来,给你们讲故事!」

      孩子们顿时瞪大了眼睛:「诶?你也会讲故事吗?」

      「当然,我来讲一个老虎的故事。」

      「老虎都听腻啦!」

      「狼……」

      「狼也听腻啦!」

      「你们到底是来读书的还是听故事来的!天上飞的,地下爬的,还有什么没听过的!」连思锦从怀里掏出《奇兽志》,一页一页飞快翻过去,耳边,隔壁的追兵似乎进刘老头的屋子里了,「火龙驹?青鬃兽?金睛兽?蛰孟?蛰孟!」如触及记忆中某根神经,他顿了一顿。

      出乎意料,孩子们欢喜地拍手:「蛰孟!蛰孟!」「就蛰孟,上次先生都没说完呐!」

      屋外的喧闹声越来越近。

      连思锦强制冷静下来,分辨着歪瓜裂枣的字:「蛰孟,是一种异兽……它们的习性……活二十年、栖蛰十年……蛰孟这样轮回着,生存很长很长的时间。」

      一个大嗓门的孩子趴在连思锦的膝上,好奇地问:「蛰孟很凶吧?会喷火吗?会像龙一样一口能把村子都吃了吗?先生,怎么才能逮住蛰孟呢?」

      身后,院门吱的一声响,很轻很轻。

      连思锦低着头,抑制着惶恐:「怎么逮?当然要投其所好了。刚才不是说过吗,蛰孟兽每次醒来,都会懵懵懂懂,对什么都好奇,这时候我们就可以诱骗他上当了,你们说,蛰孟兽会喜欢什么?」

      孩子们炸开锅了一样,争先恐后地说。

      「它喜欢玩水吗?」

      「它喜欢车轱辘吗?」

      「它喜欢发亮的东西吗?」

      「我知道了!蛰孟一定喜欢吃我们家的三喜饼,你们知道三喜饼是什么意思吗,人喜欢,鬼喜欢,连神仙都喜欢!」大嗓门的孩子激动地直拍手。

      连思锦嘴角一抽:「三喜饼?」

      想不到孩子们纷纷点头附和:「我们都喜欢吃三喜饼,蛰孟兽肯定也喜欢!」

      此时,身后的喧嚣如潮水褪去,吱的一声,大门被带上了。有孩子听见声响,回头去看:「先生,刚才有人进来了,又出去了,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这都能蒙混过关,真是幸运到家了,连思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还有一个人没走。」那孩子咬了咬手,似被什么震慑一样,都不敢大声说话了,小小声地说,「他一直看着这边,腰上带剑,他长得好像先生你啊。」

      「什么?」连思锦复坠冰窖。

      「他出去了。」小孩天真地述说着。

      「……」不,不可能,不可能有这么幸运的事了。

      一个孩子稚声稚气地问道:「先生,你是怎么到我们弥村的呀?弥村,就是迷路的村子,迷路的人会遇见、特意找却找不见的村子,你是迷过来的吗?」

      连思锦走出院子,周遭静寂如死。

      不远的前边,高大的槐树边,立着一个破祠堂。连思锦慢慢地走进去。门内是天井,顺着旁边的庑廊走进去,就到了殿前。正前方供奉着弥村的先祖先宗们,两侧柱子上画着或暗红或土黄的云纹,大多因陈旧而剥落了。

      天底下的祠堂,无论繁陋,只有一个目的:让同一个血缘延续下去。从最前边的柱子转出一个男子,身着黑色锦衣,身形高挑,世上少有的俊美,只是凤目上挑得厉害。

      正是连羲。

      连羲先开口了:「七弟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猜呢,你以为进了祠堂我就会心软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重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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